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
只一瞥便把握住了厅中状况。下一刻,便在厅内众人对他的侵入反应过来前、青年已然朝兄长奔去。一旁的白堑予不清楚他易容的样貌,手中预备着的暗器正要出手,熟悉的音声却于此时入耳:“堑,是我。先别出声,我看看飒哥的状况。”
听出二哥的声音,又看清了“李列”手持银鞭的著名形象,省悟过来的白堑予登即大喜过望,一声“冽哥”正待唤出,却因二哥的叮嘱而只得捂上嘴巴退到一旁。青年旋即补上,而在仔细观察了兄长的情况、并取过地上瓷杯的碎片端详一阵后,或多或少的松了口气。
或许是为了讲求作用迅速,成双所下的药毒性极猛,解起来却不困难。加上飒哥又及时吃了自己制作的灵丹压制毒性,故没造成太大的损伤……自怀中取出几枚药丸让兄长吞下以护持其经脉后,白冽予开始送入真气将他体内的毒素导回自身运功化解。
这一番动作下来,除了厅中热斗正酣的白炽予和应该是成双的刺客外,包围着战圈的几名干部都察觉了变化。可一来忧心刺客脱逃,二来赶不上青年的速度,无从阻止下只得坚守原地静观其变,将一切交给守在大庄主身边的四庄主——幸好从四庄主的反应来看,此人是友非敌,这才让几人松了口气,各自将注意力拉回到厅中正在缠斗着的两人身上。
——除了也在厅中、方由高辈弟子升任干部的常青。
常青在“李列”初出茅庐时曾与其交锋过,虽只见过一面,却因败得彻底而印象深刻。眼下见着那青年的侧脸似有些熟悉,身边又搁着条银鞭,多年前的记忆瞬间浮上心头,愕然之余已是一声惊唤:“李列!归云鞭李列!”
此唤一出,不光是厅中的几名干部,连正同白炽予缠斗着准备伺机下毒的成双亦立时为之一震。
方才他虽察觉了有人入厅,却也只道是擎云山庄赶来压阵的高手,故并未分神留心。眼下听着如此一唤,虽知多半是擎云山庄分他注意的低级伎俩,可那早已刻划入心的名却仍让他忍不住抬眸望了去——
只这一望,男子登即怔然。
便在厅堂一角,青年熟悉的身影正缓缓由白飒予身侧站起,取过长鞭回身朝己望来。以为他也是奉了幕天的命令前来取白飒予性命,成双心头一紧,也顾不得一旁虎视眈眈的白炽予开口便喊:“李兄赶紧突围!我为你断——”
未完的话语,因紧接着入眼的画面而戛然休止。
便在李列起身后,本该死去的白飒予同样站了起来,面色虽有些苍白,看来却已是毒素尽除;一旁应为白堑予的少年则神色欢欣地望着两人,半点见不着先前的焦急忧心。
——如此景况,就好像李列不仅不是来杀人的,反而还出手救了中毒的白飒予一般。
可,为什么?
为什么……本该与擎云山庄为敌的李列会……
过于反常的景象让他一时无从反应,只能怔怔望着那个本该熟悉、此刻却显得陌生异常的青年。但见四目相对间,青年眸中似乎闪过了某种名为歉意的色彩,下一刻,低幽音色已然响起:“炽,堵住门口封锁消息;堑,你扶着飒哥到后厅休息。”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音声,却用着陌生异常的口吻下了指令。他甚至没法理解青年究竟说了什么,直到本该趁胜追击的白炽予一个箭步上前让外头的弟子散去并关上了门、白堑予则拉着长兄往后厅行去,他才在愕然中明白了过来。
——那两个指令,是对擎云山庄两位年轻的庄主下的。
这下不仅是成双完全傻了,连厅内其余几名干部也跟着一呆——他们级别不够,自然不知道李列的真实身分——先前还骚动不已的议事厅一时间完全陷入了静默,直到那引发一切的青年身形忽动、一个闪身来到了被包围的成双面前。
“抱歉了,成兄。”
带着歉意的一句方落,白冽予已自出手、重重击昏了犹在惊愕之中的成双。
* * * *
时入深冬,空气中透骨而至的冻人寒意,让本就有些冷清的街市更添了几分寂寥。
感觉到阵阵寒风迎面而来,东方煜习惯性地拢了拢身上皮裘,却在察觉到自个儿其实也没那么冷后,猛然醒悟了什么。
他出身于四季皆暖的成都,近十年来虽四处奔走,对北地寒冷的冬日仍难免有些不适应……如今有了这等“进步”,想来和重逢以来与冽的同床而寝脱不了关系。
随着感情日深,彼此的关系越渐亲近,二人自也不像昔日那般睡得规规矩矩的。相拥入眠早已是平常事,所以当冽夜半行功至深时,他就等同于抱着个大冰块入睡了。尤其那自然散发出的至寒真气对身子的影响力远大于寻常天寒,如此一番“磨练”下,也难怪他大有长进了吧?
