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风云录
三股叉的一股叉尖,已是给谷啸风的宝剑削了一个缺口。
眼看谷啸风的剑中夹掌就要打到他的身上,史宏一挺身躯,箭一般的射出,说道:“蒙
大哥,别慌别忙,我不过一时大意,吃了一点小亏而已,岂能给这小子伤了?当然没事!当
然没事!”他在相府中的地位比蒙铣高,自是不肯在蒙铣眼前失了面子,不过,他虽然是贾
其余勇,掌力仍然足以裂石开碑,倒也不算得是打肿了脸充胖子。这几句话急如炒豆的爆出
来,话未说完,已是发了三招七式,替蒙铣抵挡了谷啸风的攻势。
谷啸风心头一凛,史宏是给他点了穴道的,没有倒下,已经颇出他的意料之外,立即就
能动手,更是超乎他的估计了。
谷啸风心知不妙,却是傲然不惧,冷冷笑道:“你们并肩齐上,那就怪不得我用剑了!”
虽处劣势,傲气兀未稍减,剑法展开,四面八方,都是剑光人影。
史宏“哼”了一声道:“管你用剑用掌,总是叫你难逃公道!”用的正是谷啸风刚才的
口气,他和蒙铣联手,占了上风,大为得意,掌下占了便宜,口头上也要占便宜了。
谷啸风忽道:“是么?”突然欺身直进,唰的一剑刺他心窝,史宏退步回身,双掌击他
下盘。蒙铣的钢叉又从侧面刺来,这才化解了谷啸风攻势。但史宏虽然没有给他刺个正着,
可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了。
谷啸风的七修剑法精妙异常,奇招迭出,可惜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几次奇袭不成,气力
渐渐不加。还幸蒙铣是他手下败将,心中不无怯意,史宏曾经给他点着穴道,以闭穴的功夫
防御,气血刚刚通畅,亦是不无影响。谷啸风全力施为,凝神对付,一时之间,倒还没有露
出败象。
正在谷啸风感到就要支持不住之际,山路上出现了一个军官。
这军官约有三十多岁年纪,剑眉虎目,相貌不凡。史宏首先发现,脸上忽地现出了尴尬
的表情,似乎想与那军官打招呼,却又讷讷不能出之于口,只好装作全神搏斗,暂时未看见
他。要知史宏是相府大护院的身份,如今要和蒙铣联手,方能敌得住谷啸风,自是不愿意给
相熟的军官看见。
谷啸风一看就知这个军官身具武功,心里想道:“反正我也是打不过他们的了,大不了
拼掉这条性命,多来一个,又有何妨?”
这军官看了一看,忽地笑道:“这小子的本领倒不错呀。史护院,住手!”
史宏此时是不能不答话了,叫道:“咦,耿大人你也来了!你不知道,这小子,这小
子……”
那个“耿大人”道:“这小子怎么样?住手吧!”
史宏道:“这小子得罪了相爷,我们是奉命将他捉拿归案的!”史宏不解这个“耿大人”
何以要他住手,只好捏造谎言,拿“相爷”作挡箭牌,其实并没有这回事。
那军官笑道:“史护院,你还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要你把这小子交给我,让我试试他的
功夫,咱们拿了他,也得令他心服口服,是不是?”这话说得甚为明显,即是他要单打独斗,
自信可以稳操胜券,令对方输得心服口服。
史宏满面通红,说道:“耿大人要显身手,那是最好不过,但割鸡焉用牛刀,小人也不
敢劳烦——”
话犹未了,那军官已是插了进来,说道:“史护院,你怕我与你争功吗?我这是为了朝
廷的面子,别让这小子以为咱们朝廷的军官都是脓包!”
史宏面红直到耳根,只好和蒙铣双双退下。那军官却又不立即动手,瞅着谷啸风说道:
“你打得累了,我让你先歇一会。”
谷啸风大怒,唰的一剑刺过去,这军官象不经意的一飘一闪,谷啸风这一剑便刺了个空。
军官冷冷说道:“你忙什么,我还有话要和他们说呢。”
这军官不亮兵器,又不还手,谷啸风倒是不便自贬身份,再行追刺了。当下,按剑凝眸,
看他怎样。
这军官说道:“你们两人先回去,我不愿意有人在旁,免得这小子提心吊扣,恐防我要
倚多为胜。”
史宏道:“耿大人,你拿了这个小子,请赏我们一个面子……”
军官哈哈一笑,说道;“我懂得的,拿了这个小子,我交给你就是。我还不至于要藉此
向相爷邀功的,你们快回去吧!”
