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飘香
白衣老人冷冷笑道:“你会说话,你有什么条件?”
中年和尚道:“第一,前九年归施主……”
白衣老人道:“为什么前九年归我?”
中年和尚道:“施主要后九年也可以,不过九年之后是个什么情形,和尚我不敢保证。”
白衣老人怒声说道:“和尚,你简直无赖。”
中年和尚淡然说道:“和尚就不知实情,丑话总要先说在前头,免得到时有了麻烦,伤了你我这份交情。”
白衣老人冷哼一声道:“怪不得你要我在你这鬼地方待上九年,原来你也怕……”
中年和尚道:“施主,算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白衣老人冷然说道;“你这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你那第二个条件。”
“和尚遵命”,中年和尚道,“这‘大雷音’后院我借施主暂住九年,在这九年之中,我不到后院去,施主跟她这怀中之物也不许强进前院一步……”
白衣老人愕然说道:“和尚,你要千什么,既然这样那何不让我把他带回去……”
中年和尚摇头说道:“施主明知那不一样,施主也请先别问和尚这是什么意思,说句答应与否就行了。”
白衣老人两眼一翻道:“我不答应行么?”
中年和尚笑了,很快地他又敛去笑容,道:“我第三个条件是在这前后九年之中,施主必须竭尽所能,绝不许有一点藏私……”
白衣老人倏然笑道:“和尚,这正是我刚才要说未说的条件,不想倒被你抢了去。”
中年和尚道:“我既然要求施主这样,自己当然也会这样,好在你我彼此了解得很清楚,谁也瞒不了谁……”
白衣老人一摆手道:“你放心,我从来没有想瞒你的念头。倒是你对我,哼,哼,到今天我才算完全摸透你,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及你的心眼儿多。”
中年和尚脸上微微一红,道:“施主,我的条件说完了。”
白衣老人道:“我全接受,都点头,满意。”
中年和尚没话说,双掌一伸,黑衣人怀中飞起黑忽忽一物,直落他双掌之上,他微一抬头道:“和尚从现在起已手沾血腥了。”
可不是么,他两手捧着的那黑忽忽之物上,也沾满了血渍,手上岂有不血腥的道理。
白衣老人冷笑说道:“不来的不必躲,要来的躲也躲不掉,你这‘大雷音’,远离尘世,她待找到了这儿来,不能不算是天意,和尚,你就免为其难地接着吧。”
中年和尚脸上掠过一丝异样表情,道:“人死人土为安,我愿意把这夭井里的地给这位女施主一块,我手上不便,麻烦施主了。”
白衣老人冷冷一眼,道:“和尚,你睡了么?你这位故人旧识不放心,人死犹长跪不倒,你不说句话么。”
中年和尚倏然一笑道:“施主既这么说,和尚遵命就是。”
捧着那黑忽忽之物一欠身,道:“女施主尽请放心地去,你怀中物自有和尚跟这位施主照顾,十八年后和尚让他到施主面前来,让女施主看个清楚就是。”
那黑衣人仍长跪不倒,中年和尚抬眼刚要说话。
白衣老人已冷笑说道:“和尚,你何吝叫一声玉娘。”
中年和尚眉锋一皱,道:“施主这是……”
白衣老人道:“我是这么说说,叫不叫由你。”
中年和尚没说话,嘴唇却翕动了一下,黑衣人一晃爬倒在地,中年和尚脸色大变,但刹那问,他又恢复平静,笑道:“施主,原非旧识故人,何须作此称呼,请施主动手吧。”
白衣老人冷冷一笑,没说话,双掌往下一按一提,一块丈余见方的大石块硬被他提了起来。
他把大石块往旁边一放,仲出一指往大石块中勾划了下去,未闻声息未见石屑,那大石块由中而开分成两块。
中年和尚看得不解,讶然问道:“施主这是……”
白衣老人连眼都没抬,冷然说道:“别问,站在一旁看着。”
中年和尚碰了个软钉子,他没在意,可是也没再问。
白衣老人十指如钩,在两块石块边上各掏了一个有一人长短的大洞,然后转过身来托起了黑衣人尸身。
黑衣人尸身一翻转,长发下落,脸部全显露了出来,那张脸,白得没一丝儿血色,而且异常的瘦,显示她生前受尽了折磨,受尽了艰苦。
那张脸虽然没有一丝血色,但并不怕人,因为它绝美,柳眉、凤目、琼鼻、檀口,无一处不美。
