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
如此话语,教听着的青年不由得为之一震。
是啊……又不是天方一灭,所有线索便跟着消失,他又何需如此急切?明明还有的是时间继续探寻下去,却一直为那种毫无来由的急迫感限制了住,然后患得患失、心烦意乱……
原先纠结的思路至此得解。青年平抚了心绪正待同情人道谢,后者的话语却已先一步传来:“就如这趟,就算赶不及净缘大师的义诊,以你我的能耐,要想在途中拦截或直接上五台山找她都不是难事。”
多半是以为他还没想通,所以才会补上这么个例子吧?明白东方煜的用心,白冽予心下一暖——可那紧接着入耳的“五台山”三字却仿佛一记惊雷,将深埋于记忆中的情景唤回了脑中。
‘老夫昔年纵横江湖,但凭一己之喜恶杀人救人,虽名扬天下,却也失去了很多,做错了很多。若非受五台山无秀大师点化,至今只怕仍昧昧于世道。”
那是十三年前他主动拜师之时,师父曾同他说过的话。当时他并不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十三年后的今日,自己竟仍记得如此清楚。
五台山寺院众多,那无秀大师也不见得就与在德济堂义诊的净缘大师有关。但若真的有所牵连,那所有的一切,便……
‘聂前辈待你如何?’
不觉间,五年前别师回庄时、莫叔似有所指的一问浮现。原先散乱的线索逐渐排列起来,而为某个他无法忽视、却又不想面对的可能连系成串。
琰容的剑法,骆芸的医术,还有……疑似在调查昔年之事的景玄执意确认他师承的理由。
也许,景玄之所以百般试探,只是单纯想确认他是不是聂昙的弟子。因为他已先自己一步弄清了什么,所以——
“冽?”
却在此时,情人满载忧心的低唤响起,中断了思绪。青年定神一瞧,这才发觉前方的人马已准备开拔,而他作为对付天帝的主力,也是时候行动了。
现在的他,不该也不能有所分神。
“我没事……走吧。”
深吸口气屏除心中杂念后,白冽予轻轻一句罢,轻功运起、拔足便朝总舵的方向直奔而去。如此模样让瞧着的东方煜心下几分下安升起,忙提步紧紧跟了上。
天方的情报网虽已给完全封锁,可眼下总舵都已给流影谷人马领着官兵团团包围了起来,自不可能毫无所觉。二人方循琰容提供的路径入了总舵,便发觉里头早已乱成一团。虽有几名杀手看见了这两名不速之客,却全都选择了躲避——天方的杀手本就是一盘散沙,平日独自行动惯了,此刻也只想着如何钻脱包围逃出生天,而不是集结起来加以应敌。不过这样的发展对深入敌后的两人自是再好不过。一个对望后,两人登即加快了脚步赶往“天帝”幕天的居处。
琰容虽已将他所知的各种机关配置尽数道出,却难保天帝不会多疑地为己留下一条密道以备不时之需。二人之所以要先主力人马一步潜入其中,就是要防止天帝因事不可为而私下逃遁——可当两人赶到天帝住处时,入眼的情景,却让他们双双为之一怔。
幕天没有气急败坏地收拾行囊准备脱逃,而是就这么站在门边,静静望着早已乱成一团的总舵,望着他一手建立起的基业,在混乱中迎向终结。
而这一切的起因,正是白桦。
是白桦让他成功取代了漠血,使天方成为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白桦优秀的情报能力让他心生觊觎,毫无后台的背景与武力的缺乏更让他还未成功便将白桦视为了囊中物,所以想方设法派人渗入的同时,也从不介意天方自身的耳目完全给白桦所取代……他以为自己掌握了白桦,却直到此刻,才发觉真正给人掌握住一切的,是自己。
流影谷如此安排并非一夕可成。如果不是他那般仰仗白桦的情报,就绝不至于连分毫动静都未曾……更别提为了确切占据白桦而分散的主力了。
说到底,都是他太过自以为是,才会入了他人的圈套而不自知……
“白桦的后台是流影谷?所有的一切,全是流影谷为了剿灭天方而设下的圈套?”
