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






他曾为主子对情爱之事的迟钝而暗感无奈。可在主子已隐隐察觉的此刻,他却又忍不住寄盼着主子能永远不要懂。 



――至少,那样的“白冽予”,是不会真正属于任何一个人的。 



可这,终究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吧? 



望着主子始终搁于身侧的香囊,作为少数几个清楚事情始末的人,他自然知道主子眼下所指的“他”是谁……压下了一瞬间涌生的嫉妒,他故作调侃地开了口: 

“二爷有没有兴趣猜猜这位‘贵客’的身分?” 

“……不失我所认为的那个人?” 

“嗯。” 

“难道……” 

由属下的反应猜出了什么,白冽予双眸微玻В南乱讶簧鹆思阜植缓玫脑じ校骸笆巧>唬俊薄?br />
“您还是一样厉害。” 

恭维的一句脱口,语调却明显带上了几分戏谑:“说来您也是时候准备一番了……照大庄主的意思,似乎是想直接带人来此给您一个大大的‘惊喜’呐。” 

“……如此惊喜,为免也太――” 

话语未完已是一声长叹脱口,因为察觉了那已由远而近的两道足音……深深无奈罩染上绝世容颜。 

将桌上的文件稍微整理一番后,白冽予将册子收入密匣,并将香囊搁回了衣带里。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看来也不是一两天便能解决的。” 

“是。那么,属下就此告辞了。” 

虽对主子会如何应付那份“惊喜”感到十分好奇,可关阳仍是谨守本分地躬身辞别后,转身离开了清泠居。 

送走下属后,白冽予揉了揉隐有些作痛的额角,又一次为自己始终没能澄清的那个“误会”深感后悔。 

尽管连日来一直被蒙在鼓里,可以他的才智,又怎会猜不出兄长的心思?多半是见着他总对着香囊发呆,又听得江湖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才自顾自地一位他是在思念桑净,并因而邀请桑净来山庄作客。 

他对桑净虽颇为欣赏,却是在无涉男女情爱的情况下――若他真有意于桑净,早在东方煜百般撮合时便出手了,又怎会等到兄长来安排?只可惜他手头事务繁多,没能及时发觉阻止……要怎么在不损及桑净名声的情况下解决这件事,着实在是一大难题。 

心下思量间,白冽予已自锁上书房,并在取了件外褂披上后行至凉亭中歇坐了下……以特殊功法收敛目中神光、隐下了己身一切属于“习武之人”的特质,瞬息之后,披衣于亭中歇坐着的,已是那个体弱难持的“白冽予”了。 

也在同时,怀着几分忐忑的心绪,桑净在白飒予的引领下,走进了这个位于擎云山庄深处的静僻院落。 

眼下正当暮春时节,小园里种植的花花草草似又经过相当照料,茂盛而不显杂乱……于其中认出了几味药草,脑海中关于院落主人的种种传言浮现,桑净尽管无意于对方,却还是忍不住起了几分好奇。 

毕竟,她将要面对的,可是那个人称江湖几大谜团之一的“白冽予”啊! 

“冽。” 

将她有些岔了的心思拉回来的,是那过于熟悉的一唤。 

想起了同样给人这么唤着的青年,桑净心口一痛,却仍是强自打起精神、顺着白飒予招呼的方向望了去―― 



仅管心底早已为另一人占满,可当她瞧清那凉亭中静静歇坐着的青年时,仍是不由得为之怔了。 

若说她先前还会因一个男人被列进“美人榜”第三而心存疑惑,那么此刻的她,便是为那美人榜并未将眼前青年列为第一而深感不忿。 

那是她有生以来所见过的容貌中,唯一一张称得上“绝世无双”四字的……稍显白皙的肤色虽稍显病态,却反倒予人一种异样的美感。再衬上青年凛然中隐透着几分郁郁的神情,足教人一瞧,便不由得为之吸引。 

怔然凝望着青年的眸光未断,胸口却已是某种异样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眼前的身影,一瞬间与记忆中那人的身影重合了。 



为什么? 



明明是那般迥异的两人啊?为什么……会让她…… 

让她……想起了那个正潜伏养伤的人? 

是因为白飒予方才的那一唤么?因为那与柳方宇唤着“他”的方式完全相同的一唤? 