这一忽,中年和尚唇边又闪抽搐。
更让中年和尚不忍看的是,黑衣女子前襟解开,酥胸暴露,胸口处,有一个指头般大小血洞。
再看中年和尚捧着那黑忽忽之物的一张满是血渍的小嘴,再傻的人也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白衣老人摇头悲叹:“世上除了母亲,谁肯把自己的血……唉,看看他睡得有多香甜,他是饱了……”
俯下身去把黑衣人尸身投进一块石头的洞穴里,然后把另一块合了上去,最后他伸双掌在那一圈裂缝上一阵揉摸,那块大石又是完样的一块。
中年和尚动容叹道:“施主好精纯的真力……”
白衣老人道:“我这个办法也不差。”
提起那块大石嵌进了地里,什么痕迹都没有。
中年和尚把掌上物往前一递,道:“偏劳施主了,请施主后院去吧。”
白衣老人一句话也没说,接过那黑忽忽之物转身就走了。
他刚走两步,突然停步回身说道:“和尚,我忘了问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中年和尚摇头说道:“和尚只是知道这是魔、这是孽、其他的跟施主一样,一无所知。”
白衣老人道:“和尚,我不信,他没对你说……”
中年和尚摇头说过:“从她来,到她去,她没有说过一句话。”
白衣老人目光一转,道:“和尚,你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要不然她绝没有不说个明白的道理,你没有瞒我的必要。”
中年和尚说道:“正如施主所说,我没有瞒室主的必要。”
白衣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竟没再问,转身而去。
中年和尚站在那儿没动,也没再说话,半晌,他缓缓转回身躯,目光投向那块石头,双手合起了什,脸上掠起一片异样的表情,那表情,令人难以言喻,难以意会。
紧接着,他分开双手伸向那块大石。
那块大石又一次离地而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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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铁片巧嘴
“中州”,“汴梁”,“大相国寺”。
这“大相国寺”原为魏公子无忌的故宅,到唐朝始被改称为“相国寺”,寺有宁太祖御赐“大相国寺”匾额。
传当时外国使节来京,都先朝天子,后参相国,名重一时,寺前有二人碑坊,东题“中邦福地”,西曰”梁苑香林”,最盛时驻僧三千余人,其规模之宏大可知。
“大相国寺”前,一如“北平”的“天桥”,“长安”的“开元寺”,“金陵”的“夫子庙”,是个诸技百艺杂陈,吃喝玩乐,应有尽有的热闹所在。
刚进鼓楼大街,就可听见那喧天的锣鼓声,叫卖吃喝声,琴弦丝竹、戏韵声,一句话,什么声音都有。
变把戏的、练把式的、卖膏药的,龙蛇杂处,卧虎藏龙,是个走江湖的好去处,英雄豪杰的聚集地。
在“大国寺”左,有一列长棚,棚是席搭的,既轻使又凉快,那儿尽是些说书的、卖唱的,闲来无事在长板凳上一坐,二郎腿一跷,听上一段书,听上一段唱,那是人生难得几回的惬意事。
任何人到了这儿,丢一眼,就会发现那头一个棚子,坐的人最多,这个棚子“开封城”
里试打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书的铁片巧嘴张。
为什么称“铁片”,那是因为他说出来的清脆动听,就跟两块铁片在一块儿敲碰一倦,铿锵有声。
为什么叫“巧嘴”用是因为他那张嘴生得比别人的嘴巧,他能把死人说活,活人说死,明明是头牛,经他一说,硬有人相信那是条猪,谁跟他抬扛,他得跟人拼命。
当然,这个“巧”字也是指“铁片巧嘴”张的说书技巧,他的说书技巧已到炉火纯青,快的时候飞快,似连珠炮一样,耳朵跟都跟不上,一口茶工夫他能从前三皇说到赵匡胤打天下,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可是到了慢的时候,那真得急死人,他慢条斯理,摇头摆脑,大半天了,他才说一句话。