史宏知道这个“耿大人”性情刚直,不敢拂逆,只好诺诺连声,与蒙铣退下。
史宏、蒙铣刚一转身,那军官忽地朝谷啸风使了一个眼色,说道:“我和你先比一比轻
功。”
谷啸风怔了一怔,说道:“如何比法?”
那军官道:“你刚刚剧斗了一场,我让你先跑出百步之遥,再来追你!”
谷啸风颇觉奇怪,暗自想道:“难道他是有心放我逃走不成?”
这一层蒙铣也想到了,他是知道谷啸风的本领的,不觉起了思疑,停下了脚步,拉拉史
宏,低声说道:“这小子的轻功很是不错,耿大人却让他先跑百步,这个、这个——”史宏
连忙在他耳边说道:“噤声,这位耿大人武功卓绝,这小子跑不掉的。我瞧,他是要戏耍这
个小子。你在背后议论他,给他听见,可不得了!”
那军官挥了挥手,冷冷说道:“还不快跑?使尽你的吃奶气力跑吧!你也逃不出我的掌
心!”这话他虽然是向着谷啸风说,其实却是说给史宏和蒙铣听的。
谷啸风却不知他是说给史、蒙二人听的,只道这个军官轻视自己,勃然大怒,说道:
“好,比就比吧,我可不要你让!咱们跑到那座险峻的山峰上一决雌雄!”那军官哈哈笑道:
“这是再好不过!”
谷啸风使出了“陆地飞腾”的轻功,当真是轻如飞鸟,捷似猿猴,转眼问已跑出百步之
遥,尚未听得背后有人追来,不禁好生纳闷:“难道他当真是要放我逃走?”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军官说道:“不错,你这小子的少阳神功是有六七成火候下,但要
逃出我的掌心,那还得再练十年!”
距离百步之遥,这军官的说话就像在他耳边说的一样,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呼呼风
响,那军官业已追来了!
谷啸风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仅是惊奇于这个军官的“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更吃惊的
是这个军官竟然知道他身有少阳神功,而且还知道他火候深浅!
谷啸风心中自忖:“他只看我跑了片刻,便知我的功夫深浅,他这武学造诣,确是非我
所及!但不管怎样,输也要输得光彩一些。”
谷啸风练的“少阳神功”是正宗内功心法,能耐疲劳,是以虽然刚在剧战过后,歇息不
过半炷香的时刻,仍然可以一口气跑上那座险峻的山峰。他打定了“输也要输得光彩”的主
意,于是不管那军官是否已追到背后,他头也不回的只是一股劲儿地跑。
转眼间跑上了那座山峰,谷啸风刚刚停下脚,只见那个军官已从他的身旁掠过,停在他
的前面,笑道:“好,咱们这一场比试轻功算是比了个平手吧!”
谷啸风亢声说道:“你不必戏弄我,我知道你比我高明。但大丈夫宁折不弯,比不过你
也非与你一斗不可,你划出道儿来吧!”
那军官哈哈一笑,说道:“好个倨傲的少年,现在我倒不想和你斗了。”
谷啸风道:“为什么?”
那军官道:“你是不是扬州谷若虚的儿子谷啸风?”
谷啸风怔了一怔,随即想道:“蒙铣知道我的来历,想必是蒙铙告诉同僚,此人则是从
相府的侍卫打听到的,这也没有什么稀奇。”当下说道:“不错,是又怎样?”
那军官道:“谷家是武学世家,难得碰上了你,咱们亲近亲近!”说罢伸出手来与谷啸
风相握。
谷啸风心里想道:“来了!来了!”只道对方是要藉此较量他的内功,明知危险,却也
不肯示弱,当下便也伸出于来与那军官相握,把少阳神功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料他的内力发了出来,竟如泥牛入晦,一去无踪。对方神色自如,竟似丝毫也没受到
影响。而且对方也完全没有运力反击。
谷啸风不禁又是气馁又是惊奇,气馁的是对方的内功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惊奇的是对
方竟然手下留情,分明是没有恶意。
谷啸风叹了口气,说道:“你本领高我太多,你要拿我回去,请动手吧。”
那军官笑道:“我只想试试自己的眼力,并想知道你确实的来历而已,并非蓄意较量你
的,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我还要你和我回去做什么?我可不想阻碍你的大事啊,你是要到文
逸凡那儿去的,是不是?”
