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
“那别的地方怎么不学着这样做呢?”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林清雅的想法很正常。
“怎么没人学?好多地方都在学,还专门来咱们这里参观。可他们学不来,没谈书记那个魄力,不少的地方都是搞了一半就失败了。再说了,谈书记是谁呀,他那脑子多好使啊,永远有新花样。养鱼挣了钱以后,谈书记又开始办工厂了。”
办工厂?蓝煜星有了点不祥的感觉,估计就是这个事上倒的霉。
果然,老杨的话证实了蓝煜星的猜测。“那个时候,种粮食是主业,养鱼也没什么,各个大小队都有鱼塘,养点鱼到年底分给群众过年。归根结底,谈书记就是在办工厂上倒的霉。刚开始,咱们办的是个农具厂,比较简单,集中了一些铁匠、木匠,做些镰刀、锄头、犁呀、耙呀什么的,后来厂子办得越来越多,什么火柴厂、肥皂厂、纱厂、棉织厂、粮食加工厂,好多呐,那会生活用品的供应非常紧张,到供销社买什么都要凭票,可咱们大队从来没这回事,都是供销社来求咱们。”
“那他出事是在什么时候呢?”这一次问的是蓝煜星。
“是他当大队书记的第四年。那一年也是河西村有史以来日子过得最好的一年,可以说是全面繁荣啊。厂子越来越大,农具厂已经升级成了精密铸造厂,从省城请来了工程师,购买了新机床,可以生产各种各样的机器零件,其它的厂子也都上了轨道。大多数的社员都进厂当了工人,农业生产基本实现了机械化,用不了多少劳力。村子里买了汽车、机帆船,我这驾驶技术就是那时学的,所以刚才我说,要是发展到现在,这华夏第一村哪轮到华西啊,拍马它都赶不上。有了钱以后,谈书记又开始办事业,教学楼就是那会建的,同时还建了卫生室、老年活动中心什么。谈书记也爱玩,在村里组织排球队、蓝球队、乒乓球队、田径队,县里年年都搞全民运动会,咱们村的金牌一拿就是一大把。”
“那他是因为什么出的事呢?”蓝煜星问。
“有人眼红呗。”老杨说愤愤地说:“因为咱们大队搞得好,上面准备提拔谈书记到公社里做副书记,这就有人不乐意了,开始搞谈书记的黑材料。原因是厂子里请来的工程师里有几个是右派,他们告谈书记搞资本主义复辟,和反坏右分子组成反党阵线,这帽子扣的,不得了啊!?工作组马上就来了,把谈书记和那些右派都抓走了。老百姓不服气,集体到县里上访,可没用,县里做工作,做不通就抓,抓了好多人啊,厂子也关了,车、船还有其有点用的东西都被弄走了,没用的就放在车间里,丢的丢,烂的烂,河西村很快就破败了下来,重新回到了谈书记没来的时候。后来,谈书记被判了刑,一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才平反。那些人啊,让他们干事不行,可要是整人,奶奶的,一个比一个狠。”说到这里,老杨怒不可遏,破口大骂。
听到这里,蓝煜星和林清雅都是陷入了沉默,这样的结局,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这样的事情,也免太多了些,就是有那么一些人,自己不能做事,别人做点事情他还眼红,在后面捣乱,很多事都坏在这些人手上。
老半天,林清雅才问了一句:“那后来呢?”
“后来跟咱们村就没什么关系了。文化大革命结束后,谈书记被平反,落实了政策,国家承认了他的学历,从新按照大学毕业生的待遇给他分配了工作,因为他的户口什么的都在P县,就又被分了回来,刚开始是在县水利局当技术员。听说谈书记回来了,河西村的老百姓都高兴疯啦,上千口人到水利局,请谈书记再来给咱们做支部书记。就连村书记本人都带头去了。”
“那他回来了吗?”林清雅问。
“没有,估计经过这事以后,谈书记心也冷了,再说,县里也不同意。那天的事我记得很清楚,谈书记哭了,很多人都哭了。”说到这里,老杨有些伤感。
“那他后来怎么又当了领导了呢?”林清雅接着问。
“是八十年代吧,那时候文凭热,只要有文凭,都能提拔。谈书记就下了乡,做副乡长,人能干,事情做得也漂亮,他到哪个地方,哪个地方的工作抓得就好,他管什么,什么工作就出成绩。所以,提拔的也快,副乡长,副书记,乡长,书记,县委宣传部长,组织部长,县委副书记,县长,县委书记,每隔一两年就提拔一次,不过,时间过的也快啊,等到他做县委书记的时候,也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人了。老实说,因为变动得快,谈书记十几年并没有真的做成什么大事,一直到他做县委书记的时候,才放了开手脚,河西村的老百姓才感觉,原来的那个书记又回来了。谈书记做县委书的那几年,就一个字,猛!”
