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
这一番整理下来,东方煜本有些紊乱的思绪立时条理清晰许多,也才有暇好好打量打量眼前年余未见的青年。
同别前相比,李列不但长高了些许,神态气质间也成熟不少。举手投足隐藏高手风范,让人一瞧便知是个人物,再不同于以前乍看平方的青涩少年了。
实则以这江湖之大,一年多的分别并不算是太长的时间。可对一个分别前才不过初出江湖的少年来说,这一年多的独自打拼奋斗已足使他消去最后一丝稚气,真正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青年人了。
望着青年远比别前成熟许多的模样,东方煜心底一时感慨又起。可还没来得及想上什么,便旋即给青年泡茶的动作吸引了住。
正自忙碌的双掌依然是记忆中的完美无暇,泡茶的技巧也流畅高明一如过往……李列泡的茶堪称一绝,这是他初识时便领教过了的。眼下得以再次品赏,期待之余,怀念之情亦同时大盛,让他有些不自主地便对着友人望出了神。
察觉到东方煜正有些恍神地直盯着自己,过于熟悉的情景令白冽予心下暗感怀念,索性任由他呆看着,自个儿则专心处理手中的茶。
但闻茶香渐散,半晌过后,一壶香茗已然泡成。
给彼此各添了杯茶后,白冽予重新坐回椅上,也不先“唤醒”友人,一个提杯、双唇轻启便是淡淡一句脱口:
“年余未见,便让我以此茶代酒,先敬柳兄一杯罢。”
言罢,手中瓷杯近唇,略一仰首饮下了小半杯茶。
如此举措对有些出了神的东方煜自是十分突然。但他毕竟是交际能手,又已理好思绪,故眼下虽有些尴尬,却还是爽朗一笑举杯回敬,同时细细品味起香茗入喉的口感。
随之扩散的清雅芬芳令他满足地玻鹆搜郏薜溃骸?br />
“李兄的茶艺似乎犹有精进。可惜我这趟来得匆忙,没能带上先前得到的上品冬茶。后者若经李兄巧手,定然又是一番享受哩!”
“柳兄客气了。”
简短一句应承过,白冽予不再多言。瓷杯一搁、澄幽眸光对上眼前男子,静静等待他接下来将有的提问。
又自啜了口茶后,东方煜面上笑意微敛,这才缓声开口:
“李兄打去年秋天同雷杰一战后便失去音讯,近几个月来已在江湖上掀起好一阵议论了……却不知李兄弟这些日子来过得可好?今日瞧你在为村人看诊,着实让我吃了好大一惊。”
用的语调仍算轻松,可同那澄幽眸子对上的,却是双深染愁色的眼眸。
而那份愁,自然是为着“李列”的失踪而生。
白冽予本就将他当成了朋友,此时见他因自己此刻安排的“失踪”忧切神伤若此,不禁起了一丝愧疚。只是此事牵连甚广,更与复仇大业息息相关,自然不可能同他解释清楚……
心念电转间,一声轻叹罢,他淡淡将那日同雷杰交手的经过――取下面具令敌分心这节自是轻轻带过,只说是略施小技引对方露出破绽――尽数道予了东方煜。
后者虽早知友人那一番恶斗定十分凶险,但此刻经他娓娓道来,听在耳里还是难免有些心惊肉跳之感。
东方煜也是惯于出生入死的人,可面对李列应敌时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也不由得双眉微蹙、暗感忧心,就差没开口劝上两句“多保重些”、“别太乱来”之类的话了。
但他终究没说上这些,只是静静地听李列继续说下去。
“待我清醒时,人便已在这村里了……救我的人正是石大夫,也就是我如今寄居的人家。”“由于这村子十分隐密,当不至于为漠血的人发现,我便依石前辈的意思暂且住下养伤……那点粗浅医理,也是趁这些日子学的。这几日石前辈下山办事,所以才由我来帮村民看诊。”
话说到此,有心告个段落的白冽予轻啜了口茶润润喉咙,并自抬手,为友人不知何时空了的杯里再添了些茶。
东方煜略一颔首谢过,却一点动手举杯的意思也无,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面前的青年……本抿着的双唇几度张阖,似想说些什么,偏偏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而终只是,一声叹息。
“待李兄弟再入江湖,这连败漠血四位高手的事迹定会令整个江湖为之震惊了……却不知李兄今后有何打算?”
