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
“那我就不留你了。改天我过去,你可得陪我喝两杯。”钱大富出门送客。对一个厨师也如此礼遇,钱大富的风格让蓝煜星暗自惊叹。
很快,钱大富回来了,冲蓝煜星说:“这个老孙是我们玉纶宾馆的厨师长,也是我们J省人,我的老朋友了,以前在鱼台国宾馆,玉纶宾馆创建的时候被我挖来了,维扬菜系的领军人物,尤其是他的洪泽湖砂锅鱼头,那可是一绝,不传之秘啊,听说,老孙走了以后,还有国家领导人抱怨,怎么吃不上孙师傅的砂锅鱼头了呢,呵呵。”
说话间,餐厅的门被推了开来,进来的正是谈新权,三个年轻人连忙起立问候。谈新权冲他们点了点,把外套脱下来,交给了谈晶晶,被谈晶晶挂在了衣架上,谈新权就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钱大富旁边的主宾位置上。然后,拿起了桌子上的茅台;端详了一下:“老钱,拿这个糊弄我啊,我喝不惯酱香型的酒,你那色拉油还有吧,咱们换那个。”
“喝不惯?还糊弄你?跑我这装阔来啦,如果我没记错,我在你家的时候,你招待我的好像是七块钱一瓶的双沟普曲吧。”钱大富打趣道。不过,说话间,他又转向钱玉纶:“到我书房去把那瓶色拉油拿来,老谈,我可告诉你,可就剩一瓶了啊,下回来可没了,你就凑合点吧。”
谈新权哪能饶得了他:“哎我说,我招待你的一瓶酒可是我月工资的四百分之一,你拿你的月收入的四百分之一买瓶酒来我尝尝?好象没见你这么大方过吧。”
“钱叔月收入的四百分之一,可是好几十万,估计在这个星球上没几瓶酒值这个数吧,就是有,拿钱也买不到啊。”谈晶晶对钱大富的情况显然很了解,也并不讳言。蓝煜星脑子一转,按二十分之一算,一个月也快上亿了。虽然知道钱大富身家数十亿,但还是暗暗咋舌。不过,这色拉油究竟是什么东东,蓝煜星却不清楚。
说话间,钱玉纶已经回来了,手里捧着的果然是一个一公升的色拉油塑料桶,没有贴商标,里面装的是黄澄澄的液体,在蓝煜星看来,这分明就是色拉油。看到钱玉纶回来了,谈新权忙把桶接了过来,喜不自禁地说:“还是这个对我胃口,呵呵。”
“谈叔叔,我来吧。还要勾兑呢。”钱玉纶又把塑料桶拿了过来,拉开上面的塑料封盖,蓝煜星顿时闻到一股扑鼻的陈年窖香。
“酒和水按二比一的比例,兑成四十多度左右的样子。”谈新权吩咐道。于是,钱玉纶又从餐具柜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量杯,先倒进去大半斤酒,然后,一边摇晃,一边把水一点一点地加进去。蓝煜星看到,水滴进去之后,开始时居然像滴在油里一样,并不迅速融合,过了一段时间以后,颜色才变得纯净、透明、稳定。摇晃之中,酒香更加浓郁,虽然没有喝,蓝煜星已经有了醉的感觉。那边的谈新权,眼睛盯着钱玉纶手中的量杯,喉结不住地上下移动,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第一次见到谈新权原来也可以这么可爱,蓝煜星心里暗暗发笑。
水终于加到了五百毫升的位置,钱玉纶甩了甩手,看来,这一通摇晃,她的手脖子已经酸了。然后在三个男人面前的玻璃杯里每人加了大约三两多。轮到蓝煜星的时候,蓝煜星慌忙推辞:“玉纶姐,我这少一点,我酒量小,喝不完那么多。”
“小蓝也不要客气,中秋节的时候你喝了半斤,这次也按这个标准吧,下一轮给你少加点。这个酒你肯定没喝过,难道的好酒啊。”谈新权笑道。
“小蓝,这个酒是我弄来的双沟酒厂的酒基,窖藏已经在五十年以上了,是双沟酒厂的镇厂之宝。我告诉你,双沟酒厂市面上最好的酒叫双沟醉猿,一千块钱左右一瓶的样子,他是用十分之一的二十年陈酿加上十年陈酿和新酒各一半的比例勾兑而成的,而招待贵宾的酒,比如国家领导人,虽然同样是双沟醉猿的包装,却是按照十分之一的这个酒和二十年陈酿和十年陈酿各一半的标准勾兑而成的,这种双沟醉猿就是花钱也买不到的了。而我们所喝的,却是纯粹的酒基,不过,勾兑的工艺不能和酒厂的技师相比,如果经过高手勾兑,酒的味道还要好。我和酒厂有点业务关系,和他们老总又是极好的朋友,好不容易弄来几瓶,你这个老岳父馋猫鼻子尖,我又有点爱炫,就弄了两杯给他尝尝,结果就被他盯上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今天两口明天两口,没几个月呢,我这几瓶酒就给他琢磨完了。”钱大富一边介绍,一边开谈新权的玩笑。
