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七步干戈
当下脸色一转笑道:“大哥,你说他好汉子那就差不到那儿去,我听你的,下次撞上了也不寻他晦气了。”
齐天心正恐她翻脸取闹,想不到她竟然温柔顺从自己所说,一时之间,真是受宠若惊,也没经过脑子,口中只反来覆去地道:“小小的晦气还是要给他受的,小小的苦头也是该给他吃的。”
庄玲抿嘴轻笑,心中高兴无比道:“我这个穷小女子倾尽所
有,也不过只能尽到五千两银子,颜胡子心也忒猴了,非一万两根子不卖,这不要人命吗?其实我身上才不过十几两碎银,就是答应五千两成交,我也要大费周章,大哥,你猜猜看,我用什么方法筹足?”
齐天心想了想道:“我想,总不外乎向为富不仁上豪劣商借来用啦!”
庄玲板着俏脸道:“我一个女子怎么好意思做这没本钱生意。”
齐天心忙道:“小玲别生气,我是以小人之心忖度君子。”
庄玲点点头道:“以后干万不准这样不用脑筋信口开河,我怎么筹钱?我是要卖掉这座大宅呀!”
齐天心啊了一声附和道:“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这宅子又大又宽,总值上几平两银子,可是你卖掉宅了,你住在哪儿?”
庄玲眼圈一红,道:“我吗,杜公公死了以后,我压根儿没住过这宅子中,还不是东飘西荡,倦了就在野庙里一睡,饿了就胡乱啃个馒头,或是挖两个山薯烤烤吃,钱花光了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往当铺一送不就成了?”
其实她境遇并不如所说这般凄惨,东飘西荡是有的,可是他是大小姐脾气,行走江湖吃的睡的都是最好的地方,是以钱花得很快,此时在齐天心面前添油加酱,说得楚楚可怜,大动天小心弦。
齐天心睁大眼睛道:“当铺?你进过当铺?”
庄玲白了他一眼道:“这又有什么了不得,谁能和你比哟!一挥手就是几万两白银,哪知老百姓疾苦?”
天心大为怜惜,不自觉握着庄玲双手柔声道:“小玲,我……我一定送给你天下最贵重最美丽的首饰,不管你要多少件都成。”
庄玲道:“首饰算什么?钱算什么?都是身外之物,不过啊!大哥,你送给我,我还是很喜欢的。”
齐天心道:“洛阳李家数代经营珠宝珍玩,明儿咱们去瞧瞧,不过小玲,咱们先约定,你不用替我省钱。”
庄玲高高兴兴地道:“这个我省得,就算把李家全店珍宝搬空,你也是举手之劳,咱们先别谈这个,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还有件趣事给你瞧。”
齐天心恋恋不舍,和庄玲双双站起,那青骆马跑了过来,四腿一曲,庄玲坐了下去。
齐天心拍拍马臀,便欲和马并肩而行,庄玲挥手示意天心上马,天心略一沉吟,庄玲不乐道:“我骑马你跑路像个什么样子?好啦,你不骑,我也陪你走路好了!”
齐天心纵身上马,那青骤确是世间异种,奔跑起来,丝毫不见负重减速。齐天心端身坐在马上,他功力深厚,那马跑得又稳,月光下他身子挺立,就若一尊石像。
庄玲回头一瞧,见齐天心正襟危坐,英风飒飒,不由一阵沉醉。
那马奔得迅速,不一会便到了城西大宅,庄玲开了大门,两人下马而入,才走了两步,忽然一个沉闷的声音道:“在大爷!庄大爷!小人答应出三千五百四十两,这是最高价钱了,再多一分我也不加。”
庄玲笑吟吟地道:“大哥,咱们瞧瞧去。”
她领先引着齐天心走到前院一排房子,天心只见那数间房子堆满柴薪,当中一间柴堆旁捆着一个五旬老者,脸如黄腊,生得津头鼠目,一脸好相。
庄玲走近冷冷道:“大爷说五千两便是五千两,你如不肯,等下再和你算帐。”
那潭头鼠目的老者睁大眼睛,也不过只有常人一半大,他盯着庄玲看,口中不住地道:“原来大爷是个小姐!是个小姐!”
庄玲哼了声道:‘叫、姐又怎样?”
那老者嗫嚅道:“小姐长得真好看!”
