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风云录
奚玉瑾一握辛龙生手心,说道:“龙生,你是不是也有几分醉了?”暗运真气,从他掌
心辖送进去,辛龙生是练有内功的人,自然生出反应,不禁怔了一怔,说道:“我没有醉,
瑾妹,你,你怎么样?”奚玉瑾发觉他的内力如常,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说道:“你没醉,
我可是觉得有点头晕了。”
有好事的宾客起哄道:“新娘这么早就想进洞房了吗?不行,不行!”但也有忠厚的长
者劝解道:“也闹得够了,该让他们歇息啦。”
侍梅忽道:“大哥哥,我来不及备办贺礼,这个荷包,是我亲手绣的,权当贺礼,聊表
寸心,请你收下。”
辛龙生见了那个绣荷包,不由得变了面色,说道:“你何必给我送礼,拿回去吧。”
侍梅忽地变了面色,用力一撕,把那荷包撕破,“当”的一声响,那面镜子跌了下来,
碎成片片。那缕青丝,也给她一把撒开,随风飘散!
侍梅这一下突如其来的举动,众宾客莫名其妙,这刹那间不由得都是睁大了眼睛,呆了!
侍梅冷笑道:“我是丫头,你是少爷,本就高攀不起!是我不知自量,也难怪你不收我
的礼物!好,龙姐姐,咱们走吧,别在这里看人家的嘴脸了!”
文逸凡呆了一呆,上前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龙天香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敢情杨姐姐是真的醉了。改日我再和她来向辛
师兄陪罪。”
辛龙生做梦也想不到侍梅会当众拆他的台,此时更怕她把往事抖露出来,说出更不中听
的话,心里又惊又怒,挥手斥道:“好,让她走,让她走叫!丫头不识抬举,何必还留她在
这里丢我的脸!”
龙天香低声说道:“文叔叔,你听见啦?还是让我们走的好!”
文逸凡老于世故,见此情形,心中是明白了几分,想道:“家丑不外扬,我也不便向龙
生盘问。但看来这丫头还是处子,嘿,只要不是败人名节,少年人犯点风流罪过,那也算不
了什么。不痴不聋不作阿家阿翁,我如今是师尊如父,是不便向徒弟盘问,那也唯有得糊涂
处且糊涂了。”他情性洒脱,当下哈哈一笑,说道:“大家都喝得高兴,我也有点醉了。天
香侄女,你和杨姑娘既然要走,恕我不送啦。”
龙天香和侍梅走了之后,众宾客虽然不敢高声谈论,却也禁不住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议了。
奚玉瑾涨红了脸,甚是难堪;辛龙生惊魂稍定,余怒未息,脸色更是难看。有忠厚的长
者便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也喝得够了,该让新人歇息啦。”众宾客看见发生了这样
的事情,大家都是兴趣索然,也无心再闹新房了。
洞房红烛高烧,按说应该是喜气洋洋的,但奚玉瑾的心却好像给红烛的火焰灼痛似的,
板着脸孔,不发一言。
辛龙生凝神静听,知道洞房外没人偷听,低声说道:“瑾姐,我真是抱歉。我那丫头没
有家教,跑来胡闹了一场,大杀风景,但愿你不要放在心上。”
奚玉瑾冷冷说道:“为什么她会在宾客面前丢你的脸,你是不是做了对不住人家的事情,
你还是不要瞒我吧?”
辛龙生叫了个撞天屈,说道:“你想我怎会与一个丫头要好?”
奚玉瑾道:“当真没有私情?”侧跟斜睨,利剪般的眼光,好像要看到辛龙生心里。
辛龙生道:“当真没有!不过,你是知道的,她是我姑姑的贴身侍女,我对下人又是一
向和气,或许她对我有所误会,暗地里害了单相思,那也难说。但这也不是我的过错呀。瑾
姐,夫妻之间重在一个信字。难道你不相信我,反而相信一个丫头?”
奚玉瑾是个七窍玲珑,精明能干的女子,心里自是不能无疑,但却想道:“如今我堂也
拜过了,洞房也进了,夫妻名份已定,若然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也没有什么意思。龙
生现在是真心爱我,这是绝对没有疑问的。即使他以前犯过什么风流过错,我也无须斤斤计
较了。”
但想是这样想,奚玉瑾的心中仍是不能无所感慨。突然间,她不由得想起了谷啸风,
“谷啸风从来没有对我隐瞒过什么事情,龙生与这丫头之事,却到现在才告诉我。”
辛龙生挨着她的身子坐下,低声说道:“瑾姐,咱们不值得为一个丫头生气是不是?时
候不早,还是早点睡吧。咱们明天一早还要以掌门弟子夫妻的身份,接受一众同门的道贺
呢!”
