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玉紫玉香
公孙丑连连拱手道:“老弟真是信人,区区这里谢了。”接着回身朝戴天行笑了笑道:
“戴大庄主,现在该谈谈咱们的事了。”听他口气,似乎也有为而来。
戴天行是什么人?他自然听得出来,一手摸着垂胸花白长髯,说道:“老夫方才已经说
过,只要先生能治好小女的病,就算老夫身死,先生说个数目,刘总管自会照付,先生要是
不信,这里还有冷总舵主,和路、铁两位寨主作证。”
“好说,好说!”公孙丑连连拱手,陪笑道:“区区在下,行医济世,为的并不是金钱,
戴大庄主厚赐,区区可不敢接受。”
这话听得在场之人,莫不暗暗纳罕!
鬼医公孙丑医道高明,那是没有活说的;但他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你把他请到家里,无
异请鬼上门。
走方郎中,看病给药,本来是简单不过的事,医药费用.你说多少,病家给多少,不就
结了?
但他鬼医公孙丑可不是这样和你算法,他一进门,你就得先付两笔钱,一是车马费,一
是诊断费。
车马费有一定规矩,是五两银子,这等于说,你要花五两银子,才能把他请来。
诊断费面议,面议也者,那就没有一定标准,从他踏进尊府,就已在估量你的家私,是
中等人家,还是大户人家?当然,他说出来的数目,正好是你忍痛可以拿得出来,不伤脾胃。
等你付清这两笔费,他才肯坐下来.给病人切脉,切了脉,照说该处方给药了,但他又
不。
他先问你要上等药、中等药、还是普通药?然后又问你要使病人三天痊愈,还是七天或
十天痊愈?
当然.每一种药的价格,都是一级比一级高,等双方议定药价,付了药费,他又问你要
不要病人当天就好,药到病除?药费当然更为昂贵。
但说也奇怪,只要你付得起药费,经他答应你当天好的,真可说是药到病除。
你出的药费较少,那就得三天、七天,甚至十天才会痊愈,但他和你约了三天,就是三
天,绝不会拖到第四天去。
经他看过病的人,病是好了,但被他一次敲诈去的财物,可也为数不赀。因此,他才有
鬼郎中的外号,说他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如今他居然说出行医济世,并不是为了金钱,这话又有谁能相信?
戴天行拱拱手道:“公孙先生果然是清高之士,但你为小女治病.如是不收医药费用,
老夫如何过意得去?这样吧,咱们都是江湖上人,讲究爽快,公孙先生医愈小女病症,老夫
何以为谢?还是先生自己说吧!”
“岂敢。岂敢?”公孙丑笑得有些阴阳怪气.不好意思的道:“戴大庄主这么说,区区
倒似挟令嫒之病,向大庄主勒索了。”
戴天行道:“不要紧,这是老夫自愿的,老夫只此一女,久病未愈,老夫早就说过,只
要把小女的病治好,老夫不惜任何报酬。”
公孙丑一双鼠目,闪着亮光,呵呵笑道:“戴大庄主只管放心,区区虽没诊过令嫒的病
情,区区可以放肆的说一句,令嫒的病症,服了区区的药,纵然不能药到病除,立竿见影,
即刻痊好,但三日之内,区区有把握保她痊好。”
戴天行大笑道:“行、行,小女今年十七岁,差不多生了十七午的病,别说三日,就是
三个月,把小女的病治好,老夫已经十分满足了,公孙先生也不用客气,要老夫如何酬谢,
只管直说无妨。”
公孙丑耸着双肩,笑嘻嘻的道:“区区有一嗜好.喜欢收集些古玩……”
戴天行爽朗的笑道:“先生怎不早说,老夫虽非赏鉴名家,但舍间也收藏了不少古人的
书画册页.鼎彝古器,宝玉珍玩,悉凭先生挑选。”
公孙丑深沉一笑道:“戴大庄主盛情可感,区区虽是浪迹江湖之士,但普通古玩,也未
必在我眼里。”
戴天行听了一怔,诧异的道:“公孙先生之意……”
公孙丑连忙含笑道:“区区是说……”.他咽了一口口水,接道:“戴大庄主既然垂询,
区区也不用隐瞒了,这次区区从仙霞岭来到南昌,原是跟踪一个人来的。”
戴天行望着他,口中“噢”了一声,显然他还没有听出公孙丑的口气来。
公孙丑续道:“这人是个古董贩子,专在各地收买古董图利。这次他在浦城一家官宦后
裔的家里,买下不少古董,其中有两柄折扇,是唐人的工笔画,区区喜它用笔精细,色彩艳