谈新权这会也没心思和他开玩笑了,忙不叠地说:“那来的那么多的废话,喝酒喝酒。”然后,端起酒,先闻了一下,然后把杯子放到嘴边,轻轻地喝了一小口,在嘴里面停留了一下,打了个转,便咽了下去,然后眼睛一闭,静静地享受那份感觉,良久,叫了一声:“好酒!”古人把美酒形容为玉液琼浆,在蓝煜星眼里,谈新权的感觉,只怕离羽化登仙也不远了。
见谈新权这么享受,蓝煜星也拿起了酒杯,此时,酒已经被稀释成了淡淡的黄色,可在杯子里,依然保持着一种黏稠感,平面鼓起,像一块玉质的围棋子。学谈新权的样子,蓝煜星也轻轻地茗了一小口,酒到嘴里以后,他的眉头却是顿时一皱,好辣!急忙咽了下去,一道火线,顺着喉咙,一直燃烧到胃里。良久,那种不适感才过去,这时,蓝煜星也才真正体会到这酒的妙处,只觉得齿颊留香,那种醇厚的感觉,是品尝过全国各种品牌美酒的他从未体会过的。
女主人自然很热情,连忙招呼道:“时间都花在这酒上了,吃鱼头吧。”然后打开锅盖,厚厚的砂锅里,鱼汤还在轻微地沸腾着,里面,是一个足足有五斤重的大鱼头。鱼汤已经被煮成了奶白色,喝一口下去,鲜而不腥,肥而不腻,果然是国宴级的水平。感觉到了蓝煜星的满意,钱大富说:“其实,这道鱼头汤你应该觉得亲切才是,听说你家就住在湖边,这鱼就是洪泽湖里野生的,连做汤的水都是从洪泽湖运来的。湖水煮湖鱼,这汤,比北京的应该还地道些。”
这句话,钱大富说得轻松,在蓝煜星的耳朵里,却是异常沉重。他的确吃湖鱼、喝湖水长大,但是抓到这么大的鱼,绝对是稀罕物了,又有几个渔民舍得吃,还不是都卖出去了,当时的价格也许不怎么样,但几经转手,就被运到了大中城市,一个鱼头便卖出了天价。自古以来,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又何曾错了。
正想间,蓝煜星却听到了谈新权的感慨:“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种,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酒是好酒,鱼是好鱼,只是,奢侈了一些。”这句话,引起了蓝煜星的强烈共鸣,抬眼望向谈新权,眼中,是无限的崇敬。
谈新权的话并没有结束,仿佛看透了蓝煜星的心思一般,接着说:“其实,你不要以为你钱叔叔是生活侈奢之人,其实,我们三个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大家的心情并没有什么不同。古时,你钱叔在生活上也是极其节俭的,讲排场,更多是场面上的需要,今天,要不是我们爷儿俩来,你钱叔的吃穿用度其实是很简单的,并不像时下的很多暴发户一般,有两个钱就烧得慌,否则,我第一个瞧不起他。当然,做人也不必太虚伪,像他这样的人,如果做守财奴、装苦行僧,他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做人嘛,只求问心无愧就行了,到他这种程度,只要不暴殄天物,也就不错了。”
蓝煜星注意到,在谈新权说话的时候,钱玉纶也在下意识地点头,显然,谈新权所言不虚。
一句话说完,谈新权喝了一大口,带着酒意,继续向蓝煜星介绍钱大富的情况:“实际上,我和你钱叔的交情,是分两个阶段的。第一创段是在P县的河西村的时候,我做大队书记,他做大队长,一起创业,也一起遭灾,也算同生死、共患难了,因为我,老钱受不了少罪啊。”
“老谈你说哪儿去了,我这点见识还不都是跟你学来的,没有你,哪有我钱大富的今天。再那,在河西的那段日子,其实比我现在还有意义,那才叫轰轰烈烈啊,人一辈子,能够有这么一段经历,没白活啊。”钱大富说的非常真诚。
“是啊,虽说受了点委屈,但我至今天也无怨无悔。”谈新权接了老钱的一句话,又把话题转向钱大富:“因为文革中的那些事情,我们兄弟俩虽说一直保持着联系,但十几年没有在一起。后来,你钱叔再回来以后,也已经是腰缠万贯的大企业家了。不过,难能可贵的是,他还保留着一颗悲天悯人的赤子之心啊。”