文逸凡的掌门弟子,等于是继任的江南武林盟主。除非辛龙生有极大的失德之事,否则
就是十拿九稳的了。奚玉瑾想到自己可能是未来的盟主夫人身份,不觉心花怒放,转嗔为喜,
想道:“不错。他是未来的盟主,我只应该尽力的帮忙他,不当和他吵闹,损了他的威信。”
辛龙牛看见她脸上露出笑容,知道她已回心转意,放下了心上的石头,更挨近一些,说
道:“瑾姐,我给你换衣裳吧,你这一身新娘子的服饰,重甸甸的,一定很不舒服了,换上
轻便的睡衣好不好?”
奚玉瑾满脸通红,推他离得远些,说道:“不好,不好!别这样!别这样!”
红晕双颊,在烛光映照之下,分外显得艳丽,奚玉瑾越是害羞,越是挑动了辛龙生的爱
意,禁不住一把就搂着了她,说道:“咱们都是夫妻了,还用得着避忌么?瑾姐,让我亲一
亲你!“
不料就在他们亲热之时,辛龙生忽觉腹中一阵疼痛,好像有无数利针在里面刺他的五脏
六腑一样!
奚玉瑾大吃一惊,说道:“龙生,怎么你的手这样冰冷!”顾不得害羞,连忙抱着他听
他的心脏跳动。
车龙生道:“没什么,没,没什么。”他说“没什么”,但声音颤抖,就像患了重病的
人呻吟一样。
奚玉瑾听出他的心跳加剧,也吓得慌了,说道:“不对,不对,一定是那丫头在那杯酒
中做了手脚,不知给你服了什么毒药。”
辛龙生只觉又是发冷,又是发热,不禁也是吓得慌了,心里想道:“我姑姑是善于使毒
的高手,侍梅这丫头跟姑姑多年,她的毒功远远非我所及,莫非真的是着了她的道儿?”无
法掩饰,呻吟说道:“我,我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好像半边身子瘫了,你,你!”
奚玉瑾道:“你躺一会儿,我给你去找大夫。”辛龙生道:“这,这不闹笑话么?”奚
玉瑾道:“性命要紧,闹笑话也顾不得了。”
奇怪得很,奚玉瑾离开了他之后,辛龙生的疼痛就渐渐减轻,手足也能动弹了。
宾客中恰巧有一位名医,外号“赛华佗”的川中隐侠叶天流。奚玉瑾进去见文逸凡,文
逸凡好在尚未睡觉,听她说了此事,大惊之下,连忙把“赛华佗”叶天流找来。
待找到了叶天流,他们三人再一同进入新房之时,大约已过了将近半个时辰。
叶天流一看,说道:“奇怪,好像没有病嘛!”辛龙生坐了起来,说道:“是呀,我现
在觉得好多了。大概是一时的不舒服。没事啦!”奚玉瑾不放心,靠近去扶他。不料他话犹
未了,当奚玉瑾挨着他的身子的时候,他突然又打了一个寒颤!
“赛华佗”叶天流现出诧异的神色,说道:“辛少夫人,请你坐过一旁,待我给他诊
治。”奚玉瑾满面通红,放开了接着辛龙生的双臂。
叶天流当下便给辛龙生把脉,只见他闭了双眼,三指轻轻扣着辛龙生的脉门,似乎是在
苦心思索一个医学上的难题,过了几乎有一炷香的时候,仍未放手。
奚玉瑾又是吃惊,又是诧异,心里想道:“把脉怎的要用这许多时间?难道他是中了无
名怪毒,连赛华佗也难以断症么?”
正自惊疑不定,忽听得叶天流“咦”了一声,放开了手,说道:“果然不错,想不到当
真是有这样毒药!”
此言一出,奚玉瑾更是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他中的是什么毒?有得救么?”