丽,当时曾问他要多少银子?他说买进来是二百两银子,至少要赚一倍,四百两银子,才能
脱手.区区出他二百二十两,他不肯买,说少一分都不成,其实据区区事后知道,那两柄纸
扇,他根本没花银子,是人家送给他的。”
“那知区区看了那两柄折扇,竟然心有偏爱.忽忽若有所失,再一想一个人劳碌奔波大
半世,既是心爱之物,四百两就四百两,把它买下来就是了,这就一路追着那人下来,前天,
终于在路上遇到了,但他却说这两柄折扇已经卖了,在下问他卖给谁?他才说出他有几件书
画,一起卖给了戴大庄主。”
戴天行一直静静的听着,心中暗道:“此人吝啬成性,怎舍得花四百两银子去买二把旧
扇,看他这般如醉如狂,从仙霞岭—路赶来南昌,莫非这两柄折扇,有什么奇特之处?”心
中想着,不觉点点头道:“不错,前天确有一个古董商人,携着书画古玩.问老夫兜售.老
夫确实选购了几件……”
公孙丑喜形于色,急急问道:“如此说,这两柄折扇,果然在戴大庄主这里了?”
戴天行颔首道:“不错,老夫也看出那两柄折扇是唐代之物,用五百两银子买了下来。”
公孙丑忍不住心头狂喜,拱手道:“戴大庄主一再垂询,区区治好令嫒之病,何以为谢,
戴大庄主倘肯割爱,就以这两柄折扇见赐,于愿足矣。”
原来他巴巴的赶来,只是为了两柄折扇!
公孙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替人看病,索价之高,因人而异,戴天行答应他不惜任
何报酬,而他却只要两柄折扇,由此可见这两柄折扇,极非寻常之物。
戴天行爽朗的道:“一言为定,先生只要治好小女病症,除了这两柄折扇之外,老夫收
藏的书画古玩,悉凭先生自取。”
公孙丑听他一口答应,不觉喜形于色,满脸堆笑,连连拱手道:“戴大庄主言重,君子
爱财,取之有道,兄弟因对这两柄古扇心有偏好,能蒙大庄主慨允割爱,足见盛意,其他珍
玩,兄弟断不敢受。”
说到这里,不觉看了白建中、白慧二入一眼,说道:“事不宜迟,大庄主是否可以请令
嫒出来,区区替他看了病再说。”
戴天行点点头,朝刘总管吩咐道:“寄生,你去请小姐。”
刘总管应了声“是”,但他有些迟疑。
那是因为白建中方才说过:这场过节没有了结之前,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准离去。
何况老管家白福就守在书房外面,方才铁弹子贺德生,就是—个例子,以贺德生的功力,
尚且接不下人家一掌,像斗败的公鸡一般,被人家逼了进来,他刘寄生自问比贺德生还差得
远,如何能出得去?
但就在他这一犹豫之际,白建中已经开口了:“白福,这里的刘总管出去有事,可以放
行。”只听外面白福应了一声。
刘总管一声不作,举步朝外行去。
最难堪的自然是东天王戴天行了!他身为四天王之首,叱咤江湖数十年,长江上下游只
要他跺跺脚,几省地面都会震动。如今在他戴庄的书房里,有人进出,都由不得他作主。
他纵然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此时一张满脸红光的脸上,已经气得由青转白,由白转青,
一手摸着花白胡子紧闭嘴唇,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路传广、铁凌霄、冷中锋二人,同样怒形干色,但也噤若寒蝉。
公孙丑看看众人脸色,耸着肩,在一张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这间精雅的书房小客厅里,在这一瞬间,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
过了约莫盏茶工夫,只听门外传来了一阵环配之声,但见一名青衣使女扶着一个脸有病
容,身材纤瘦的少女,缓步走入。那少女看去不过十七、八岁,瓜子脸,因她面色苍白,显
得有些瘦削,两条细长的眉毛、配着一双灵活的大眼睛,一望而知是个相当聪明的人。
只要再丰满一些,脸上有了血色,准是个大美人。
那少女跨进书房,目光一抬,发现小客厅里竟然有许多人,苍白的脸上,不禁飞起两朵
红云,低着头,走到戴天行身边,低低的道:“爹爹叫女儿出来,有什么吩咐么?”