“……待两日后石前辈回来,我便会离开此地,再一次做回那个受人钱财、予人消灾的‘归云鞭’吧。”
“如此甚好――若李兄不介意,便让我在此多勾留两日,到时一起下山吧?至于下山之后有何计划,到时再说也不迟。”
听得李列不日便要离村下山,东方煜心下大喜,立即把方才的重重忧心暂搁脑后,直接提出了同行的要求。
他虽不认为李列会拒绝,可想起往日少年独来独往的作风,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忐忑,不禁半是期待半是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友人。
不过这回倒是他多心了。见他开口,本就知道他会有此要求的白冽予点了点头,淡淡道:“如此,便需得劳烦柳兄和我同住一房了。”
“李兄忒也客气了……倒是如此叨扰,若有让李兄为难的地方还请直说。否则让李兄惹上什么麻烦,我可就过意不去了。”
得他允诺,东方煜虽是喜上眉梢,却仍因顾虑着友人“为客”的出境而有此言……知对方是担心自己,白冽予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介意,心绪却已因着稍微告一段落的话题而移到了某件颇令他耿耿于怀的事情上。
看着俊朗面容之上单纯的喜色,略一思量后,终还是淡淡问了句:
“不知柳兄如何查知我的行踪?”
他并不认为碧风楼有办法查到此地――若真是如此,漠血的杀手早就透过足称情报业第一把交椅的同属组织“清风”取得消息、追来村里赶尽杀绝了。
而这一问,让本在兴头上的东方煜先是呆了下,才猛然醒悟似的道:
“我并非查知李兄的行踪,只是在研究李兄下落时偶然知晓这村落的存在,才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前来探探……至于这村落的位置,则是由近年来新兴的情报组织‘白桦’处得来的。”
他并非愚人,让白冽予本有些悬着的心立时一松。原因无他:东方煜口中的那个“白桦”,便是在他一手策划下设来贩卖冷月堂所得情报的组织。
白桦主要由二十八探中年轻一辈的几人主事。而为首的,便是那个最早被白冽予收服、也最为忠诚的关阳。
关阳多半是知他对东方煜颇有好感,才会在其百般探寻时略做指引,并藉此套得些消息交换……
心下正思量间,一阵足音入耳。熟悉步伐规律让白冽予明白了对方的身分。
故未表现出任何警戒,只是抬眸朝足音来处望了一眼。
一旁的东方煜先是察觉了他的动作,才捕捉到了那正由远而近、明显带着些武功底子的脚步声。但见着友人不带任何警戒,便也放松了心神,笑赞道:
“李兄的耳力依然好得惊人呐!”
“真气特性罢了。”
方如此简短回了句,便已听得远处来人高声一唤:“李大哥!”
那是个相当年轻的声音,不高不低的音色圆润,让人听得十分舒服。
而那一声唤,让白冽予面上神情立时柔和了些许:“小殊。”
如此情态虽不知早先的淡笑惊人,可看在东方煜眼里,却还是相当令人讶异的――尤其友人那声唤的方式相当亲近,令他对来人的身分更添了几分好奇。
只见向晚暮色中,一袭裙装的身影渐近,却是个瞧来约十四、五岁年纪,容貌秀丽的少女。如此情景让瞧着的东方煜心下讶异更甚,移向李列的目光立时多了些调侃。
“原来李兄勾留此地便是为此……如此说来,倒还是我打扰哩!”
话自然是用传音的――少女已离凉亭不远,东方煜自不会胡乱“开口”坏了友人好事。
只是这话听在白冽予耳里,则让他在明白过来后旋即为之失笑。
带着唇角难掩的一丝笑意,青年略一摇首,传音答道:
“却非柳兄所想……只是此节原因为何,便需得柳兄自个儿细辨了。”
言罢,他不再多言,笑意一敛,目光已重新回到凉亭前的“少女”岳殊身上――只是这目光一移,便让他漏看了东方煜面上一瞬间流泄的,近乎痴然的呆愣――问道:“有事么?”
