创龙传
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一定要将风波压制到最小的范围。但在此时,古田正露出狰狞的面目等待攻击。
“共和学院的创立者,在战时以治安维持法和不敬罪的嫌疑而遭到检举。那家伙所创立的学校,即使废止也无所谓,看在是你担任院长,又使教育方针正常化的份上,才既往不咎的呀!”
“惶恐之至。古田先生的厚恩,吾终生不忘矣!”
这话有一半以上是假的。对于死去的丈人,靖一郎虽然心存自卑和反感,但另一方面却也包含了敬意。而对于古田,就如同被虐待的孩子对欺负别人的孩子,只能抱持与之同种的感情而已。共和学院的资产和相关的利益权势,如果被古田独占的话,那么,多年来的辛苦岂不成了泡影?
老人大笑说:“古田啊,别老是要人感谢你。你不是想从鸟羽那边得到利益吗?身为国士者,应该懂得体谅对方的立场,鸟羽也是有感情的人啊!”
只是很简单的说教,老人便使古田非常不好意思。靖一郎暂且安下心来,不知不觉口气松懈起来,连以往认为是不能出口的事都说出来了。
“那么,大人对我的外甥们介意的理由何在呢?倘若我可以做什么的话,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鸟羽!”
“是……是!”
“人类如果懂得守分寸,就会得到相对的幸福。也有一些愚笨的人,因为忘了这个道理,不仅本身遭到不幸,甚至殃及了家族。我想,你大概不是这种人吧!”
靖一郎吓得魂飞魄散:“多。多谢大人的教诲。大人的深虑非我等所能探求。望大人见谅,宽恕我的过错!”说了一大串繁琐的台词,表情和口气都很认真。牙齿还打冷颤,冷汗直滴到榻榻米上。
“我知道了。”老人和蔼地说。那是对待猫狗般的和蔼态度,细细的眼睛深处露出恶毒的侮蔑目光,却没让匍伏的靖一郎看到。
“你的幸福应该在于掌握共和学院的全权吧!一旦事成之后,卖掉三万坪的土地,成为亿万富翁也好,在政界发展也好,做个杰出的教育家也好,都随你的便。”
“感激不尽!”
“但是,希望你记住一点,你的外甥们今后的命运与你完全无关。至于你的妻子,也一定要让她认清这个事实。”靖一郎在榻榻米上摩擦着额头。
“总之,对龙堂家而言,我只是一个外人,完全不再干涉,往后完全照大人的意思处分。”
对于靖一郎迎合的回答,老人只是浅浅地笑着,嘴上并没有任何反应。
古田议员和鸟羽靖一郎离去之后,只剩下高林留在老人身边。
对古田而言,实在是很不愉快的事。高林充满优越感的笑脸,令古田一想起便咬牙切齿,勉勉强强地回去了。老人叫高林靠近自己的位子,自己则喝着酒。
“如何?高林,如果由你来处理龙堂家兄弟,你会运用那种方式!”
“就按照大人的期望,在一周之内,便会在龙堂家发现与某国谍报机关相通的证据,在国家机密保护法甫成立的时刻,这实在是一个好题材。”老人手持着玻璃杯吐进口水,将剩下一半的威士忌交给高林,示意要他喝下。
“你的父亲在战前是横滨的特高警察,以手腕敏锐、具忠诚心而名噪一时。今后,可别让你的父亲蒙羞了。”
“父子两代皆能为国家的安泰略尽微薄之力,实在非常荣幸。”高林恭恭敬敬地接下玻璃杯,脸部肌肉动也不动地喝下威士忌和老人的唾液。借行动来证明自己是老人的家畜。
“高林,如果你是真正的爱国者,应该不会怕死吧!”
“当然。只要大人有令,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压抑内心的战栗立即回答,这也等于是高林本能的处世方法。
“这样就好。古田和他的暴力团体,真是没用。关越高速公路的事,你大概有耳闻吧?”