庄玲呸了一声,回头一瞧天心满脸茫然站在那里,当下轻笑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进大厅去休息去。”
她伸手握着齐天心双双并肩而行,那老者急得直嚷道:“小姐且慢,咱们生意人讲究童定无欺,既是小姐要出售,小人可以再加六十两。”
庄玲不理,和天心走进大厅,那大厅久无人打扫,尘埃四布,庄玲歉然向天心笑笑,她飞奔到井边打了盆水,又拿了一枝扫帚打扫。
齐天心抢着帮忙打扫,他运扫如飞,扫的速度是够快了,可是激起漫天灰尘,刚擦好的桌子上又落得脏了,庄玲笑着阻止道:“你大少爷做惯了,懂得什么打扫整洁?好好替我坐在一分,莫要越帮越忙,惹人不耐。”
齐天心不好意思,讪讪站在一旁,不一会庄玲将大厅打扫干净,又匆匆忙忙去井旁打了一壶水,跑来厨房生火煮茶去了。
齐天心一个人在大厅中发痴,过了一刻,庄玲珊娜走出,天心见她脸上一块黑灰,发鬓泊着草技,心想她平日一定是娇生惯养,这生火打扫之事,只怕是从未做过,此时如此款待自己,心中十分感激,其实庄玲自幼对烹任之术喜爱,只是昔日生火洗剥之事都是使唤别人,她高起兴来,偶而掌掌锅而已。
这时紫房中不断传出那老汉叫声。庄玲道:“这人为富不仁,是个死要钱不要命的家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齐天心奇道:“怎么?”
庄玲道:“前几天我想卖房子,便找到这人,这人是洛阳经营地产的大买,你猜他出价多少?”
齐天心摇摇头。庄玲又道:“他只肯出价一千五百两银子,我记得上次社公公买的时候花了八千两白花花纹银,和这厮再一谈,原来他就是卖给我们房子的人。”
齐天心明白了大半,忍笑道:“你一气之下把他关起了?”
庄玲道:“这厮看我急于脱手,怎么也不肯出足价钱,任我说干嘴唇,一再让步,最后简直向他央求了,我开价从八平降到七千,七平降到六千再降到五千,他只是闭紧鼠眼,一手比一个一,一手比一个五,你说气人不气人?我忍无可忍,心想软的不成来硬的,便把他捆猪一般捆起来了。”
齐天心点头笑道:“他只肯出一千五百两,那你下午要筹足五千两也非易事。”
庄玲得意道:“我知道跟他说好话没用,每天用柳枝抽他几顿,每打一顿他加百把两银子,我心想再过几夫,便可以加到我想要的数目了,如果下午颜胡子答应卖马,我还得赶回来连夜打几顿才成。”
齐天心听得有趣,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庄玲一摆螓首道:“这人也算得上一个狠角色,又打又饿,还是不肯答应我要求之数,现在房子不必卖了,这种小人看到就叫人讨厌,明儿该赶他滚了。”
齐天心道:“像你这样做生意倒还少见,其实何必……何必
庄玲插口抢着道:“你是说我这样跟强盗一样,何必多此一举是不是,哼哼!你以为我真不敢用强抢吗?今天如果不是你来了,你瞧我敢不敢抢颜胡子的青骢马!”
她眉毛一标,装得一脸唬人的样子。齐天心对她倾心已深,更觉她活泼可爱,当下道:“后来你便替我在酒楼订下酒席了,是不是?”
庄玲点点头道:“我起先只道你少爷脾气一发,又不知要如何挥金若沙,想不到你还安排得很是恰当,我便先替你订下了五十桌上好酒席,啊,不好,只顾和你说话,水只怕都烧干啦!”
庄玲匆匆走向厨房,砌了两杯上好菜茗出来,一手托了一杯,恭身道:“齐公子饮茶。”
齐天心见她那模样就如侍候的小婢,虽知她是在开玩笑,不过也觉略略不安,连忙起身来接,庄玲笑道:“哪有公子爷起身迎接婢子的,快坐下!”
齐天心见她喜上眉梢,容颜正如盛开鲜花,自己每见她一次,就觉她更加美丽,世上竟有如此佳人,自己又有幸相伴于她,真是天大之福了。他迷迷糊糊捧起茶就是一口,也忘了那茶是开水刚冲的,只烫得全口发癌,好在他内功深,运气逼住热气,慢慢咽下,口虽烫得麻木了,可是一股芬芳充满口颊之间,这当儿齐天心还不忘赞道:“茶是上品,煮茶火候也自恰到好处。”
庄玲见他愁眉苦脸咽下一大口热茶,对他冒冒失失又是好笑又是怜惜,娇嗔道:“你是怎么啦!刚开过的水也好暴饮的吗?有没有烫伤口舌?”