将他一手建立、却已即将颓亡的一切深深收入眼底后,幕天才回过了身,将目光对向了前方的李列。
他并非愚人,眼下既已醒觉,自然很快就推出了其中的关碍。
可听着的白冽予却没有回答,而是解下腰间长鞭,提步上前走近了幕天。
“以幕爷之智,想必很清楚我们求的是什么。”
“不外乎名簿账册吧?天方接了这么多年的暗杀任务,其中的隐密想来足以让流影谷解开不少悬案——可你真认为我会乖乖交出、束手就擒吗?”
“如果幕爷不愿配合,自也只得诉诸武力了。”
“那就来吧——天方将亡,我幕天也不会独活。账册名簿全在我房中暗格里,想起出也全得靠我身上的钥匙。你要想得到,就得先跨过幕某的尸体!”
语音初落,幕天双袖一甩,两把精巧的胡刀落上掌心,身形一晃便朝青年疾攻而至!
作为天方的头领,幕天从不亲自出手,江湖上对他的武功自也无甚了解。白冽予虽知他功底不弱,也听说过他擅使双刀,却是直到此刻才真正认识到此人能耐——青年还来不及振鞭迎敌,两把晃亮亮的弯刀便已挟着极其诡异的弧度反手削向了颈间。如此神速教青年心下一惊匆忙后撤,同时趁距离短暂拉开之际扬鞭击向对方。
可幕天看似招式用老,却在刀势将尽时刀身一旋转为正握,右臂一挥已又是一刀斩向青年脖颈,同时左手回刀架上了横扫而至的银鞭。白冽予虽已迈开步法仰身后闪,颈间却仍被划开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知道自己终究低估了对方,青年步法迈开旋身后撤,同时右腕一转,银鞭如灵蛇般缠绕上幕天左臂。瞧着如此,后者冷然一笑,一个使力猛然扯紧长鞭,同时身形一侧、右刀一旋,竟是趁着青年兵器同样受制的此刻再次反手出刀!
便在此际,一道人影乍然闪入二人之间,金铁交击声随之响起,却是东方煜挺剑加入了战局。白冽予顺势松鞭后撤,与情人一近一远联手对应起幕天诡秘的双刀。
不同于江湖上常见的双刀使法,幕天这一手胡刀全是单纯的砍斩,偏生那正反手互换逆转刀势的手法实在让人防不胜防,往往招式看似用尽,实则却是一个新招的开始。尤其他出刀极快,所用的身法亦大异于常,总是以极为奇诡的步法避开了二人的攻击。察觉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白冽予朝情人递了个眼色后,气贯长鞭、鞭势骤然转为开合,连绵急扫向前方的幕天。
距离既已拉远,占了上风的自然成了使长兵器的青年。耳听银鞭带起风声呼啸而至,那贯满其间的森寒劲气让幕天终究没敢硬撼,而是闪避着等待他招与招之间的空隙——如此大开大合的招式,在变招时自然难免破绽。只是眼下正与他交手的可下光只是白冽予,还有一个剑术高超的东方煜。鞭势方尽、日魂便随之补上,虽不像青年那般攻势猛烈,却是以种种精妙的变化挡下幕天的快攻,而在青年变招后登即后撤。二人一进一退,一远一近,一攻一守,虽没能真正伤着幕天,却也将他逼得施展不开手脚。
幕天虽不觉李列狂风骤雨般的招式能持续多久时间——那明显是极耗内力的——可一旁还有个应该就是柳方宇的棘手人物在,两人轮流攻击,就算只是短暂的回气休息也足以累积成优势,更何况作为敌手的自己根本连一丝喘息的余暇都无?再这么拖下去,只怕李列力尽时,他也同样没什么力气了。而这,怎么样也不是幕天所愿见到的结果。
他虽没打算逃出生天,却也不会愿意让两人如此轻易地便得偿所愿——既然迟早都是不免一死的,就让他拖个人一起陪葬吧!