“从琦玉县警方已获得大致的报告。古田议员真是可怜,一下子失去三个私人秘书。”
高林的声音充满冷笑的意味。站在自己的立场,对手的失败,就好像年代已久的美酒,令自己身心舒畅。他将对本身屈辱的自觉往奇怪的方向扭转,期望他人受屈辱的心火愈来愈旺盛。老人用手指抓着下巴若有所思。
“假设古田死亡的话,将责任推卸到龙堂家兄弟身上也不错。就公安事件而言,新闻界的报导很烦人的;刑事事件的话,很多人连警察发表的结果都不确认就深信了。”
“大人真是深思熟虑。况且,古田议员的作风时常脱离常轨。像今晚的事件,或是假警察之名,在公路上开火等等,至于滥用权利等事,事到如今也不用提了……”
“高林,家畜也要诱之以饵啊!而且,畜生之中也有喜食腐肉者,硬要强迫它吃素食是不可能的。”
“是……”高林深深地敬礼。老人把古田比喻为家畜,令他感到无比的快感。
高林一直以为自己和古田的存在,对老人并没有差别。但此时,这种感受已经不存在,磨灭殆尽了。
“如何?来吃点宵夜吧!”老人摇摇桌上的铜铃,两名穿着浅紫色和服的女子端着盘子进来。中国风味的蛋粥,配着几块黑沉的肉块,洋溢着清香的味道。
“这是猪肩肉加入药味油炸而成的食物。很可口的。”
“啊,真的很美味……”述说着单调的感想。
“猪肉本身很不错。饲料却不寻常哦!”
“像饲养松阪牛一样,给它喝啤酒吗?”
“让它吃‘稚子’……”由于老人的声音平淡无奇,高林漫不心地点头,突然脑中一片空白,吓了一跳。
“您说的‘稚子’是……?”
“指堕胎的胎儿啊!东大毕业的高材生,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高林徒然停着,强力压抑往想大叫的感觉,因为在老人面前绝对不能表现失礼。为了抚平涌上食道的不快感,不得不用手按住嘴巴,以免失态了。
“怎么啦?把玩笑当真了?”老人嘲笑他,把他人的失态和恐惧,当作酒菜佳味来娱乐。高林勉强地将两手撑在榻榻米上。
“失态了。请您务必见谅。”被害者向加害者道歉,高林虽然自觉到那种丑恶的滑稽,但是,对于老人怪物般的邪恶所产生的恐怖感,却远胜于自尊心。
高林直觉地感到老人说的是事实,身为治安问题的专家,亦是无情的权力主义者的他,在老人的怪物性之前,也只不过是平凡的小市民而已。
“共和学院与龙堂家的事,今后,还得多靠你了。我期待着你的表现。”一边听着老人的声音从头部上方传来,高林一边死命压抑着不断涌上来的呕吐感。
第二章 小阴谋
人类所制造的恶意和阴谋的风暴姑且不论,自然的风暴吹了一晚,东京的上空在翌晨呈现一片晴朗。
“但是,这个季节的天空虽然晴朗却没深度。看起来好像涂抹上一层蓝色的油漆。”续如此批评着。
终瞪了哥哥一眼,说:“……说话别这么文绉绉的,赶快刷牙好吗?这里实在太窄了。”
龙堂家的盥洗室虽然不小,但是,四个人同时洗脸的话,果真是狭窄了些,何况年长的两人身高又比一般日本人高,手脚也比较长。
“喂!余,牙齿刷干净!别以为别人都没注意,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被始这么一说,余回答“是”之后,缩了缩脖子。动作访佛恶作剧的小狗一样。
相差十岁的哥哥,俨然像是半个父亲。况且,他们的父亲在十年前亡故,这个长兄又在弟弟们的学校担任理事和讲师,在余的心境上,就好像是对抗三冠王的新人投手,叛逆这种事,是连想都不会想的。
然而,次兄续和三弟终都认为“始对余特别疼爱”。特别是终的感觉更浓厚。
“我从没被说教过那。一开始受到批评的时候,就会自己反省哪里做错了呀;怎么可以说我蛮横?”终有所不平,但是,他即使受到责难也不会做恶,或是做出严重,阴险的坏事;所以,对哥哥而言,还不能说是个难以管教的弟弟。而哥哥也不会对他做出不合理的行为,或许因为年轻,家庭户长意识较强烈,偶而有点过于高傲,但是就龙堂兄弟的境遇来说,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双亲俱亡,祖父母也不在了,而龙堂家的血无论如何也都不是寻常的。
玄关的铃声响了。嘴里叨着牙刷,身穿睡衣的余跑去开门。一位身穿牛仔装、棉布衬衫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头发的长度介于短发和半长之间,细致的五官使轮廓非常清楚。
“哟!在女士面前,这是什么样子!赶快去换整齐的衣服。”这是姑丈夫妇唯一的女儿鸟羽茉理。
十八岁,今年进入古祥寺附近的青兰女子大学就读。是个比母亲多了三分美丽,且七倍于父亲明朗活泼的女孩,她深信使表兄弟的生活维持文明是自己的任务,即使在自己考试的前一天,也来帮这四个人做晚饭,喝了酒之后才回去,并且仍然能够毫不危险地通过考试。的确不是个平凡的女孩子。
“是啊,在龙堂家族中,茉理是最杰出的人物了。连始大哥也抬不起头来呢!”续如此评断,始只是苦笑也不加以否定,终和余在她的面前,也只有一昧地服从了。
茉理将大纸袋放在玄关大厅,穿上准备好的围裙,环视这群无意中排列成队的兄弟。
“大家应该都还没吃早饭吧!”
