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七步干戈
乌黑的夜,压得人气都透不过来,只有那浓浓厚厚的黑云空隙中,偶而透出一点点稀疏的星光。
蓝文侯缓缓地醒了过来,虽然醒了,但是眼前依然是一片乌黑,他摇了摇头仔细地思想了一下,一股凉气从心底里直寒上来,他用双手拨开了眼,但是依然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绝望地知道,眼睛瞎了!
一刹时之间,蓝文侯心中仿佛想到了无数的事,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想,他心中什么也容不下,只有两个字,瞎了!瞎了!
他悲愤地紧捏着双拳,指骨格格地作响,数十年来的英雄岁月一幕幕地飘过脑海,他喃喃地告诉自己,别了,这一切都将永别了。
以七指竹神技名震天下的丐帮老大,武林中任何人一想到他,立刻就想到他那叱咤风云英雄气慨,谁又想得到一世英雄的蓝文侯会双目盲瞎地躺在这荒山野岭?
蓝文候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他胸中有太多的不平,血与泪交织成的怨愤,他的面颊上挂着两行英雄之泪——
“白老三是已经完了,古老四大约也完了,唉,我的老天爷,难道你硬要天下的好人全都死光吗?”
蓝文侯喃喃地低诉着,他的心情终于渐渐地平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胸中隐隐地作痛,他大着胆再吸一口气,让那口真气在丹田里运行了一周,除了剧烈的疼痛以外,并没有中断的现象,他吐出了那口气,带着凄凉的安慰告诉自己,伤虽重,但是又一次从鬼门关拣回了生命。
七步干戈第二十五章 不见是福
第二十五章 不见是福
拣回了生命又怎样?难道带着这一双盲目在武林中重振雄风吗?蓝文侯颓然地长叹——
“完了,一切都完了。”
忽然,他发觉自己的身上覆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他当下大大地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分明记得自己从那惨不忍睹的血斗中挨了掌震滚落下来,怎么说也不该有这么一条毯子呀!
他用手摸着那条薄毯,软绵绵的,像是细羊毛织成的,他拿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清幽的淡淡香气传入鼻中,他不禁愣住了。
这时,他听到一个带着羞涩的温柔声音在耳旁道:“你醒了吗?”
蓝文侯惊得要坐起来,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肩上,蓝文侯道:“你……你……你是谁?”
那温柔的声音道:“你听不出来吗?”
蓝文侯听她这么说,又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了,但是怎么想一时也想不出来这究竟会是谁,他仔细地回想这声音,摇了摇头道:“我——我想不起来,姑娘,我们见过吗?”
他从那声音上判断是个年轻女子,是以便称以“姑娘”,耳旁但听得“姑娘”轻笑了一声,然后道:“没有啊。”
蓝文侯怔了一怔道:“多谢姑娘好心,我……”
那温柔的声音道:“你别多说话,瞧你脸上血痕,似乎是眼睛受了伤,伤得重吗?”
蓝文侯听到“眼睛”两字,便觉心上如同被针刺了一下一般,他强压抑着满腔激动,用最大的能耐平静地道:“瞎了。”
一声尖叫,充满着惊震与骇然——
“瞎……瞎了?”
那女子像是自己的眼睛被刺瞎了一般地狂叫起来,她忘情地抓住蓝文侯的双肩,颤声叫道:“你……你是骗人的吧……”
蓝文侯感觉出那女子超出寻常的激动,他心中有一些感激,也有一些惨然,他暗思道:“这姑娘真是好心肠。”
但是他不得不答道:“是瞎了,一点也看不见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忽然就沉寂了起来,那女子没有说一句话,仿佛在忽然之间悄悄离去了一般,过了一会,蓝文侯仿佛听到轻微的啜泣声,他低声问道:“姑娘你——是你在哭吗?”
啜泣声停了下来,守了一会,那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来:“不,不是。”
蓝文侯听到那语尾上还带着一些便咽,在这一刹那间,蓝文侯心中忽然兴起无限的感慨,他记得平日和白老三古老四闲谈之际,白三侠曾说像丐帮十侠这种人,终生只为天下不平之事奔波拚命,到自己死的时候,只怕世上没有一个亲人会哭上一声,当时古老四豪气干云地说,大丈夫但教马革裹尸,便是死后立刻让野狗饿狼啃个精光也不打紧,要什么妇人孺子来哭孝?蓝文侯想不到只是在一夜之间,说这话的人都已尸暴荒野,而自己不过废了一双眼睛,倒有人为自己一哭,想着想着,蓝文侯不禁想得呆了。
他怎么想也想不出这姑娘会是谁,但是那声音却是愈听愈耳熟,他忍不住问道:“姑娘你贵姓?”
