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我的车内放着两束花,一束百合自然是安幼青的,另一束黄菊则是留给肖世杰。
肖世杰的骨灰在运回国后,自然是下葬在肖进的旁边。以前来过一次,地理位置还是清楚的,所以我几乎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就找到了肖世杰的坟墓。看着黑白相片上的他,我有些怅然。肖世杰无疑是个很可恨的人。即便盖棺定论,他也无疑是该下地狱的。但他其实也很可怜,从小在兄妹的歧视中成长,性格难免有些扭曲。
“安息吧!”我把黄菊放在了他的墓前,心头闪过很多关于他的回忆片断。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他手下做事时,所有目的都是为了干掉他,但到他真的死了,回想起来,那种憎恨感也就消失了。我不知道,我这种硬骨下的些许柔弱,对于我来说究竟是优点还是弱点。曾经对我好的人,哪怕他的出发点只是单纯的利用,我总也会存些感激的。
风吹来,空谷悠悠呜声。初春的E市,风中还是带寒的,刺在脸上,有引起冰凉的疼。心中忽然有点惆怅,某一天,若我死后,会不会也有人来祭奠呢?来的又会是什么人,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敌人!
缓缓走下肖家葬墓的山岭,我向远方另一个墓区走去。安幼青是个名人,我只是简单的询问了一下公墓管理处,已经马上得到了她坟墓的位置。甚至我连询问也不需要的,远远望去,远方的松柏林下,聚集了很多人,自然都是她的影迷。
今天,本来就是她的周年祭的。很多她的忠实影迷,自发地来到了她的墓前祭奠她。远远就可以看见,她的坟前已经堆满了鲜花。
每个她坟前的人默哀着,很多人捧着安幼青的写真集,一边看一边掉泪。在这些影迷的心中,也许她永远的活着吧。
我的心忽然有些疼了,连握花的手都有些颤抖,心并没有忽然想起她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刚刚跟自己发了一个誓。如果有一天,你真能实现你的目标,我一定会用最漂亮的打扮,最热烈的反应,和你好好的欢爱一场!一定会的!”
她的声音犹在耳边轻荡,她的体香我甚至可以呼吸到,然而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她却已经销玉陨,人在天堂!这个誓言,也随风而散。
站在她的许多影迷中我默默地放下了这束百合,看着墓碑相片上的她那依然美丽无比的面容,我眼角忽然有些湿了,这个绝代佳人,在繁华似锦,风光无限的背后,实际上是一生凄苦。
“幼青,我回来了!你的在天之灵,还记得我吗?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没有我,你现在应该还站在舞台与银幕上,展现着你那动人的风姿!”我默默念叨着,手也握紧。肖万全!你会为你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的!
幼青,我发誓,一定会为你复仇!
“邱导,回去吧,时间不了,一会制片人还要召集开会的。”我的身后忽然有人说道。然后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回道:“嗯,好吧。”我本是无心的听他们说话,然而一听到这个所谓邱导的声音,我却猛然怔了一下,虽然事隔许久,这声音我却熟悉的,自然是那以拍功夫片闻名的邱绍官了。
“对了,周易不是说她也要来吗?怎么没看见?”邱绍官对他的助手道。
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在我心里,却宛若石破天惊!
第八卷 十八 心死
这一瞬间,我的心一下抽紧了。那短暂的幸福岁月,伤感的离别,一切的一切一下从我的脑海中影闪而过。一个你曾经朝思暮想,却消失在人海中,甚至以为再也见不到的爱人,却忽然是离得我如此之近。我真的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这一刻我的感受。
因为安幼青而早已经感伤的心,忽然有种大悲后而大喜的感觉。
小易小易,你好吗?