谷啸风更为诧异,不由得傲气顿消,向那军官施礼说道:“阁下是谁?”
那军官笑道:“或许你曾听过我的名字,我是江南耿照!”
谷啸风大吃一惊,说道:“原来你是公孙璞的师父,江南大侠耿照!”
耿照说道:“不错,你认识敌这徒儿?”
谷啸风道:“我与令徒是曾经共过患难的朋友,说来可是话长——”
耿照说道:“好,那就慢慢说吧,你是不是从金鸡岭来的?蓬莱魔女是我的好朋友呢。”
谷啸风道:“我正是柳盟主派遣我来江南的,想不到这样巧碰上了耿大侠!”
耿照笑道:“这不是巧合,我是特地来为你解困的。”
原来耿照是十多年前随辛弃疾这支义军从北方撤回江南的,这支义军本来是他叔父所建,
后来由辛弃疾率领,辛弃疾归来之后,不受重用,这支军队拨给统制张俊,耿照仍然留在军
中,但在采石矶金宋大战之后,耿照因为南宋的小朝廷只图苟安,抑制抗敌的将领,也就心
灰意冷,脱离军籍了。
耿照本以为从此可以做个江湖散人,不料在投闲置散多年之后,却又有了一个东山复起
的机会。
古人云“闻鼓鼙而思良将”,历史上的封建皇朝,平时贬抑忠良,一到存亡绝续之秋,
却不能不起用若干敢抗敌能打仗的将领。尽管封建皇朝的皇帝老是对这些抗敌将领不能寄以
腹心之托,奸臣权相对他们也定必多方掣肘,但总是不能不起用他们了。
耿照就是由于这个缘故,给南宋皇朝起用的。十多年前从北方撤回江南那支义军是他叔
父所建,如今已改编为正式的官军,号称“飞虎军”,经过了十多年,虽然有一部分义军年
纪渐老,但他们的后代亦已逐渐长成,跟随他们的父兄加入“飞虎军”了。这支军队可说是
耿家和辛家的“子弟兵”,人数虽然不很多,大约只有一万兵员左右,但在南宋各军之中,
却是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队伍。此时辛弃疾已经年迈,早已辞了军职,只有耿照尚在壮年,是
以南宋小朝廷要他东山复出,做“飞虎军”的统制。
耿照做了一军的主帅,当然也就常常要到韩侂胄的相府中商讨军国大事,这一天他就是
恰巧在谷啸风离开相府之后来到的。
耿照笑道:“幸亏我到相府之时,韩相爷正在昼寝,要等到他醒了才能接见我,我和白
老师是老朋友,因此我就先去与他相叙,我是从他的口中知道你的事情的。”
谷啸风道:“原来如此。”
耿照继续说道:“此时白老师已经知道了史宏和蒙铣偷出相府要追捕你的事情,他正在
为难,见我来了,他就把这件事情付托我了。你要知道白老师在相府中乃是客卿性质,当然
迫不得已之时,他是可以挺身而出,制止史宏的,但能够避免,总是避免的好。”
谷啸风道:“我明白。白老前辈古道热肠,此次脱我于难,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耿照笑道:“史宏假公济私,要谋害你,我也依样画葫芦来这一套,叫他无可奈何。哈
哈,这可正是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谷啸风道:“耿人侠不怕这厮在韩侂胄跟前进谗吗?”
耿照笑道:“谅他不敢。白老师已经知得确实,这厮是假传韩侂胄的命令的。他在我们
面前说谎,我不揭穿他,已是给了他的面子了,他还敢在韩侂胄面前说我?我回去只须对他
说追不上了你,即使他有所思疑,也是无可奈何的。”
谷啸风道:“耿大侠,既然韩侂胄在午睡醒来就要见你,你现在不是就要赶快回去了?”
耿照道:“韩侂胄的习惯,午睡非到傍晚时分不会起来,我也向他的家人打点过了,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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