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风云录





玉瑾道:“我给你准备了三套,供你路上替换,你试试合不合身?”又笑道:“要是咱们三 
人同走,你不换男装也可以。但我也想到未必能如所愿,所以一听到你和大哥回来的消息, 
昨晚就替你赶制出来。好了,你换衣吧,我出去打点打点。”奚玉瑾念念不忘于替哥哥撮 
合,明知韩佩瑛要走,言语之间,还是隐隘约约的透露了口风,希望她能改变心意。 
  韩佩瑛虽然有点恼恨奚玉瑾的工于心计,却也暗暗感激她为自己设想得这样周到,三套 
新衣好像是给她量了身做的一样,十分称身。 
  眼光一瞥,忽地发现墙上挂的那幅中堂已经换了一幅新的,上面写的也还是姜白石的 
同,旧的那幅写《扬州慢》,现在写的则是姜白石的另一首同《淡黄柳》。 
  韩佩瑛喜爱诗词,不觉跟着念道:“空城晓角,吹入垂杨陌。马上单衣寒恻恻。看尽鹅 
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 
  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强携酒,小桥宅。怕梨花,落尽成秋色。燕燕飞来,问春何在, 
惟有池塘自碧。” 
  旧的那首《扬州慢》曾引起她的疑团,这一首《淡黄柳》却引起了她的伤感。她偶然来 
到了江南,如今又匆匆回去,来时一大堆人护送,去时却是只影单身,“马上单衣寒恻 
恻”,这不正是为她吟咏吗?忽地她又心念一动,想道:“但从另一方面解释,也可以说是 
奚玉帆为我离开而起的怀念和伤感,莫非他是有意换上这一首词给我看的?好让我知道他的 
心事?好像上次来的时候,玉瑾有意让我看那首《扬州慢》,暗暗透露她与谷啸风的隐情一 
样。”想至此处,不觉杏脸飞霞,连忙镇慑心神,换了男装出去。 
  奚玉瑾笑道:“好一个俊俏的小子!你这一去,只怕有人要抢新郎,可不必害怕有人抢 
新娘子了。”此时马已备好,韩佩瑛佯嗔说到:“贫嘴!但我也无暇和你斗嘴啦!”跨上马 
背,挥手道别,在日影西斜之中离开了百花谷。 
  奚玉帆引颈遥望,心中无限惆怅。奚玉瑾噗噗一笑,说道:“走得远了,看不见啦。但 
你大可放心,我敢担保,咱们到了洛阳,一定可以再见到她。”奚玉帆道:“她不是说要到 
别个地方去的?”奚玉瑾道:“这不过是她的怖辞罢了。你想,如今战祸已将波及洛阳,她 
岂能不回去探望她的爹爹?” 
  奚玉帆默然不语,心里想道:“再见又能怎样?看适才的情形,显然她对妹妹还是芥蒂 
未消,只怕她的心里还是想着谷啸风呢。” 
  奚玉瑾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好啦,那咱们现在就走吧!”奚玉帆翟然一省、笑 
道:“我知道你也是放心不下啸风,咱们是该早到洛阳的好。好,走吧!”奚玉瑾给哥哥说 
中心事,不禁满面通红。 
  此际,韩佩瑛单骑独行,也正自浮想联翩,愁难自解。 
  韩佩瑛和奚玉瑾一样,都正为着谷啸风而心神不安。不过奚玉瑾是想和谷啸风相会,韩 
佩瑛却是想避开他。她可以原谅奚玉瑾,但不能原谅谷啸风。她觉得这一场婚变,她所受的 
委屈与难堪都是谷啸风给她的!“你和奚玉瑾相好,我不怪你。可是你却不该眼睛里全没有 
我!”韩佩瑛心想。 
  韩佩瑛哪里知道,就在她心里责怪谷啸风的时候,谷啸风却正在深感内疚,为她难过, 
对她同情。 
  他可以想象得到:“一个准备作新媲的女子,从数千里外前来完婚,到来之后才知道未 
婚夫爱上了别人,她会是怎样伤心,怎样气愤?倘若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只怕还会自寻短见 
呢!”想到这层,他对韩佩瑛也不禁暗暗佩服:“我对不住她,她却不怕旁人讪笑,亲自来 
百花谷给我解围。以德报怨,这在男子当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可是我给她的损害,却是没法 
补偿,受她的恩惠,也是没法报答的了!” 
