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日





这孩子对山上的风景兴趣不大,但是却对一种别人闻不到的气味儿着了魔,他四处嗅来嗅去,在花草树木中穿梭个不停,非要找到那气味而的来源,这可把他的母亲愁坏了。炼的女人灿蝶儿也跟着儿子羽烛来了,因为羽烛精神不稳定,她放心不下;她对满山遍野数不清的灯笼和火炬有些意见,说与其这样还不如多摆一些大镜子。老巫师有黄也被人用轿子抬上了山,子牙和灿镜儿搀着他四处转了一圈,老巫师表示他喜欢这里,恒娥听说后就邀请他把家搬到王宫里,因为龟背山上仍有壮丽的庙宇闲置着。有黄无法拒绝这样的邀请,他真的答应下来,两天之后,他跟几个资格较老的巫师就成了由王室供养的人。羽烛是由两个猎手中的大力士陪着来的,他们是鼎象和医师蒙的女儿生的儿子,一个叫鸟生,一个叫鱼生,兄弟俩跟羽烛寸步不离,因为前一段羽烛时常发疯,别人都按不住这位蚩尤王。羽烛这时候已经好了一些,这是老巫师每天给他催眠和洗闹的结果。不过,老头儿说得明白,清洗羽烛那刻骨铭心的爱情记忆十分复杂和艰巨,还需要一年半载的疗程才能清洗干净,在这期间,羽烛不能再受刺激了。




    这天晚上是女人的节日,她们在天照璇宫和船上又唱又叫,不久就响起了密集的杉木鼓的声音,巫儿和女猎手们发疯地跳舞。男人们开始的时候在湖边的亭子里喝酒,气氛很沉闷,因为羿和羽烛全都发呆,巫师们则在讨论这座山城上的庙宇。当鼓声响起时,巫师们决定去他们讨论的某个庙宇里仔细看看,剩下羿、羽烛和那两个猎手枯坐了一会儿,羿把羽烛拉进了他的宫殿。大概在天快亮的时候,姑娘们差不多全都歪倒在桌子旁,恒娥就带着笛和灿蝶儿去后宫里歇息。灿蝶儿问她的儿子去哪儿了,一个宫女说她看见蚩尤王随着天子进了一间屋子。三个女人路过那里时看见羽烛的那两个保镖在门口睡着了,她们推开门时先闻到一股男人的裤裆味,接着看见了令人吃惊的一幕。
    屋子里黑乎乎的,只有房梁上垂下来一幅白色的丝帛画在闪闪发光,羿和羽烛被这张画隔开在两边,他们坐在地板上,从正反两面分别望着垂在面前的画做着睁眼大梦。丝帛上画的是一个美艳绝色的女人,她漂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裙摆翩翩,秀发飞扬。羿双眼混浊,脸上布满饥渴和纵欲过度的双重颓废,他看的是画的正面,画中人光泽清晰,栩栩如生。恒娥和笛能看出这是个她们从未见过的陌生女人,同时还相信这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光艳风情的女人,她那一双秋波迷离的凤眼就足以表明一切。这时,灿蝶儿在画的反面、羽烛的身后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叹息,她随之就崩溃到另一个世界开始到处寻找镜子了。恒娥和笛跟着转过来,她们看见羽烛面带微笑,眼睛里闪烁着痴情和憧憬交织的活力,他眼睛盯着的画面上如同蒙上了一层云雾,漂浮在江面上的女人在云雾中时隐时现,模糊不清,需要仔细打量才能发现,这是一个圣洁纯情的少女,她那清澈的双眼里凝结着遥远的忧伤——她们全都认识她,她就是失踪了的闻观。
    很多天来,羿被这幅画正反两面的两个完全相反又绝对迷人的女子给折磨傻了;羽烛则是在更久一些的日子里由于那个突然弃他而去并越走越远的女孩儿而疯癫了。现在他们面对着这幅画的正反两面,全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那是两个注定只能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似乎只有一念之差的世界。