那女子迟疑了一会才答道:“安,安静的安。”
蓝文侯道:“在下叫蓝文侯,安姑娘好心,真是谢谢。”
蓝文侯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仿佛觉得安姑娘微微地笑了一笑,他想问问这姑娘怎会半夜三更出现在这荒野山岭,又怎会素昧平生就来照料自己的伤势,但是他却不便再多问了。
蓝文侯想了一想,问道:“这里距离山顶有多远?”
安姑娘道:“山顶?啊!蓝先生你是间距方才那山顶?不,咱们已经离开那里啦,这里是两个山峦后面的一片牧地,不是你滚落的那里啦。”
蓝文侯吃了一惊,自己昏的时间可真还不短,他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啦?”
那安姑娘道:“天已经要亮了。”
蓝文侯想到自己这一生将永远再看不见太阳升起了,他的额上不禁暴出了一粒粒的汗珠。
那安姑娘温柔地道:“蓝先生,你……你的眼睛一定会好的,只要好好地休养一段日子。”
蓝文侯动了动嘴角作出一个淡然的苦笑,他心中在流泪,但是他的声调还是保持着宁静,像是在说另外一个人的事一般,轻轻地道:“但愿如姑娘所说的。”
那安姑娘道:“蓝先生你遭了那么大的不幸,竟能……竟能谈笑自若,我……我真佩服你的勇敢……”
蓝文侯摇了摇头,暗自叹道:“所谓勇敢的人,只是把泪水往肚子里咽罢了。”
他感到有些口渴,微微动了一动,那温柔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口渴?”
蓝文侯点了点头,他惊奇于这安姑娘超人的细心,听觉告诉他是她拿了水走近了,他挣扎着要坐起来,接着他又感觉到那只温柔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他一吸气,胸口猛烈的剧疼使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向后倒了下去。
他的头没有碰着坚硬的石头,也没有碰着刺肤的草上,却跌在一个温暖的怀中,蓝文侯只觉得脑中嗡然发晕,他一生奔波江湖,日日夜夜所经历的只是刀剑脓血,哪曾与女子妇人接近过?他只觉迷迷糊糊地,只感到那安姑娘轻轻地把他放在草地上,他才清醒过来,身上已出了一身大汗。
那安姑娘站了起来,蓝文侯听到衣裙索索之声,轻微的脚步渐渐离去,蓝文侯忽然觉得心中升起一种依恋的情绪,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终于叫道:“安姑娘——”
安姑娘停下身来,蓝文侯道:“你……你是住在这里吗?”
那安姑娘想了想才答道:“我?……啊——是的,我与我……爹爹住在这里……”
蓝文侯呵了一声道:“令尊大人?”
安姑娘抢着道:“他……他本来和我住在这里,半月前到州城去啦,要……要很久很久才回来。”
蓝文侯是何等老练的人物,他一听这话,便觉得多半不是真的,但是他没有作声,只是呵了一下。
他呼吸了几下,觉得体力略有恢复,便撑着坐了起来,手撑着地,打算要站了起来道:“那么——安姑娘,在下告辞了,多谢姑娘搭救,此恩……”
他还没有说完,那安姑娘已经抢着叫了起来:“喂——喂,你不能走——哎呀——”
蓝文侯刚一站起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立刻又栽倒下去,安姑娘赶上来相扶,蓝文侯已经摔倒地上,他只闻得一阵清幽的谈香,接着安姑娘的手扶住了他,带着埋怨口气的声音:“你,你伤成这个样子,怎能就走?”
蓝文侯这一跤摔得还不轻,背脊骨上疼痛欲裂,想不到自己已衰弱到这个地步,他呆躺在地上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安姑娘道:“你就在这里休养一些日子吧。”
蓝文侯感觉到扶在他膀臂上的那双嫩手上传来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他终于点了点头。
中午的时候,好心的安姑娘带着笑声,端了两盘蔬菜一锅饭进来,对蓝文侯道:“来尝尝我做的饭菜,平日……平日爹爹最喜欢吃我烧的菜了。”
蓝文侯坐了起来,摸着桌上的碗筷,尝了一口饭,半生半熟有如砂石,再吃了一口菜,成得几乎跳了起来,他想起她说平常她爹爹最喜欢吃她烧的菜,那岂不成了盐精了!