“这话说的就过了。富贵不归故里,如锦衣夜行。我在外面发了点小财,回到家乡,能做点贡献,又有很好的发展机会,可算是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嘛。”钱大富的话听在蓝煜星的耳朵里,感觉很实在。
“老钱你也不必谦虚,说说你的事,对孩子也是个教育。”谈新权接着对蓝煜星说道:“当时我在P县搞国企改革,与国内其它地方相比,算是先走了一步,但P县的企业改革是成功的。这里面,你钱叔的贡献最大。P县的国企改革,也不是没走过弯路,想借改革之机侵吞国有资产、为个人谋取暴利的绝对不是少数,因为这个,我处理了不少人。”
“你那时候的刀子的确是够快的;当时你邀请一些投资商去开企业改革会;居然带了一长串带手铐的家伙到主席台亮相;老实说;我们都感觉很震惊;走遍全国;没见过你这么干的。不过,这样也好,留下来的,也都是真心愿意干点事情的人,想混水摸鱼的,都被吓跑了。”钱大富补充完之后,哈哈大笑,笑得无比快意。
“你说的不错,我想引进来的,就是那些真正干事创业的人,谁想到钻空子、捞不义之财,门都没有。到现在我还是抱以前的观点,企业产权制度改革,矛头对准的是体制而不是职工,归根结底是要促进经济发展而不是制造表面繁荣,目的是为了实现共同富裕而不是少数人发财,如果把少数人的利益置于多数人的利益之上,那这少数人最后肯定是要倒霉的。现在中央提建设和谐社会,就是这个本意。老钱你是企业家,就得心胸开阔,目光长远,具有海纳百川的大度,干大事的气魄、干实事的能力、干好事的品格,这样才能成就大业。”
“干点事不容易啊。当时我在P县接管第一个企业的时候,企业就是一盘散沙,什么样的心态都有,可以说,98%的员工都不接受,有的人见厂子由国企业转为民营,眼泪都流出来了。有的人觉得不再是国家正式工的名声不好听,有的觉得铁饭碗受不了,特别是年龄较大的员工。”回首当初的改革,钱大富的有些激动。
“小蓝,这就是我欣赏你钱叔的地方,他和绝大多数的民营企业主都不一样。他知道维护职工的利益,企业到他名下以后,除了自愿的,他一个人也没有裁,工资福利也没有减。后来企业发展壮大了,还招了很多人,对P县,你钱叔是有贡献的。他没有钻钱眼里去。所以,企业里的职工才拥护他,改天有机会我带你到他的厂子里看看,不能说有口皆碑,但说他深受职工爱戴绝不过分。”
钱大富接口说“也可能是我这人心软吧。如果单纯从企业的效益考虑,老国有企业人浮于事,是应该裁些人的。就连原先企业领班子里,也有人劝我多退些人,但是,我下不了那个狠心。裁人也不难,二三万元就可置换一个员工,然后推向社会。虽然不违背政策,但对员工就太不公平了,这下,除了那坐吃山空的两三万块钱,再往下可能就没活路了。发展是硬道理,但一定要在维护员工根本利益的基础上求发展。没有他们,只是我个人发展,又有什么意义?而且,我回来,也不是完全就想着自己一个人赚钱,不能把人当包袱甩。所以,除了少数自谋职业、离岗退养的以外,其余员工我都按劳动法与和他们签订劳动合同,也算是留的高兴,走的舒心了。”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钱大富显然是十分自得。
~第六章 机遇~
谈新权和钱大富的对话,给了蓝煜星很大的震动。特别是钱大富,商人的本质是唯利是图的,而他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还能保持着一份这样的社会责任感,实在是太难得了。莫说钱大富有这份造福乡梓的良好愿望,就算他没有,凭他吸纳数万人口就业的业绩,凭他一年创造几个亿税收的贡献,他这个全国人大代表,也是当之无愧的。
蓝煜星自然也能够想到,在认识谈新权之前,钱大富只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他的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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