    天一亮,羽烛站起来,推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羿躺倒在地上,奋力地抻着懒腰,嘴里放肆地发出舒坦的吼叫。羽烛一把扯下那幅画儿,团在手里,羿躺在地上心疼地叫唤起来:“哎,哎,别弄坏了呀。”羽烛低头看着他,说:“把这个烧了,我得去找她。”羿晃着脑袋说:“让我歇会儿。”羽烛又推开一扇窗户,进来一阵凉爽的穿堂风,羿坐了起来,脑袋靠在墙上,笑着对羽烛说:“你见到她了吧,我说得没错吧。”羽烛目露凶光,走来走去。羿说:“除了得到一个冰块,你还跟她干了什么?”羽烛说:“她不让我去找她,但我非去不可。”羿说:“她还是处女吗?”羽烛厌恶地扭头看他,说:“你在说什么?”羿说:“你没和她干吗?”羽烛红着脸说:“没有。”然后又补了一句:“你的灵魂很肮脏。”羿笑了起来:“你得学会跟你喜欢的人寻欢作乐呀。”他接着抻个懒腰又躺下了,同情地对羽烛说:“你难道做梦都不和她干吗?”羽烛低头看着他:“你和那女人都干什么?”羿笑着说:“我逮空就和她干,干得她直哭。”羽烛说:“这很危险。”羿说:“这画就是她送的。”羽烛把手里团成一团的画翻了翻,看了一会儿,又团起来,说:“必须把它烧掉,这是为你好。”羿说:“你这个死心眼。”羽烛说:“你成天看着她,就什么也干不了。”羿把眼睛一闭,说:“我去找我的,你去找你的。”
    人们将来会说,一幅丝帛上有两位女神的画像,从正面看是洛神,从反面看是玉女,她们托梦给天子羿和蚩尤王羽烛,召唤他们去进行一场冒险,它的性质就像猴子去打捞水中的月亮,因为除了在梦里,谁也不曾见证那个世界是否真的存在;但是这两个疯子居然就相信这一切,并且办到了。
    羽烛烧了那幅画,人们看见他病好了,而羿也从浑浑噩噩的白日梦中恢复了活力,但大家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显然正跃跃欲试地准备去干一件最疯狂的事情。笛过来问羽烛:“你们两个花痴,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羽烛说他做了个梦就好了。笛担心地说:“你不是跟落天儿学坏了吧?”羽烛说他不会学得那么坏。老巫师有黄认为他做的梦值得研究,就问羽烛梦里的情况,羽烛对他说:“洗脑很愚蠢,我需要的是真正的女孩儿。”恒娥过来对他说:“去看看吧,你妈妈又不好了。”羽烛说:“不,这是她最好的时候。”他请求恒娥把她妈妈留在王宫,并且把那面镶着水晶的铜镜放在她的卧室里。恒娥答应了。这时,羿正在秘密地安排出行,他叫来宫中的太医,让他们不露声色地传出去他正在养病和修炼升天术的消息;同时,他还让老祭司去筹备一场更大的祭天典礼。为了更好地掩人耳目,他又来找恒娥和笛,对她们说:“在我和羽烛回来之前,你们可以天天喝酒跳舞。”恒娥问他去干什么,他说:“我去给你找升天之路。”恒娥冷笑着说:“希望画里的那个女人愿意接替我这个王后的位置。”羿说那女人是伟大的伏羲的女儿,她不会稀罕王后的位置。恒娥说:“那好吧,不过万一她要是领你去哪儿,麻烦你通知我一声,我好知道该不该等你。”羿发誓说他一定会回来的。灿镜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不管羿和羽烛去哪里,她都要跟着,否则她会害怕的。她眼泪汪汪的,不知哪跟神经又不对了。羿哄了她半天,弄得像生离死别似的。后来子牙过来也跟着劝,炼的女儿最后相信他和羽烛是去抓蛇,才打消了她跟着去的念头。子牙对羿说,他们此行会有意想不到的结局。羿问他是好还是坏。子牙说,那是个奇迹。
    羿和羽烛带着两个大力士趁夜离开了阳都,为了掩人耳目,他连黑马都没有骑。他们秘密地上了嵩山。在山上,羽烛又挑选了四个他认为最好的猎手,命令他们去准备捕鱼的网和猎杀大猎物所需要的最结实的绳索。羿则把应龙、日奴和夜奴从昏睡中叫起来,并让他们相信他和羽烛都没有发疯。就这样,一个搞暗杀的远征队紧急组成了。天还没亮,他们从嵩山西侧下了山,奔向洛水。
 


射日 正文 第九章 洪水时期的恋爱和争神 下
章节字数:10759 更新时间:07…01…06 17:08
    天子销声匿迹的日子
    他们是中秋时出发的,二十多天后,羽祝和几个蚩尤猎手在一个深夜神秘地返回了阳都,这些人带回来的全是喜事:被河伯抢走的闻观跟羽烛手拉手出现在亲人面前,她变化明显,由过去的一块冰变成了温柔的清泉;同时,羽烛还带回了一大群漂亮的姑娘,以及成车装的金银珠宝,第二天就被蚩尤人的猎手们分了个精光;此外,那个既好色又残暴的河神当然死了,而且连魂归西天的结局都没得到,羽烛说,他被射瞎了眼睛,在逃往昆仑山的路上被撕成了碎片,灵魂趴在地上成了影子……不过这些喜事跟羿的收获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他解救了伟大的伏羲的女儿,”羽烛说,“这个仁慈的天神为了报答他,带他去了昆仑山。”应龙和那对儿连体兄弟也跟着去了,那当然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加上那张地图,炼曾经带回落天江山谷的四样东西都上了天……这就是羽烛带回来的好消息,而且他反复强调了一点,那就是落天儿发誓他还会回来的。除了恒娥之外,别人差不多都认可这些喜事,恒娥对伏羲的女儿印象深刻,虽然她只是在一幅画上见过这位女神,但她深信那是个永恒荡妇,假如她恒娥也有永恒的命运的话,那她们将是永恒的敌人。