“李大哥,娘让我请你和今天来的这位客人一起到家中用膳。”
似乎是见着东方煜在场,惊觉失礼的岳殊行了个礼后才道出来意。
经他这么一提,白冽予这也才注意到此时天色不早,要亲自下厨是有些晚了,遂一颔首道:“有劳令堂费心,我二人稍后便至。”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李大哥记得要来啊!我还等着你介绍一下这位大哥呢!”
见李列答应,岳殊笑着这么道了句后,便又匆匆忙忙地转身跑了回去。
这池畔凉亭里,一时又只剩得原先的二人了。
瞧岳殊已走,白冽予这才望向被他“冷落”了好一阵的友人。只见东方煜一脸诧异地瞧着逐渐远去的“少女”,好半晌才道了句:
“他是男儿身?”
“不错。由于某些情由,需得做如此打扮直至成年。”
“原来……我虽早听闻某些地方会因迷信或忌讳而有此习俗,却还是头一遭碰上。”
“小殊之事仍瞒着多数村民,柳兄于此还请谨慎些。”
虽知是多此一举,可白冽予还是提点了一声后,这才起身收拾茶具准备离开。“眼下天色已晚,咱们还是早些过去,莫让岳大娘久候了。”
“自然。”
见友人准备离去,面上诧异已褪的东方煜立即起身帮他收拾茶具。
只是手中虽一颗也未停歇地忙活着,目光,却又有些不自主地飘到了眼前正自收拾着的青年身上。说实在,一直到那女装少年离开前,他都未曾真正留心过――若非忆起李列先前曾提过要他自个儿判断,他甚至不会花上多少心思去注意那个少年。
而原因,自然是因为自个儿一番错误的调侃后、青年不意流露的笑容。
本人想必没有自觉吧……那一瞬间短暂的笑容,是个比先前的淡笑明显许多,也更为牵动人心的一抹笑。
而他对着那抹笑,竟有些不由自主地望得痴了。
多半是因为友人总一派淡冷,鲜少有其它表情的缘故吧?东方煜暗暗想道。真该建议他多笑笑才是……年纪轻轻便淡然若此,哪天只怕还真看破红尘,遁世而去了……
只是脑海中方转过的“建议”还没来得及脱口,便已见着友人一个抬手示意自己跟上。瞧着如此,东方煜当下不再多想,跟在友人身后朝那岳姓人家行去。
第二章
夜半侵身的淡淡春寒,令神智自沉沉睡梦中浮现出醒转。
睁开了有些惺松的双眸,随之入眼的是一片深沉夜色,仅窗外透进的一丝微弱光线,将屋外那道独自伫立着的身影映上窗纸。
知道那是本该在屋中地铺上睡着的友人,摸了摸身下床榻,东方煜苦笑了下后,起身披衣,推门出了屋子。
今日天候虽晴,却因才二月初二,连一线月牙都难以得见……相较之下,那夜空中竞相争辉的群星便显得格外耀眼而美丽。
瞧着如此星空,以及星空下背已而立、卓然出尘的身影,那周身隐隐流泄的脱俗气息轻易地便攫获了他所有心神,让他一瞧便再难移开视线,只是近乎呆然地怔怔望着眼前青年。
归云鞭,李列。
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鞭法将青年和手中兵器之名连成了响亮的称号。如非李列性子淡漠、又常为钱接些不大光明的委托,“归云鞭”的名头定会比现下响亮不止十倍,甚至成为新一代“武林正道的希望之星”。
但现在的李列,却只被视为一个资质过人、身手不凡的新兴高手。那似乎只为钱办事的性子让人降低了对他的评价,更有不少正道高手因此看轻了他,将他当成个目光短浅、不成气候的毛头小子。
可瞧着眼前静立于小院之中的身影、瞧着那一身不似人间气象的出尘气质,又有谁会认为这不过二十上下的青年是个“目光短浅、不成气候”的角色?
尽管分毫威势未露,那仿佛超脱凡尘的身影,却让人一望便觉为之慑服。
连东方煜也不例外。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对李列一直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吧?
思及至此,唇角笑意泛起,他一个提步直行至青年身畔。
“夜深了,还不打算就寝么?”
“……今晚的星空很美。”
并未直答而是辗转地这么道了句,本仰望着无垠星空的眸光却已下移、改而望向了身侧的友人。
察觉了他的视线,东方煜侧首回眸:“怎么了?”
“没想到你会寻我至此。”
“讶异么?”
“是有一些。”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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