我霍然转过身去,看向邱绍官和他的助手。两人注意到我这个极大的反应,不由有些奇怪地看向我。
邱绍官的眼神是茫然的,他,确实已经完全认不出我了。虽然我曾经在他的特技组做过很久,但时间的洗礼,加上我相貌上的改变,已经让他再也不可能将眼前这个长发的时尚青年和曾经的一个特技演员联想在一起。
我以一种不好意思的打扰眼神向他们微微一点头,然后缓缓转过身来。我的唇角,掠一丝微笑。然而我的眼角,却真的湿了。
那个助手哦了一声,才道:“谁知道她的,你知道啦,她从来都大大咧咧的。”邱绍官嗯了一声,道:“说的也是,不过今天这种特殊日子,她应该不会忘记的才对,我都没想起来,还是她提醒我的。现在我们都要走了,她居然还没到。”
助手道:“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她?”邱绍官迟疑了一下,道:“不用了吧。她最近忙着赚奶粉钱,可能又去拼命接通告了。催她不太好了。”助手叹了一口气,道:“唉,真的是佩服她,自己不这么年轻,工作这么忙,却还要自己照顾小孩,真是太辛苦了!”
奶粉?小孩?我的孩子?
我的心中一下有种五雷轰顶的震惊感,这比让我刚才忽然听到她的消息时的感受还要刺激!
邱绍官道:“可不就是,我劝过她多少次了,钱是赚不完的。要她少这么累自己,咱们这么多朋友,她要真有困难,还能坐视不理不成。”助手道:“是呀,可是她太倔强了。把Baby当成宝,离开一刻都舍不得,连请保姆都还是我们逼她请的,要不然她还真是每天都抱着孩子去工作,这算什么事。”
我有孩子了?我的头脑一下僵住了,甚至他们后来说了什么,都根本没听清。甚至当我稍微冷静一点,准备不顾一切转过头去唐突询问时,才忽然发觉他们早已经走得很远。
我一下反应过来,不管邱绍官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必须去问个清清楚楚,这本来就是我的事!
“官哥!等一等!”我一下向邱绍官和他的助手冲去,然而邱绍官他们已经快下到了山脚,任我的声音回声在山谷间回荡,墓前的所有安幼青影迷都怔然地看向我,他俩也完全没有听到似的。远远地上了一辆车,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我一下瘫坐在草地上,呆坐了几秒,才忽然想起应该马上开车去追,然而才刚刚站起,准备跑去停车场,却忽然想到,如果他们说的不错,周易答应要来这的话,我这一去,不是又会和她擦肩而过。
只有我最清楚不过,周易承诺了别人的话,是绝对会做到的!她确实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子,但从来不会戏弄别人,对朋友非常重视。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有这么多的异性朋友,甚至忘年之交。
我的心一下静了下来。我知道,周易一定会来的。
山谷中飘过浮云,白水山开始起雾了,空气中充满了潮湿,我却浑然未觉,一直伫立在白水山公墓的入口,缓缓等待着。
心中忐忑不安,如果一会见到她,我该怎么说。我答应过她,一定会在一年之内去看她的,然而即便是这简单的誓言,我都没有做到。这近两年来,我经历的这种种匪夷所思的事如果说给她听,她会信吗?
“你如果一年后还不来看我!我就让你戴绿帽!”周易说这句话时,那顽皮可爱的笑容如真一般闪现在我的眼前。我心底呼地起了一口冷气,周易是向来说到做到的,她如果……我有些晕眩,不敢再想像下去。
天空阴沉,白水湖上笼罩着一片茫茫的薄雾,山水淡然一色,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我一直木立在公墓门口,呆呆地看着人来人往,这并不是清明,来公墓的人总是少的,来祭奠安幼青的那些人都慢慢的散去,整座白水山一下仿佛只有我存在一般寂静。
我的脚已经感觉到酸麻,然而我仍坚持着,她一定会来的,我坚持地认为。
然而我的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在我数不清多少次看时间后,天终于黑了,我这一等,竟然已经等了六个小时。
“同志,你没什么事吧?”一个公墓管理员在很多次路过我后,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事的,我等朋友。”这个公墓管理员是四十多岁的汉子,望着我摇了摇头,道:“时间这么晚了,谁还会来这地方呀!我看你别等了。”
我点点并没有,谢过了他的好意,坚持道:“我再等一下吧。”公墓管理员不放心似地看着我,宛若看到一个怪人,道:“这个地方阴气重,呆久了不好。我们是没办法,同志你还是回去吧。”
我心知他说的是实话,但我仍然拒绝道:“我再等一下好了。”公墓管理员无奈道:“随便你了。”说着嘿嘿一笑,走了开去。还不停地回头看我,也许在想我可能是一个神经病吧。