    这次刺杀行动保密得极好,以至羽烛回到阳都一个月后,民间才开始四处风传河伯被杀了。七、八年前因为十个太阳的预言而挖地窖的阳都人于是又开始挖坑了,不过这回他们挖的不是地窖而是排水沟,家家户户还把自己院子的四周垒成了堤坝,因为人们相信,就冲这个传言,也会来一场滔天洪水——无论河伯死还是没死,洪水将惩罚不敬神的天子及其臣民。就这样,人们用排水沟和堤坝把阳都城变成了一个蚂蚁窝和蜂巢的混合体。到了冬天,洪水还没有来,有人说河伯会像年初一样在春天的时候接二连三地发洪水,于是人们连新年都没有过好,日夜严阵以待。到了来年春天,过了二月,只下了几场暖洋洋的春雨,到了三月,河床里江水充沛,鱼群翻腾,两岸鲜花遍地,当第一拨大胆的孩子开始在河水里游泳时,人们开始相信,河伯不仅死了,而且死得很老实。几个贵族人家想要证实一点,他们合在一起花大价钱买来一个漂亮的黄花姑娘,让道士们给她打扮一番后放到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花篮里投进河水中,结果花篮被两个水妖抬回到岸上。于是,人们回到城中隆重庆祝这一划时代的奇迹,他们拆掉堤坝,填平了排水沟,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连续十天敲锣打鼓地上街游行,又紧急装修了几座神庙,可当人们重新供起羿的牌位时,大家突然发现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灵皇陛下那天神般高大的身影了。他们因此又自发地举行了一次大范围的选美活动,挑选了十个鲜艳的小姑娘,装了十车美酒,把她们像送亲一样运到王宫内城的门口,只为了聊表寸心和看一眼久违的天子。但是,王宫连大门都没有开,从侧门出来一个老祭司把人们的好意都退了回去。在人们的请求和呼吁之下,这个老祭司只好透露,天子正在养病,等他病好之后,他还要去祭天呢。这个消息传遍了阳都城后,人们又开始对这个天子不可思议的转变而议论纷纷。有些人认为羿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有些人则怀疑他因为杀了河神而发了疯,还有一部分人在传说他正在王后恒娥的指导下与一个又一个新鲜女孩儿练习升天术,他们说那些姑娘是秘密带进宫的,人多得数不清,每天从他的床边一直排到花园的草地上。有少数人猜测他可能出去了,也许是治病,也许是到西方或者扶桑岛寻欢作乐去了,因为他以前经常这样失踪,回来后心满意足,容光焕发。但是这些传言无法证实,能出入王宫的几个阉奴和老祭祀什么话也不说,王宫戒备森严,最里面的卫士都换成了蚩尤猎手,据说他们牵着老虎巡逻,有一个将军带着一个诸侯的使者由于想闯进王宫,结果被野兽吃得只剩下一张皮和几根骨头。就这样过了足足大半年的时间,到了那年夏天,除了有一次有人声称看见天子出去打猎,人们再也没有羿的任何消息,后来大家都对天子的隐居感到习以为常了。



    这期间羽烛在羿的王宫里过着清静的日子,他其实更愿意和闻观去嵩山上住,只有一个很小的圈子知道他呆在山巅的庄园里是为了冒充一段时间羿。知道真相的人都看出来他对这个差事十分厌烦,但这正是羿让他干的事。据说,杀了河伯之后,羿从几个被俘获的水妖那里听到了有扈王辉芒被杀害的另一种说法,虽然他对水妖的说法也有怀疑,但他还是要预防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谋反,特别是要避免有穹人和蚩尤人发生冲突。羽烛就是为了这个坚持在王宫里住着,他需要做的事情不多,在秘密进入王宫后,他把最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