不,不光是这样……让她想起他的,不只是如此。 



还有气息。 

在眼前的“白冽予”身上,她看到了与隐藏于那人冷漠外表之下的……极其相似的、出尘而清冽的气息。 

可这份超乎预期的熟悉,衬上那张陌生的容颜,却教她满心的酸涩苦楚再难按捺,转瞬间,泪水已然决堤―― 

没想到对方怔着怔着突然便落下了泪来,白冽予心下暗叹,一个上前正欲抬手为她拭泪,却又在注意到什么后,转而取出布巾轻拭过她眼角。 

而白飒予将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 

心下暗道有谱,他颇感得意之余已不禁起了几分“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感慨――而在略一思量后,于不惊扰二人的情况下隐起足音、悄声离开了清泠居。 

没有察觉到白飒予的离去,桑净怔然凝望着的眸光未断,心头却已因青年的动作而又是一紧。 

为什么……就连这么个简单的举动,都看来那样熟悉、那样相似? 

咬了咬下唇,她稳下心绪、摇摇首示意对方不必担心。 

见桑净神色甚决,白冽予也不坚持,一个探手将布巾收入衣带中,却方抽手,便不慎碰落了怀中搁着的香囊―― 

而随着香囊落地,相对着的二人尽皆色变。 



“这、这是……” 

望着那沾染了血污的、过于眼熟的香囊,桑净娇躯剧震,脑中已是一白。 

怎么会? 

这是她亲手绣成并委托柳方宇转交给李大哥的香囊,她不会错认的……可这香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为什么……会出现在自来敌视李列的擎云山庄之中? 

近乎本能地,桑净一个倾身正欲将之拾起,可触上的,却是青年先她一步伸出的,过于无暇的掌。 

虽少了几分寒凉……但那拾起了香囊的,光滑无暇的掌,却与记忆中那人所拥有的完全相同。 

伴随这某个近乎荒谬的想法浮现,心底已然隐隐明白了什么。 

带着几分轻颤地,她抬起了本自低垂着的双眸。 

入眼的容貌依旧夺目,可这一次,攫获了她所有注意的,是那双静稳幽深、暗藏着深深温柔的眼眸。 

一双她始终惦记、思念着的,教人为之沉醉的眼眸―― 

“李……大哥……” 

轻轻一唤脱口,语调虽仍带着几分犹豫,带泪的眸中却已确信般流泄了满心思念与凄楚:“当真……当真是你么?” 

“……好久不见了,桑姑娘。” 

似曾相识的对话,所代表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淡淡一句间接承认了对方的猜测,白冽予不再掩饰,而就这么当着少女的面恢复了真正属于他的一切。 

不是那个病弱的白二庄主;也不是冷漠难亲的李列。此刻的他,是那个身兼冷月堂及白桦之主,更为兄长一大臂膀的,真正的白冽予。 

望着不论神态气质皆远异于前的青年,终于理解了先前白飒予提及弟弟时那种自豪的由来,桑净震撼之余,亦不禁为他此刻所表现出来的一切而怦然心动。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所追寻着的,隐藏于“李列”平凡外表之下的一切。 

擎云山庄二庄主,白冽予。 

这,便是真正的他…… 

心下震惊之情未消,可对着眼前卓然脱俗的青年,桑净心下却已是几分疑惑浮现,而在略一犹豫后开了口: 

“……擎云山庄对‘李列’的不善,是刻意为之么?” 

“并非刻意,只是将计就计而已。” 

见她很快便从震惊之中回复思考起先前的一切,白冽予暗含赞许地答了过,并一个伸手示意她入屋相谈。 

那张俊美端丽无双的容颜之上所带着的,是一如平时的,属于白冽予的淡然无波。 

让少女于身旁坐下后,他替彼此各倒了杯凉茶。 

“请。” 

“谢谢。” 

由那双恢复了寒凉的手中接过了瓷杯,桑净轻啜了口茶,而在稍稳下本有些过于激动的情绪后,静静等待起对方进一步的说明。 



可双眸之中,却仍不由自主地流泄了几分思念、几分眷恋。 



甚至,雀跃。 



原因无他:李列和白冽予既是同一个人,不正代表了她的这份情能够得偿所愿? 