回想起彼此相伴入梦时青年柔顺倚靠怀中的模样,以及怀抱着那躯体时令人眷恋的触感,思念与情欲交杂着涌上心头,却终只得强自压抑了下、一声叹息。
于镇上寻了间餐馆歇下后,东方煜边用午膳边思考起近日来探得的、有关那“德济堂”的种种情报。
同冽分头启程至今也有十多天了。由于时间充裕,除了一开始的八、九天多少称得上赶路外,接下来的几日他都放缓了行程,于邻近德济堂所在的几个小镇逐步打探与之有关的消息。
据冷月堂的情报所载——由于单是找出这德济堂所在便已极费时间,白冽予当初的命令又是一有消息便马上送来,故这份情报稍嫌简略,只大概介绍了德济堂的情况和从成立到现在的扩展情形——德济堂是当地极富善名的一间药铺,目前传到第三代,不仅药材的价格十分合理,每年腊月还会请来五台山的净缘大师为百姓义诊,故颇受当地民众爱戴。
只是盛名之下必有流言。这几日实地探访下来,已足够让东方煜知道不少情报上未曾记载的东西——他并不清楚这德济堂会和青龙之间的关连为何,自然是能问尽量问了……以他与人交际周旋的能耐,这点小事根本不成问题。
德济堂是由一名姓骆的人家所创立,本只是当地的一间小药铺,可传到第二代,也就是这户人家的独生女儿后,这位姓骆名玉芳的女子便展现了过人的商业天份,让这间小小的铺子迅速壮大,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药店。
骆玉芳可说是一位颇为传奇的女子。由于她未曾成亲便有了个女儿,故而颇受邻里轻待,常给人背地里骂不知廉耻。但这一切她都咬牙撑持了下,于拓展事业的同时独立将女儿拉拔长大……随着事业日大,药铺又颇有善行,人们也就逐渐少了批评多了赞扬,只是每每提及骆玉芳的女儿骆芸时,总不免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察觉背后有所隐情的东方煜一番追问下,才知道这骆芸早已亡故,现在继承的第三代是骆玉芳后来收的义子。
骆芸虽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女,可在邻里间却颇受好评。据说她性子温婉,又略通歧黄之术,德济堂的义诊便是由她所始。她因病亡故后,义诊就停止了,一直到骆玉芳摆脱伤痛,为纪念女儿才又将之延续了下。那位五台山的净缘大师正是为她的爱女之心所感,才同意每年年末定期来此义诊,也好让镇上的人能无病无痛的过个好年。
只是东方煜虽已对这德济堂添了不少的认识,却仍摸不清青龙和德济堂间可能存在关联的方向——在他看来,最有可能的不外乎青龙在此买了日后用来毒害冽身子的药。可他总不能拿着青龙的画像去问年近七十的骆玉芳十几年前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吧?就算青龙真在此买了药,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顾客而已,又怎会在店家心中留下太深的印象?