  但是谷啸风并不后梅他的抉择,因为他和韩佩瑛只是凭着父母之命煤约之言订了婚的, 
两人之间,根本还谈不到认识,更无从说到感情。谷啸风对她开始有些认识,还是在这次事 
情之后的,而他和奚玉瑾已经是有了根深柢固的情谊了。 
  “情之所贵,人力难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之所贵,也就是贵在一个专字。莫说 
奚玉瑾的才貌不在韩佩瑛之下,就是远不如她,我也决不能背弃了海誓山盟!天下好女子很 
多,或许还有比她们更强的,难道我能见一个爱一个么?不过,我这次令韩佩瑛受了这许多 
委屈难堪,总是对她不住,补偿或者报答都是没法的了,我只想求她原谅,唉,但只怕这个 
希望也属渺茫。”谷啸风心想。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马铃声响,有人叫道:“前面走的是谷啸风吗?”一骑马从 
后面飞快地追来。正是:薄奉自知难自解,情关终古是难关。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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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dqcx)  梁羽生《鸣镝风云录》——第七回 仟情无计筹良策 来客存心访侠踪  
梁羽生《鸣镝风云录》 第七回 仟情无计筹良策 来客存心访侠踪   谷啸风回头一望,只见来的是个将近六旬的老者,相貌甚是威严,但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人。谷啸风勒住马头,说道:“不错,我就是谷啸风。恕我眼拙,认不得老前辈,不知老丈 
找我,有何指教?” 
  老者道:“说来话长,咱们到那边谈谈如何?路上人来人往,可不是谈话之所。” 
  谷啸风道:“好。”翻身下马,牵着坐骑,跟这老者走到山边的一棵柳树之下,老者说 
道:“就在这里好了。” 
  谷啸风系好坐骑,抱拳说道:“请问前辈高姓大名,何事见教?”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老朽任天吾,和你母亲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你我正是甥舅 
至亲哩!” 
  谷啸风为之愕然,心里想到:“外祖父家里的人,妈说都已经死了,却哪里钻出来这个 
舅舅?” 
  任天吾道:“你母亲性子倔强,当年我们兄妹为了一点小事失和,你母亲一怒之下,拂 
袖而去,从此不回娘家。她大约没有和你说过我吧?不过,这点过节现在也已化解了。我正 
是从你家里来的。” 
  谷啸风半信半疑,暗自思量:“这人看来不似个说谎话的。 
  但人不可貌相,江湖上龙蛇混杂,许多奸诈的手段往往就是貌似正人君子的人干出来 
的,我怎能凭他的片面之辞就相信了他?认错了舅父,岂不教人笑话?可惜我要赶去洛阳, 
又不能回家去问个明白。” 
  谷啸风正在犹疑,那老者忽地折下一根柳枝,说道:“你家传的七修剑法练得如何?接 
招!”声出招发,柳枝一扬,点向谷啸风的面门。 
  谷啸风吃了一惊,慌忙后退,说时但,那时快,任天吾的柳枝又点过来,喝道:“还不 
亮剑?” 
  柳枝虽然柔弱,但在这老者手中挥动,却是虎虎生风,点过来的势道,也极凌厉,正是 
七修剑法中的一招杀手绝招。 
  谷啸风本来惧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夺他这根柳枝的,一看这个劲道,已知非得拔剑抵挡 
不行,否则眼睛只怕也会戳瞎。谷啸风心头火起,想道:“就是试招,也不应用如此狠辣的 
手段。 
  好,我倒要试试你是否真的会七修剑法?” 
  谷啸风心念一动,身形已是一飘一闪,一个“倒踩七星步”闪开了对方的攻击,就在这 
一飘一闪之间,剑已出鞘,横削过去。他避招、拔剑、迈步、还招,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姿 
势美妙之极,任天吾微一点头,赞了一个“好”字,柳枝斜掠,拂他手腕。谷啸风转锋反 
戳,长剑给他的柳枝轻轻一带,竟然斜过一边。 
  谷啸风心头一震,赶忙抓牢剑柄,身躯一个盘旋,长剑划起一道圆弧,防备对方乘虚点 
穴,这是一招攻守兼备的招数。任天吾道:“封闭谨严,但若碰上高手,却是仅能自保,久 
战下去,必然不利。你这招该用闲云出蚰,柔中带刚,反攻才行。” 
  谷啸风听他说得出七修剑法的决窍,确是比自己还要高明,心中已有几分相信,但他少 
年气盛,却还是不甘就此服输。原来他刚才那一招用意只是想削断对方的柳枝,故此并未用 
上全力,他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伤了对方的。 
  此时,谷啸风试出对方比他高明得多,于是不再顾忌,立即运剑如风,一招“分花拂 
柳”,径刺过去,这是他最得意的一招,昨日他与雷飙比武,就是凭了这一招“分花拂 
柳”,在紧要的关头克制了金刀雷飙的杀着的,此时他全力施为,使出的这招,比起昨日和 
雷飙相斗还厉害。 
  任天吾把柳枝一扬,顿然间只见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谷啸风识得这是一剑刺七穴的 
招数,正是“七修剑法”中最奇妙的一招,他练了几年,还未能完全练成功的。谷啸风心头 
一凛。 
  “糟糕,只怕要败在他的手下!” 