天终于全黑了,我的脚已经完全麻木。手都冷得握不住了,我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我本可以去车中等候的,但我根本一步也没离开,任由初春的寒风颤抖着我。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只是想通过这种近乎自虐般的折磨,来减轻我对周易的内疚。
我欠她的,太多太多了。一想到她一个单身母亲,领着一个孩子独立艰难地存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我的心就很痛很痛。
对不起,小易,我来晚了。一想到这,我的心中就一阵阵无比的歉疚和难过。
这一天的等候,比几个世纪还要慢长,甚至比我一场殊死搏斗还要疲惫。但我想,如果能等到周易来,一切,都是值得的吧。
然而我还是失望了,天已经全黑了,她还是没有来。除了公墓管理员和火化场宿舍那暗淡的星火,整座白水山完全笼罩于一片漆黑之中。我如一具僵尸般木立着,终于失望。她今天,是不会来了,别说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即便真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她不可能这么晚还来这种地方的吧。
何况,她还要照顾孩子的。我叹了口气,终于决定离开。就在我迈步时,我才感觉到自己的双腿都已经完全僵硬了。甚至连走一步都像要跌倒似的,思想和腿完全是不连贯的。在零度以下站立了六七个小时是什么感觉,也许只有守雪山的战士和我,才有体会吧。
车内的暖气,一下温暖了我完全已经冻僵的全身,片刻后,我开始感觉到全身潮湿,这才察觉,原来我的全身,不论是衣服还是发梢,甚至眉毛上都是一层淡淡的冰屑,此刻已经开始融化。
我的手还完全发木着,甚至连方向盘都有点儿掌控不住。搓了半天手,我才缓过劲来。只敢只敢把车速放到最慢,一路打着摆子慢慢开车回E市。
不知道为什么,在寒风中不吃不休地站立这么久,我甚至没感觉到饥饿。
车子终于进入了熟悉的E市,灯光阑珊,繁华街道两边的夜店一如从前,这是一个周未的夜晚,时间还不算很晚,行人很多。车每到一处,看到每一幕熟悉的场景,都会激起我对这座城市的点点回忆。在我停留时间最久的三座城市中,也许留给我最多记忆的,便是这个了吧,因为这儿,曾经有我第一次付出的爱!
我得承认,太残酷的逃亡生活,无数次生死存亡的经历,已经使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很认真地想过周易了。也正因为如此,我现在的内心无比的歉疚,几乎路过每一个和周易曾经停留过的地方,我的心都会有点儿隐痛。这一刻,她在我心中复活了。
嘶!我的车一下停在了路边,不经不觉,我忽然发觉,乱穿行于E市的我,居然已经把车开到了那条熟悉的青云路来。
青云路二百四十号,是这吗?一年没见,沿街的新建筑已经盖起来了,把那熟悉的路口完全改变了模样。
我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把车停在了路旁,慢慢走下车来,心中一阵温暖,路口那卖葱花大饼的小车摊居然还在的。
“大娘,来两个!”
“唉哟,不好意思,我这已经收摊了!”大娘手在围裙上搓着道。我遗憾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是想吃,只是忽然想起曾经在这儿所发生过的故事罢了。
也许是我脸上的失望倦容,大娘有些不好意思,道:“小伙子,我感觉我们以前见过。你常来吃吧,不过我真收摊了,要不你明天再来?”
我摸出支香烟点上,朝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慢慢回身走去。回过身,我的背后也再没有出现周易的身影,街上行人如织,夜店中传来蔡琴那怀旧感伤的磁性歌声,一切熟悉如昔,然而于这,这是一个寂寞的季节。
当我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走进了小巷时,不禁有些苦笑。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完全失去了一贯的沉稳。那份用血泪累积的冷静完全丧失了。居然习惯性地走回了曾经和周易充满了感情的那幢合租屋的二层小楼下。
小楼依然没变,只是更加残旧了。在这日渐繁华的E市,越发显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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