既然找不出头绪就别胡思乱想……东方煜本是豁达之人,对此自然不甚介意。尤其眼下已近腊月,打着前来求医的名头应能问出不少东西。只要尽可能地多掌握一些消息,必能为冽减轻不少负担。
——就不知冽那边进行得如何了?照行程来看,冽现在应该已经到达擎云山庄。眼下只希望一切能顺利化险为夷,否则若出了什么意外,冽必定又会十分自责难过了。
于心底一声暗叹,东方煜招来伙计清了帐后,拿起行囊出了餐馆。
只在这一顿饭的时间里,本就有些阴沉的天空已然飘起了片片细雪。当下正待张伞启程,街市一角却于此时闪过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景玄……?”
伴随着记忆中的人名浮现,讶异与困惑,亦随之于胸口蔓延了开。
* * * *
由于擎云山庄高层的刻意掩饰,成双暗杀白飒予的事件就这么悄悄地落了幕。比较为人知的后续情形,就是几名当时正好在场的干部全都因“护卫有功”而调至了内苑——只是这与其说是提升,倒不如说是暂时限制他们的行动以为封口了。
毕竟,虽是出于意外,可让几个连进入内苑都不够格的人知道了山庄最大的秘密却是不争的事实,而这趟借流影谷之力以灭天方的计画又是立基于此……为了避免几人口风不紧泄漏了机密,也只得在计画成功前暂时将他们严加监控起来了。
由于兄长尚需几天稍作调养,处理事情的人自然成了白冽予。撑着因日夜兼程赶路而疲惫不已的身子,青年俐落地将事情处理完成后,才终于得了个空闲好好睡上一天。
待白冽予再次醒转之时,已是隔天傍晚了。梳洗完毕整理好仪容后,他自门边取了件披风罩上,推门出了清泠居。
那日,他趁成双心神紊乱之际将之打昏后,便让人将其带到了内苑的地牢关押住——说是地牢,里面却布置的与寻常客房分毫无差,只是戒备要森严上不只百倍而已。眼下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也终于有暇亲自一探地牢同成双谈谈了。
说是“谈谈”而非审问,自然是因着和成双间存着的些微交情。以他对成双的了解,比起动刑拷问,说之以理、动之以情更可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当然,也要成双仍肯听他说话才好。
回想起那日成双惊疑错愕的表情,些许歉疚浮上心头,却旋又化作了几分无奈。
他终究还是太过心软了些吧?毕竟,若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该做的就是狠下心肠进一步构局作戏,想办法从成双口中套出话来——例如青龙失踪前最后执行的任务——而不是在此对敌人心生歉疚。
不论成双待他再怎么有情有义,彼此立场相对的事实终不会改变。
一声低叹罢,白冽予按下思绪,提步走向了已在前方不远处的地牢。
“冽!”
方至入口石阶处,便听得了兄长熟悉的呼唤。青年寻声望去,只见兄长正由地牢出来循石阶而上,凝视着自己的目光满载忧心:“身子还好吧?你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可真有些吓着我了。”
“只是有些劳累过度而已,不碍事。”
“……是因为日夜兼程急赶,又还没来得及休息便遇上这事儿的缘故吧?唉,都怪我不小心着了朱雀的道儿,否则你也不需如此费神耗力了。”
望着弟弟神情间仍存的几丝疲惫,白飒予心下一阵不舍,忍不住抬掌轻抚了抚那张略显苍白的容颜……如此自责的模样反倒令青年一阵莞尔,遂摇了摇头示意他无须介怀。
“真要说起来,一切还是冷月堂没能及时获取并传递情报所致……只是若我因此致歉,飒哥怕也要急着反过头来安慰吧?”
“是啊。”
“所以道歉什么的便到此为止吧。”
说着,青年语气一转:“来见成双?”
“只是来看看弟子们有没有依吩咐善待他而已,倒没有入牢房看。”
“……不在意么?他对飒哥下毒,我却仍以如此优遇待他。”
“你会这么做必定另有用意不是?而且若我连这点器量都无,又怎配做你的兄长?”
“飒哥……”
“你是来见他的吧?要我陪你一道吗?”
“不了……但飒哥若有兴趣,倒可在旁监听我二人谈话。到时若有什么线索也好彼此参详一番。”
“那我就不客气了。”
白飒予确实对两人可能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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