“还没有!”
“脸洗好了吧!那么,把换洗的衣服拿出来,将棉被拿到二楼的走廊晒,然后到餐厅来。我来替你们准备早饭。”她迅速地指示之后,抱着大纸袋进人厨房。龙堂兄弟中的三人跑上楼去。
只有一个人——奇迹似地已经将棉被晒好的始,坐在餐桌旁打开番茄汁罐头。
“姑妈好吗?已经一个月没见了。”
“精神很好呢!我的父母打算侵占学院吧!我可是非常清楚。由于贪婪无控而又没有胆量,甚至命令我不要常出入龙堂家呢!什么命令哪!他们大概认为如果我很少出入的话,他们就可以加快侵占的速度了。”
一边数落着父母亲,茉理一边展现精巧的手艺,烤面包、煎荷包蛋、煮菠菜面、蔬菜汤,一道道的可口食物随之上桌。当其他三兄弟从二楼下来的时候,餐厅里弥漫着引起食欲的香味。
“他们大概不知道自己千方百计地想侵占学院,女儿却与之背道而驰。无法预测未来,却想要处理现实,梦已经患上糖尿病了。”企图侵占学院的野心家,想要靠女儿是不可能的。
“哎,与本分不相称的梦即使暂时能实现,也不见得是幸福。”龙堂家的兄弟们听到这样的说辞,也不免觉得姑丈有点可怜。
“虽然如此,你也不要太恨姑丈和姑妈。”
“是、是。那对夫妇可真是拼命呢!朝向目标努力的样子真是美极了!”
虽然有一半是为了开茉理的玩笑而说的,但也不完全是说谎。即使是快被理事会驱逐的始,也不会憎恨姑丈,说清楚一点,虽不至于喜欢,但是要说到憎恨,姑丈还不够格呢!续对姑丈的苛刻,有一半以上是意识上的恶作剧。
“谈谈别的。茉理,听说前些日子受到初次见面不知哪来的学生求婚,是真的吗!”在如此询问的续面前,茉理一边做沙拉,一边点点头。
“在联合晚会的第一天,自称是那家伙母亲的人来过电话。希望我和他的儿子交往,然后走向结婚之路。我就说啦,我可没有和连求婚也无法自己说出口的男人结婚的兴趣。”
“现在这种孝顺母亲的人很罕见呢!”始说。
“是啊!连离婚的时候也要母亲来说罗!一定是!”茉理的声音充满不愉快的气息。
“我敢断言,日本一定是从年轻的男人开始灭亡的。今天,无法信赖的堕落家伙实在大多了。”
“我也是年轻的男人呢!”
“啊、始是例外。你即使在核战以后的地球,也能生存的很好。”
“……觉得好像在要求你夸奖似的。就算是有点勉强。”
“当然是夸奖你啦!”茉理望着始的脸的眼中,充满认真的神情。
“姑且不论爸正在进行的坏事。始,要你担任一个小小的学校法人理事,确实不合适。与其和爸爸相争,不如胜任更大的事业,我倒希望你能培养自己的正气。”
“所谓更大的事业是指什么!”嘴里塞着第三片吐司的终问,结果没有人回答,余津津有味的问道:“始哥哥,你被免去理事职了吗!”
“大概是吧!”
“那么,从下个月开始要怎么活下去呢?”
“大概要送报纸、送牛奶吧!续哥到俱乐部工作,始哥因为健康不佳而患了病。”终说完之后,余非常高兴地接下去:“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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