不管快也好,慢也好,听别人的就没有听他的过瘾,“开封城”里的人饭能不吃,觉能不睡,“铁片巧嘴”张说的书不能不听,到了时候天大的事都全放下往他那棚子跑。
走江猢,混饭吃,固然要靠一张嘴,可是你没有真本事,真功夫也不行,人家“铁片巧嘴”张硬是有不含糊的真本事,肚子里有学问,装得满满的,前三皇,后五帝,韵事也好,秘闻也好,他没有不知道的,简直历历如数家珍。
他肚子不但装的书多,便连那不大为人所知的江湖掌故,武林秘事,他肚子里也是俯拾皆是。
所以,“开封城”里的人爱听他的。
他生意好除了巧嘴所说的之外,还有一个不小的原因,那就是他栅子里那位提茶倒水、兼收钱的,是位花玉般秀的大姑娘,大姑娘人长得美,两只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睛会说话,那鲜红的小嘴唇边永远挂着一丝既甜不酥的笑意,有不少人是来“看”,而不是来“听”的。
可是看归看,眼睛可以投射,人却不敢乱来,凡是爱这调调儿的人都有点小聪明,凡是有点小聪明的人,都知道自己过过秤,比大姑娘手里经常提,提起来全没那回事的那把大茶壶重不了几斤。
“铁片巧嘴”张的那座席棚子里,摆设很简单,本来说嘴也用不着什么考究而多的摆设。
一张方桌,一条板凳,方桌上放着一只茶碗,茶碗倒不错,上好“景德”细瓷带红花,茶碗这儿上还放着一块看上去既重又结实的木头,木头既滑又亮,这块木头谁都知道它的用途,猛然一拍能吓人一跳,震得人心弦一抖。
方桌后,长板凳前,站着个四十多近五十的汉子。
这汉子一身江湖人打扮,一件紫缎长衫,领口开着、袖子卷着,露出雪白的两段,脚下是一双薄底布鞋,那自皙修长的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乌黑、乌黑的指环。
这汉子长得挺体面,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连根胡子碴几都没有,快五十了,眼角跟额头没一条皱纹,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向上挑着,挺俊、挺潇洒,除了那双眼神透着精明、历练有点像跑了多少年江湖的人外,其他的完全像个富贵中人,公子哥儿。
真的,要不是“开封城”的人都知道“铁片巧嘴”张,也不会说他是个说书的。
那位大姑娘,十八九年纪,身材刚健婀娜,一身花布褂裤不宽不窄、不长不短,恰好合身儿。
那模样像极了那汉子,汉子人俊够潇洒。这字眼儿要是用在姑娘家身上,那就该说是娇、美、悄。
的确,不说别的,单是大姑娘那双眼,那双黑白分明,水汪汪,会说话的单凤眼,就足够人酩酊的了。
外加一排整齐的“刘海儿”,一条粗又黑更光亮的大辫子,大姑娘的凤韵更动人。
那汉子这时候正坐在方桌后那条板凳上养精神,左手一根湘妃竹的杆儿,翡翠嘴儿的旱烟,一口口的喷烟吐雾,右手端着那上好细瓷花茶碗,一口口的喝香茶。
大姑娘这时候可正在忙,提着那把大茶壶,在一排排的长板凳间穿梭着倒茶对水,别看人挤,大姑娘身轻巧俐落,水没洒一滴儿,连人的衣裳角儿都没碰着。
当然,大姑娘她也不容人碰。
目光近百道,有一半焦急地望着棚子里,像热锅上的蚂蚁,就等棚里那汉子“惊人木”
一拍开口了。
有一半随着大姑娘那无限美妙的娇躯东西,随着大姑娘身后齐腰的那条大辫子来回转。
在这近百道目光里,有两对目光较为奇特,这两对目光一对冰冷、贪婪而带着笑儿邪味儿。
!
另一对,则充满了怜惜,还有种令人难以言喻的东西,也许这对目光不时看大姑娘提那把小伙子都难提动的大茶壶。
终于,大姑娘倒完了茶,对完了水,一拧身子回到了棚里,在靠后一只水桶里对满了水,把那只大茶壶又放在水桶旁边那炭炉子上。
就在这时候,那汉子慢吞吞地开了口;“大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