  剑光人影之中,只听得“咔嚓”一声,接着“当啷”一声,任天吾的柳枝给他削剩了短 
短一截,但谷啸风的虎口亦给对方点着,长剑把握不牢,脱手坠地。 
  任天吾笑道:“你能削断我手中的柳枝,七修剑法也算得是学得很不错了。” 
  七修剑法乃是任家所创,天下会使这套剑法的人,必然与任家有关,尤其是最后那一招 
一剑刺七穴的招数,更是任家的不传之秘,就是异姓弟子,任家也不会教的。 
  至此,谷啸风哪里还敢再有怀疑,连忙插剑入鞘,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说道:“甥儿 
不知是舅父驾到,多有失礼。” 
  任天吾哈哈笑道:“你不怪我使得狠辣吧?现在你相信我是你的舅父了。” 
  谷啸风道:“多谢舅父手下留情,但不知娘和舅父——” 
  任天吾道:“当年之事,不说也罢。你们小辈也用不着知道。”要知任天吾是为了困止 
妹妹嫁给谷啸风的父亲才至兄妹失和的,此事他当然是不便和谷啸风说。 
  谷啸风满腹疑云,心里想道:“若是寻常小事,娘决不至于不认自己嫡亲的哥哥。莫非 
这个舅父不是好人。好,且听他要和我说的甚事?”由于有此猜疑,石啸风虽然把任天吾当 
作舅父尊敬,但心中却是不无警惕。 
  任天吾道:“你是要到洛阳去吧?” 
  谷啸风道:“不错。舅父有何指教?” 
  任天吾道:“我正是为了阻止你此行而来!你和韩家的事情我郁已知道了。” 
  谷啸风听了,很不舒服,但因对方乃是舅父,只好沉住气,说道:“舅舅,你说前几天 
见过我娘。请问这是我娘的意思吗?” 
  任天吾道:“不,这是我的意思。” 
  谷啸风道:“为什么?”心想:“舅父虽亲,总亲不过亲娘,我娘都不管我,你凭什么 
干涉我的婚事?” 
  任天吾好似猜着他的心意,缓缓说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想要干涉你的婚事。我不妨 
告诉你,你的母亲很不愿意你反悔这门婚事,还是我给你说情的呢。” 
  谷啸风淡淡说道:“哦,那么我倒要多谢舅舅了。” 
  任天吾道:“我和你家虽没往来,但我只有一个嫡亲妹子,我对你们还是一直关心的。 
说老实活,你那死去的爹爹给你定下这门婚事,我是不赞成的。如果只在奚家和韩家之中选 
择,我倒是宁愿你和奚家联婚。” 
  谷啸风心想:“这是我自己的终身大事,别人赞同与否,与我都不相干。”但他不愿顶 
撞舅父,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么舅舅何以阻止我的洛阳之行?” 
  任天吾道:“你既然下了决心不和韩大维的女儿成婚,何必还要跑去洛阳见他?” 
  谷啸风道:“大丈夫来得光明,去得磊落,这门婚事我虽然并不同意,也该去向女家交 
代明白,岂能糊里糊涂的就算退婚?” 
  任天吾道:“韩大维的脾气岂能饶你?” 
  谷啸风道:“我只问事情该不该做,是祸是福,我就管不了那许多了。” 
  任天吾心想:“这小子倒是和他爹娘的性情一模一样。”当下说道:“你自己愿意去碰 
韩大维的钉子,我不管你,不过,我却要问你一件事情。” 
  谷啸风道:“请说。” 
  任天吾道:“我知道你的母亲已经把少阳神功传授给你。那十三篇少阳图解在不在你的 
身上?” 
  谷啸风道:“在又怎样,不在又怎样?” 
  任夭吾道:“若是在你身上,我就不能让你前往洛阳!” 
  谷啸风道:“为什么?”任天吾道:“也许你还未知道,这少阳神功并不是你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