~第二章 僵局~
谈话之间,P县政府二招已经到了,还没有听完故事的林清雅意犹未尽,但是,一进大门,林清雅的这种感觉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阵势,太紧张了。院子里平时空旷的停车厂上,今天挤得满满当当,省牌的、市牌的、县牌的各种各样警车和小汽排列的整整齐齐,荷枪实弹的警察和武警战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让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林清雅产生了强烈的战前兴奋感。老杨停好车,林清雅二人迅速下车,直奔大会议室。
虽然离开会还有二十多分钟,但两个人一进门就可以感觉到气氛的紧张和压抑。若大的会议室,除了主席台上的位子还空着以外,下面已经基本坐齐。会场极安静,一根针掉地下都可以听得见。很多穿着制服的警察和穿着便装的纪检干部都在闷头抽烟,把刚进门的林清雅呛得猛咳了几声。
林清雅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在台下的第一排,上面摆了席卡。蓝煜星很直观地判断,到了县里,林清雅这个级别的干部还坐不了主席台,今天的会议级别不低啊。
蓝煜星在后面找了一个位子座了下来,抬眼望去,正前方悬挂着一幅醒目而又刺眼的红底白字会标:“928大案战前动员会”,会标的下面是主席台,摆在正中的席卡上霍然写着市委书记黄柏强的大名,他的下首是何昊,这个名字蓝煜星听说过,他是省公安厅分管刑侦的副厅长,然后依次是市委副书记、市政法委书记、市纪委书记冯德明,市委常委、公安局长孙继尧,市法院院长、检察院检察长也位列其中,唯一一个处级的干部是P县的县委书记赵振东。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了,这时,几位坐主席台领导从后面走了出来,一个个表情严肃、面色阴沉,使得场面愈发压抑。
会议开始了,率先发言的是声音低沉的冯德明,看来,他今天既是会议的主持人,也是讲话人之一。
“同志们,在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喜迎国庆佳节的时候,我们在这里召开这样一个会议,我个人的心情十分沉重。今天的会议,主要任务是研究、部署928连环杀人案的侦破工作,动员和组织全市公安干警、纪检监察工作人员全力以赴、艰苦奋战,用最短的时间、最高的效率,迅速破获928杀人大案,把杀人凶手绳之以法,还案情一个真相,还老百姓一个平安。”
简单的开场白以后,冯德明开始介绍会议的议程和出席会议的人员,然后,着手对案件侦破工作进行安排。他的部署很业务,很具体,但也很程式化,对蓝煜星来说,比较实质性的内容只有两条,一条是成立了专案组,专案组组长是冯德明本人,林清雅和公检法三长是副组长,成员是市纪委监察二室主任袁小刚,市公安局副局长、刑警大队大队长李强,P县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纪委书记马勇明、P县公安局局长田锋,专案组下设公安刑侦和纪检监察两个工作小组,李强是刑侦工作小组的组长,纪检小组的组长是袁小刚,蓝煜星自然在这个组。第二条实质性内容是下达了军令状,限期十五天破案,如果到时间案子破不了,自冯德明以下,每个人都要接受处分,轻则党政纪处理,重则免职。看来,市里对这个案子是下了狠心了,包括蓝煜星在内,每个分到任务的人都感觉到了压力。
冯德明讲话完毕,紧着讲话的是省公安厅的何昊副厅长,作为业务指导单位,在地方领导面前,何昊的言辞相对要婉转一些,但他也带来了省政法委和省公安厅领导的指示,要求限期破案。这让大家心理上的压力又重了一分。
最后发言的是市委书记黄柏强。这才是今天会议的一号人物,如果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会议室里以科级和科级以下人员为主的公安干警和纪检干部们是很难在这样小规模的会议上见到市委书记的,所以,对于他要说的话,大家都很期待。蓝煜星也在观察,自从工作以来,他还没有真正见识过这个市委书记呢,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同志们,刚才德明同志的第一句话就说,他的心情很沉重,我也一样,相信在座的各位也都是一样,这是好事,说明大家有压力,知荣辱。希望大家记住9月28日这一天,这一天,是全市政法干警的耻辱日。”没让蓝煜星失望,黄柏强刚开始就给了大家深深的震撼。