蓝文侯心中在笑,面上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大约是那位安姑娘自己也尝了一口自己的杰作,这才搭讪着轻声道:“好像太成了一点吧!”
蓝文侯道:“还好还好。”
那安姑娘兴味盈盈地看着蓝文侯连吃了四大碗饭,仿佛是从来没有看见过人吃这么多饭似的。她看蓝文侯吃完了饭,便把碗碟收拾了,蓝文侯静静地坐在一边,努力提气运起功来。
瞎了眼的盲目生活,日子过得比蜗牛爬行还要慢,无聊得令人有窒』急的感觉,蓝文侯每一想到以后有几十年这样的日子要过,他不禁汗流侠背热血如沸,当他以最大的定力把如火激情压制下去后,紧接着的又是满腹满腔的寂寞与无聊。
那好心的安姑娘照料得无微不至,蓝文侯一生也不曾过过这么舒服的日子,他觉得那安姑娘透着好些难以解释的古怪,她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荒山中?她与什么爹爹同住于此分明是句谎话,她怎能凭一个人的力气把受伤昏迷的蓝文侯背过数重山峦送到这里?她一个人留着蓝文侯这么一个大男人住在荒山中不怕吗?
这许多事都难以解释,蓝文侯是个大丈夫,纵然心疑,也只有放在心中罢了,他只在黑暗中默默用功力疗治内伤,他要用最大的智慧为未来难过的数十年余生作一个最聪明的安排,但是他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他根本无法集中心力来想这一件事,一想到那漫漫的黑暗,他就泄气了,剩下的只是一肚子的怒火。
“喂!你快来瞧呀,咱们门外来了一对好漂亮的白羊——”
蓝文侯听见那矫柔的嗓子在叫道,他扶着墙走到门口。
“喂——你快来瞧呀……”
蓝文侯推开了门,信口答道:“我没有眼睛怎么瞧得见呀?”
霎时之间,安姑娘呆住了,她的兴高采烈在刹那之间化为乌有,她失神地扶着身旁的一棵大树,忽然哭起来。
蓝文侯缓缓地走上前,低声道:‘岁姑娘,我说这话,丝毫没有……没有生气的意思。”
安姑娘低泣着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蓝文侯摸着自己的眼睛,黑漆的一片,他茫然伸出粗大的手,反慰抚着那激动抽泣的人。
渐渐,蓝文侯的内伤好了大半了,他不明白的只是为什么那安姑娘萍水相逢地却对他那么好,蓝文侯自生下来到现在,从夹就没有享受过这种温暖,他想不通为什么时,只好这样苦笑着对自己说:“她不过是可怜我一个瞎子罢了。”
忽然,门外传来了尖叫声,接着仿佛有野狼的嚎叫声,蓝文侯吃了一惊,伸手在桌边抬起一根律棍,就往屋外冲出。
他耳边听得狼声就在数尺之内,急得他忘了一切,飞奔而去,没料到在门口上被门槛一绊,哎哟一声摔了个大跟斗c
只听得安姑娘一声低叱:“畜牲,撒野吗!”
接着是野狼痛嚎的声音,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安姑娘回头瞧见了摔倒的蓝文侯,她走近来道:“一只饿很跑到咱们这儿来偷东西哈,被我打跑了。”
蓝文侯没有理她,他心中正在苦思一个重要的问题,从方才安姑娘那一声低叱之中,他断定那声音是熟悉的,也许平日安姑娘总是那么温柔对他说话,使他觉不出来,但是从这一声低叱之中,他能确定这声音他以前一定听过的!
安姑娘见他沉思,还以为他在想打狼的事,便笑着解释道:“一只饿狼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我爹爹平日也曾教过我一点粗浅功夫……”
蓝文侯忽然坐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了安姑娘的手臂,缓缓地道:“安姑娘,你告诉我,究竟你是谁?我们以前一定见过的,一定见过的!”
安姑娘全身抖颤了一下,蓝文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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