齐天心讪讪道:“这茶实在煮得太香,我忘了是刚开的。”
庄玲不语,心中暗想道:“人长得这样秀气,怎么性子如此粗心大意,比起董其心,他是多么须要人照料。”
她斜眼瞧了天心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温柔爱情,她心中不住喃喃道:“我偏偏喜欢他这种粗枝大叶的脾气,董其心那种阴阳怪气,一天到晚打人主意占人先机,有什么了不起,总有一天自食其果。”
她越来越发觉齐天心优点,那坦白诚挚是不用说的了,就是身世仪表比起其心来也是颇有过之,她努力驱出其心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但这毕竟是一场艰苦的战斗,想到委屈之处,心下只是发酸。
她数月之前随安大人征西班师归来。回到兰州后,那安夫人对人亲切是有名的,安明儿也和她如一双姊妹一般,庄玲再是心狠,终究是个女子,一直不忍对安明儿下毒手,住了一个多月,告辞东来;那安明儿长田间盼望其心莅临,情思慵慵,昔日的活泼稚气性儿大改,竟是多愁善感起来。
齐天心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杜公公是怎么死的?”
庄玲黯然道:“杜公公年前被几个西域少年所杀。”
齐天心忽地勃然大怒道:“又是西域来的少年,如果撞在我齐天心手中,一定替杜公公报仇。”
庄玲忽道:“你的武功是够好的了,可是不够小心,唉!我真不放心你一个人行走江湖。”
齐天心道:“笑话,我在江湖行走已经四五年了,对江湖上阴谋诡计岂有不知之理。”
庄玲见他不懂自己意思,心中一阵委屈幽幽道:“你胸开志阔,原是好男儿本色,你不拘小节,这是天性也怪不得你,可是如果……如果……有个人能细心替你管点小事,提防一些诡诈伎俩,那岂不是更好吗?”
齐天心听他赞自己是好男儿,心中受用之极,他喜脸上立刻表现出来,后面的话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又不好意思接口,只道:“好茶,好条,小玲你真好本事。”
庄玲暗叹口气忖道:“我真好像对牛弹琴,唉,这么聪明的脑筋,怎不多用用猜猜别人的心理?”
只觉气又不是,恼也不是,半晌才道:“这茶叫毛儿尖,是武夷山巅名产,冲起来可有一番名堂,须以白帛包住茶叶,悬人壶间,受热气浸蚀,那茶中芬芳全被热气带走,凝结成水,而且时间也恰到好处,照说这烹茶之水也须讲究,不然虽是芬芳,茶味便差了数品。”
齐天心道:“你真聪明,无论一件平常之事,到你手中都大有道理,我平日也喜饮茶,但哪里知道这许多。”
庄玲淡淡道:“这也算不了什么,我倒有几样拿手好菜,明地做来请你品评品评。”
齐天心连声叫好,像孩子般几乎雀跃起来。庄玲心道:“你为讨我喜欢,我就是烧得难以下咽,你只怕也会赞口不绝。”想到齐天心对自己之厚,心中大感快慰。
齐天心忽道:“啊,不好,小玲你烹任手段一定是天下无双,我吃过你烧的菜,以后吃别人的菜都味同嚼腊了。”
在冷一怔,秀目带媚脱视着齐天心,好久好久才低声道:“大哥,你如果真爱吃我烧的菜,我是很愿意长期地替你烧。”
庄玲这话已说得很明显,天心再粗心也能理会其中之意,惊喜之下,握住庄玲的双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在冷温柔靠在他怀中,只觉愁苦尽去,心中踏实得很。
齐天心柔声道:“我真是傻子,我答应过要照顾你,岂能再离开你,我永远不离开你,岂不是天天尝到你做的菜了吗?”
在冷低头听着,又是羞涩又是喜欢,虽是这几句普通话,庄玲恍若在漆黑夜中忽睛明灯,昔日的情丝纠缠、矛盾交战,一时之间都梳理清了,只剩下一根又粗又结实的丝镂,牢牢系着她和天心,天下再也没有什么力道能将两人分开了。是的,一个少女当第一次听到心爱的人对她倾诉爱慕比翼之辞,天下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令她感动的了。
庄玲哽咽道:“大哥,我……我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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