毕竟,白飒予之所以会邀她来此,便是因为…… 

由少女的神情猜出了她的心思,白冽予心下暗叹,终是下定了决心地轻启双唇、淡淡道: 

“桑姑娘想必也已明白……李列的身分和冽予的真实情况,都是擎云山庄的重要机密,非核心人物无法得知。便是这趟……若非家兄有所误会贸然相邀,冽予也是暂无打算坦诚相告的。” 

乍听是单纯解释说明的一句,可那句“家兄有所误会贸然相邀”,却让听着的桑净脸色当场为之一白。 

“……我明白您的意思。” 

掩饰地低下了头,她轻轻一句应了过,身子却已难以自制地微微发颤。 

有所误会么?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说得也是,彼此曾相处过的几个月间,他对她的照顾不过是出于一个大夫的身分。对于她曾若有若无地表现出的情意,他不但从未回应过,就连当初父亲将她软禁并对“李列”下逐客令时,他也不曾试着寻她,而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他从不曾对她表露出分毫情意。就算在身分暴露、无须再多加隐藏的此刻,他对她的态度,也依旧是那么样的―― 

可他若真对她全无情意,又为何会以珠钗相赠,并将她亲手绣的香囊随身携带着? 

若只是当成寻常赠物看待,那香囊都给染上那么大一片血渍,也早该扔了才是,又怎会像那样随身携带着? 



这一切……到底…… 



“香囊……” 

“嗯?” 

“瞧上面的血渍,二庄主当时想必伤得十分严重了。不知您的伤势――” 

“那不是我的血。” 

询问的语音未完,便因青年稍嫌突然的一句而为之中断。 

如此话语,教听着的桑净为之一怔。 

不是他的血?可按理来说,这香囊除他二人外,便只有代为转交的柳大哥有机会== 

“是柳大哥的……?” 

“嗯。” 



简短一声应了过,眸中却已几不可察地添染上淡淡惆怅。 



可他旋即将之敛了下,神色略缓,转而道: 

“桑姑娘既已来此,不若便在山庄好好待上一阵,也好让冽予聊表歉意、尽尽地主之谊。” 

十分客气而有礼的邀请,刻意桑净之智,又怎会不晓得他出言相邀真正的用意为何? 

尽管是出于无心,但她因此得悉擎云山庄的机要却是不争的事实,白冽予既费心潜藏至此,又怎会轻易让她离开? 

虽说……就算遭人以性命相胁,她也是绝不会做出任何不利于他的事的。 

可桑净并没有将这番心思表明。 

她只是静静颔首:“如此,便劳烦二庄主了。” 

不论他对她有意与否,她想陪伴在他身边的心意都不会改变……眼下既有如此机会,顺势而为之便是了,又何需出言辩解什么? 

而且,她很清楚:不论是“李列”还是“白冽予”,那份深深吸引了她的温柔都不曾改变。而这样温柔的他,又怎会不明白她真正的想法? 



所以,够了。 



尽管心伤、尽管痛苦……只要能继续陪在他身边,如今的她便已满足…… 



望着少女低垂容颜上隐现的省悟与坚决,白冽予虽心下不忍,却终仍是将这份情绪按捺了下。 

他既已决定澄清这个误会,便不该再让桑净留有太多的期待。 

这样,就好了吧? 



心下虽自如此作想,可望着少女强忍着苦楚的容颜,不期然间,友人熟悉的面庞浮现。 

――带着的,仍旧是那副深深震撼了他的……满溢着苦涩的神情。 

比单纯的不忍还要强烈许多的痛楚瞬间窜起。白冽予双拳微紧,脑中却已响起了月余前弟弟曾经说过的话: 

“那还用问?一看就知道是患了‘相思病’嘛!” 



看了看桑净,又看了看仍给自个儿紧握掌中的香囊,青年终于恍然。 



相思……么? 



原来,这样的心情,便叫相思―― 





* * * 





擎云山庄有意与湘南剑门结亲。 



斜倚窗台边,回想起那日告别父亲回到客栈时得到的消息,东方煜远望着那一湖的波光绚烂的眸子立时为深深沉郁所笼罩。俊容之上亦眉头紧锁,完全见不着一丝平时的潇洒自若。 

从他得到那个消息至今,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在此之间,他虽几度遣人想弄清事情的始末,可屏除了江湖上越渐夸张的谣言后,得到的接过却十分有限。加上擎云山庄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