一个江湖大豪的女儿,竟然如此羸弱,腼腆得有如深处闺阁的千金小姐一般。
戴天行看到女儿,本来紧绷的老脸,忽然有了笑容!
那只有在慈爱的父亲脸上,才可以看到的慈祥和蔼的微笑。一个杀人无数,叱咤江湖的
霸主,这种充满了慈爱的笑容,也只有在舐犊情深的时候,才可以看到。
戴天行一手摸着花白长髯,和声道;“珠儿,你先坐下来,歇一歇。”那少女一手扶在
使女肩上,娇声道:‘女儿不累嘛。”
戴天行点点头,含笑道:“你不累就好,那就见过这位公孙先生……”。他抬抬手,指
着鬼医公孙丑,续道:“公孙先生是大大有名的神医,特来给你看病的。”一面朝公孙丑道:
“公孙先生,这就是小女珍珠。”
戴珍珠转身朝公孙丑福了福,轻启樱启,低低的叫了声:“公孙先生。”
公孙丑连忙欠身道,“不敢、不敢,大小姐请坐、请坐”。
口中说着,伸了一下脖子,两颗小眼珠骨碌碌的盯着戴珍珠,在她脸上瞧个不停。
戴珍珠被他看得粉颈低垂,退到父亲下首的一张椅上坐下。
这一瞬间,她忽然发现客厅右首,站着一对少年男女!
男的蓝衫飘逸丰神如玉,女的二九年华,风姿绰约!
他们好像是兄妹?
她偷偷的瞟丁白建中一眼,心头忽然有些异样感觉,像做了什么虚心事一般,一颗心怦
怦直跳,脸上不禁一热,赶紧低着头,再也不敢多看。
公孙丑摇头晃脑的朝戴天行陪笑道:“医者治病,所依据的是望问闻切,其中以望字占
了第一,病伏于内,气色却宣于外,看了气色,三分病情,有其一矣,区区方才仔细看了令
嫒脸色……”
戴天行没待他说完,急急问道;“先生看小女气色如何?”
公孙丑道:“令嫒脸现青筋,肉消骨露,乃是先天不足,营卫两虚之象。”
戴天行道;“小女经过许多名医诊断,他们都是如此说法,只是这些年,不知服了多少
人参养荣丸、十全大补汤,依然羸弱如故,不知先生……”
“哈哈!”公孙丑大笑道;“他们用的药,也并不算错,只是令嫒先天不足,体质太虚,
所谓虚不受补,徒然投以大补之剂,是治标而不治本,体内既不能承受,自然会适蒙其害,
以致令嫒的体质愈来愈见瘦弱,焉能奏功?”
戴天行道:“小女一直被庸医所误,听了先生这番高论,足见高明,不知先生要如何诊
医?”
公孙丑道:“适才所言,只是区区从令嫒脸上气色,看出一点端倪,至于如何用药,还
得看了脉象,再作斟酌。”
戴天行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极是,珠儿,你把腕脉给公孙先生瞧瞧。”戴珍珠依言把
手腕抑搁几上。
公孙丑在她对面坐下,伸出三个指头,搭在她寸关尺上,缓缓阉上眼皮,像老僧入定一
般,仔细切了一阵,手指一提,口中说道:“右腕。”戴珍珠依言换过右手。
公孙丑又切了一阵脉,才收回去,闭着眼睛,喃喃说道:“大小姐日晡潮热,中夜盗汗,
心神不宁.饮食稀少,乃至终朝神倦形惫.虚弱日甚……”
戴天行听得双眉紧皱,频频点头道:“先生说得一点也不错.只不知道如何治理?”
“哈哈!”公孙丑又是一声大笑,双目倏睁,说道:“区区未到南昌之前,早已替令嫒
修合了三颗药丸。”
他随着话声,倏地站起,转身从几上取过药箱,随手打开盖子,取出三颗胡桃大的蜡丸,
接着说道:“令嫒此时先服一丸,须用陈酒送下,此后每日正午服用一丸,尽此三丸,区区
保证药到病除。”
戴天行接过蜡丸,感激的道:“多谢先生。”
公孙丑缩着头,笑了笑道:“戴大庄主好说,区区替令嫒治病,为的是两柄折扇子,这
是各得其所之事,谢就不敢当了。”
戴珍珠望望乃父,问道:“爹爹,公孙先生要的是两柄什么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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