思及此,眼见银白长鞭又一次急扫而至,幕天气贯双刀反手架下。气劲交击声响,自刀身传来的森冷寒劲让他微微一颤,对侧的青年却也没能讨得了好。知他已受了内伤,幕天强压下体内寒劲于柳方宇反应过来前先一步提刀袭向青年。怎料那本已落地的长鞭却于此时电射而出,竞好似长了眼睛般直指己身肋下要害!幕天眉头一皱,步法展开侧身转向重启攻势,腰间却已是一痛——明明该已避开的他,却像是主动前迎般直直撞上了归云鞭稍!若非李列此招是以巧劲为主,只怕这一击便……
可还没来得及多想,凌厉剑气却已自身后袭来。幕天一个旋身反手架挡,却方欲变招回攻,疾点而来的鞭稍却又一次止住了他的步伐。也在此际,银白剑身乍然袭向胸前,幕天虽勉强避开只在左臂留了道口子:心下却已是一阵惊疑。
先前是李列的银鞭主攻,柳方宇的剑主守,可随着方才那一记硬拼后,李列原先开合无边的招式却突然变成了以巧劲为主,诡若灵蛇教人防下胜防……若只是如此,他还会以为李列是受了内伤无以为继,故只能用这种骚扰般的手段应敌。可一旁配合着反守为攻的柳方宇,却让整个情势有了完全不同的进展。
若说方才他还能稳守己身伺机而动,眼下便完全是疲于架挡、毫无还手之力了——柳方宇流畅凌厉的剑势固然棘手,那时不时袭向下盘的鞭稍更是一大关键。幕天的胡刀向来需配合着独门身法才能施展得淋漓尽致,可李列的长鞭却总在他提步变招时袭来。人体寒劲虽小,身形却仍难免为之一顿。而这一停,立时便给了柳方宇加紧攻势的机会,将他一步步逼向了绝境。
当那银白鞭稍又一次点上左腿,肩上亦跟着开了道口子时,幕天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李列根本不是因内伤或真气消耗过度才转用巧劲,而是已经弄清了他的步法,所以巧妙地加以干扰让他刀势无法延续,闪躲亦难以全其功。如此情况下,实力大减的他自然很难从柳方宇精妙的剑招下讨得了好,只怕一个不小心便要魂归西天。
可李列是怎么弄清的?难道,李列方才那番大开大合的鞭势本就是有意引着自己四处躲闪,从而看出他步法的规律吗?
察觉幕天已因接连打击而有些心神不宁,白冽予右臂一挥,已至敌人足前的鞭势乍然转为横扫。猝不及防下,击上足踝的力道让幕天一阵踉舱,银白长剑紧接着贯穿了肩头。他勉强立稳身子打算抬臂反击,背后却已是风声呼啸而至——蓄满了寒劲的一鞭,就这么重重击上了他背心。
他先前所受的寒劲本就未曾化解,眼下又受了这么一击,先前给压抑的伤势瞬间爆发了开,竟是再也无力撑持住身子,而就这么瘫倒于地。
感觉着自五脏六腑透来的阵阵冰寒,回想起之间种种,幕天突然深刻体会到了自己最大的错误在哪。
他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将李列当成一个徒有武力而心思单纯的棋子。
也许……真正掌握了一切的,不是正攻入总舵的流影谷,而是眼前的这个青年……
只是,现下再怎么懊悔,也无济于事了。
周身的气力逐渐流失,眼前亦已是一片模糊……他颤颤巍巍地自怀中取出了暗格钥匙,递给了已然走近的青年。
“转告……成双……”
交错着几声重咳,他嘶哑着嗓音道,却已是气若游丝:“是我……对他不起……”
“……我明白了。”
由他手中接下了钥匙,白冽予重重颔首应了过。
幕天虽已看不清他的动作,却仍从青年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坚定。他勉强牵动唇角笑了一笑后,终是再也支撑不住地合上双眸、就此咽了气。
“这幕天倒也真是个人物。”
看着那已失了性命的躯体,东方煜有些感慨地这么道,同时伸手扶起了情人。那唇畔残着的血丝与颈间的红痕教他瞧得一阵心疼,想抬手碰碰,却又怕让冽痛着了,而终只得语带忧心的问:“还好吧?”
“不要紧……咱们进屋吧。得在西门晔率人过来前找到账册才好。”
“嗯。”
知道眼下时间确实相当紧迫,他一个颔首,扶着情人便往屋内行去——怎料方入外厅,一道人影却于此时突然闪出。东方煜心下一惊正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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