叶天流道:“这个毒,这个毒,哎,这个毒——不碍事。不过,不过——”期期艾艾,
似是有难言之隐。
奚玉瑾道:“不碍事那就好了。但不过什么呢?”说话之际,不知不觉又挨近了辛龙生。
叶天流连忙说道:“不过,请你暂时不要接近病人。”奚玉瑾惊疑不定,只好又再坐过一边。
辛龙生大为奇怪,说道,“奇怪,我刚才觉得发冷,现在又忽然好了。这究竟是什么
病?”
叶天流道:“辛少侠,请你出外面的院子,待我再给你仔细看看。文大侠,你也来吧。”
这晚虽然是有月亮。但无论如何月光总是不及新房里的烛光明亮。奚玉瑾心里想道:
“为何他要到院子里看病,这定然是个饰辞。想必是有什么话不便和我说的。”叶天流并没
叫她出来,她只好满腹疑团躲在房中了。
到了外面的院子,叶天流小声说道:“辛少侠恕我冒昧问你,是不是新夫人一和你亲热
之时,你就感到浑身难受。”
辛龙生顾不得害羞,说道:“一点不错。正是这样。”
叶天流道:“我是从你的脉象中看出来的,尊夫人刚才离开你的时候,你的脉搏就渐渐
恢复正常,一靠近你,脉息又失调了。”
文逸凡皱了眉头,说道:“这是什么怪病?”
叶天流道:“令徒是中了一种极为奇怪的毒,中了此毒,决不能亲近女色,但只要不近
女色,却是和常人一样,毫无妨害的。我在古代一个名医的医案里知道有这样一种奇怪的毒
药,却不知它是什么。”
辛龙生大为吃惊,心里想道:“这样一来,我岂不是非但要辜负今宵花烛,还要断子绝
孙了?”
文逸凡道:“那医案上可有解毒之法?”
叶天流道:“有是有的,但这解药却是甚为难找!”
辛龙生连忙说道:“是什么解药?”文逸凡道:“对,只要是有解药,纵然难找。也有
希望。”
叶天流道:“这毒药要用昆仑山绝顶的星宿海所出的天心石来解。天心石的形状和普通
的石子并无分别,磨石成粉,服食之后,浑身就会发热。所以要知道是不是天心石,只有试
服才能鉴定。你想昆仑山星宿诲的石子多如恒河沙数,岂能一一试行将它磨粉吞服?何况昆
仑山绝顶也不是容易上得去的!”
辛龙生凉了半截,说道:“如此说来,我是只有削发修行,去做和尚的了。”
叶天流忍住了笑,说道:“那也不必,只要你不近女色就行。”
文逸凡道:“他们夫妻要不要分开?”
叶天流道:“只要心中不动情欲,见面却是无妨。”
文逸凡叹了口气,说道:“龙生,这恐怕是你犯下风流罪过的报应了。如今我只有设法
为你去取天心石,尽人力而听天命罢啦。不过目前大敌当前,我还是不能派人给你去找的。
你们夫妻俩应该怎样,这是你们的事情,我可不便说了。”
辛龙生回到新房,在奚玉瑾再三追问之下,只好把“赛华佗”叶天流的话,如实的对她
说了。
奚玉瑾暗叹命苦,但事已如斯,除了咒骂侍梅之外,也是没有办法,只好说道:“只要
你是真心爱我,我也真心爱你,你我即使是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那也算不了什么?
为了防你难以把持,请你到外面的书房睡吧。”
辛龙生满怀热情,化作了寒冰。但听了奚玉瑾的话,心中却是得到一些安慰,想道:
“毕竟是我赢了谷啸风!”
奚玉瑾话虽如此,这一晚新房独宿,她却仍是禁不住想起了谷啸风来,想到了往口和谷
啸风亲热的情形,禁不住脸上发烧,眼泪湿了绣枕。
且说侍梅和龙天香离开了文家,连夜下山,走过了中天竺,侍梅四顾无人,这才纵声大
笑起来。
龙天香道:“梅姐,你今天一闹,弄得那负心人尴尬之极,确是痛快极了!”
侍梅道:“你还有不知道的呢。”
龙天香道:“不知道什么?”
侍梅道:“他害我,我也害他。我叫他今后——”龙天香吃了一惊道:“你怎样害他?
你又要他今后怎样?”
恃梅道:“你放心,我不是害他性命,但你也不必知道了。”笑了一会,突然又哭起来。
这一哭却是感怀身世流下的眼泪。正是:
岂是忍心施毒手,只因薄幸恼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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