“我相信,这种耻辱感大家和我一样感同身受。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犯罪分子居然敢明火执仗地持枪杀人,还有,联系到之前一个案子,犯罪分子居然把作案地点选择在我们纪检监察机关的办案点,这种嚣张的气焰,是一种挑衅和蔑视,是对党和政府的挑衅和蔑视,是对P县乃至整个S市国家机器的挑衅和蔑视,是对所有负责保卫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司法干警的挑衅和蔑视。大家想一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我们破不了案,如果不能让犯罪分子受到应有的惩罚,以后老百姓还能信任我们吗?外商还敢来P县投资吗?犯罪分子还把我们的公安干警放在眼里吗?”说到这里,黄柏强的愤怒了,所有的与会人员,包括主席台上的一部分人,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犯罪分子装备精良,凶残狡猾,论战斗力,甚至要强于我们的大部分干警;我也知道,面对这样危险的敌人,我们的干警甚至会流血牺牲,但是,这都不是我们退缩的理由,因为我们是人民警察,我们肩负着保卫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光荣职责;我们还要知道,无论犯罪分子有多凶残,多狡猾,但是,和我们相比,都是渺小的,微不足道,因为我们代表的是正义,因为我们的身后,有全市六百万人民和党委、政府的强大后盾。”说到这里,黄柏似乎有些动情,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
“同志们,928的耻辱,不能永远压在我们的心上,要想抹去这种耻辱感,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刚才德明同志说的,把杀人凶手绳之以法,还案情一个真相,给老百姓一个安全感,对这一点,大家重任在肩,义不容辞。我相信,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人民的期望,一定会不辜负党和政府的重托。”
说到这里,黄柏强喝了口水,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平缓的语气说:“同志们,对破案我不懂,你们才是专家;对破案工作的安排,刚才德明同志说的很具体,我也不想外行指导内行,在这里罗嗦太多,最后,我只想以我个人的身份,以一个S市普通公民的身份,对大家说三个字:拜托了!”说到这里,黄柏强站了起来,对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会议结束了,没有欢呼,也没有掌声,只有那种令人无比压抑的沉默。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警察和纪检干部,已抛开了一切杂念,他们的心中,只有责任,只有案子,只有决心。
会议结束以后,庞大的办案机器开始运作。数百名公安干警各领任务,深入到每一个角落,开始了沙里淘金一般的外围调查取证工作。
公安局悬出重金,征集办案线索,S市电视台、P县电视台、S日报、S晚报同时播发了悬赏破案的通告;P县的大街小巷乡镇村庄也都贴满了这样的通告:
9月28日下行6时许,在P县县城黄河路9路公车站台和富贵花园住宅小区内,分别发生两起枪击案。两名凶手均持64式手枪,戴深灰色头盔、着暗灰色运动服,骑本田250深灰色摩托车。任何公民发现案件线索,均可向公安机关报告。凡提供线索协助破获案件或抓获任何一名作案人员的,由S市公安局奖励人民币10万元,并对举报人绝对保密。
与外面的热火朝天相比,此时,对驻在二招工作小组的核心层成员们,冯德明还在进行着最后的交待:“对这个案子,到目前为止,最大的嫌疑人显然是董守业。在这里,我们应该表扬P县的纪委和公安局的同志,他们的前期工作做得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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