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风云录
她似乎是在想,去追“女儿”的好还是去捉“仇人”的好,略一踌躇,终于向那少年追去。
奚玉瑾跑出数十步开外,叫道:“岳夫人,我跟你回家,你来给找带路呀!”那少年也在叫道:“不错,宇文冲是给我杀掉的,有胆的你来找我报仇吧!”两人都想把岳夫人引到自己这一边来,好让另—个人安然逃跑。
奚玉瑾正想又跑回去引岳夫人追她,忽听得蹄声得得,来得有如骤雨,抢头一看,只见四骑骏马,正在跑上山坡。
这四个人穿的都是军官服饰。奚玉瑾认得其中一个乃是曾经参加过围攻百花谷之役的管昆吾。管昆吾本是独脚大盗。行为介乎邪正之间的。不知怎的,在百花谷之役过后,却受了官府的招安,做了扬州知府岳良骏手下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
管昆吾哈哈笑道:“奚姑娘,你回来了。我们的知府大人正要请你去会他呢。”
另外—个军官叫道:“咦,知府夫人也在这儿!喂,喂,岳夫人!这女娃儿是金鸡岭一党,把她先拿下来!”
管昆吾道:“夫人或许是要捉另一个更重要的人犯。这女娃儿咱们四个人难道还怕对付不了,用不着麻烦她老人家了。”
管昆吾是左臂刀的好手,奚玉瑾自单打独斗也未必准能赢得了他,而另外那三个军官看来亦非庸手。
奚玉瑾一咬牙根,当机立断,先发制人,迎着正在向她跑来的一骑快马,扑将过去。脚尖点地,倏地跃起一丈多高,唰的一剑,便向那人凌空刺下。
那人的武功比起奚玉瑾是稍有不如,但骑术却是甚为精妙,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一个镫里藏身,足挂雕鞍,身子钻过马腹底下。只听得“嚓”的一响,奚玉瑾一掌劈下,劈烂马鞍,马背也给她的剑锋划过,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那匹马负痛狂奔,马上的骑客则早已滚在地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管昆吾和另外两个军官已是跳下马来,一柄月牙弯刀,一柄厚背斫山刀,一对流星锤,同时向奚玉瑾打米。奚玉瑾使出浑身本领,闪展腾挪,一招“夜战八方”的剑式,架开管昆吾的左臂刀,流星锤和另一个人的月牙弯刀则都是给她闪开了。
不过数招,那个坠马的军官亦已爬起身来,加入战团。使的是一柄长剑,剑术不及奚玉瑾的轻灵迅捷,但剑风虎虎,剑光霍霍,劲道却是比她有力得多。奚玉瑾以一敌四,焉能抵挡得住,转眼间圈子越缩越小,迭遇险招。
管昆吾笑道:“奚姑娘,你要拼命,我倒是有怜香惜玉之心,舍不得你这样标致的姑娘送命呢。我劝你收剑入鞘,乖乖的跟我们走吧,我们不会难为你的!”
奚玉瑾斥道:“放你的屁!”喇唰唰连环三剑,向他疾刺。无奈力不从心,剌不着管昆吾,险些还给另外一个军官的月牙弯刀斫着。
奚玉瑾把心一横:“与其落在他们手中,不如自己死掉。”打算拼到最后关头,拼得一个就是一个,当真拼不过的时候,便即回剑自刎。
正在十分危险之际,忽见岳夫人披头散发,飞跑回来,那匹受了伤的马,也正在朝着她的方向跑去。管昆吾叫道:“夫人小心。这个女娃儿我们对付得了,用不着你老人家来帮忙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耶匹马发出暗哑的嘶鸣,突然便像一堆烂泥似的卧倒地上,原来是岳夫人一掌把它的头颅击碎。
管昆吾这才发现岳夫人神色有异,和平时“雍容华贵”的“知府夫人”竟是完全两样。
管昆吾呆了一呆,说时迟,那时快,岳夫人已似旋风一般卷来,叫道:“好呀,你们都是我的仇人,还要欺负我的女儿,嘿嘿,哼哼,你以为我们母女是容易给人欺负的吗?”
管昆吾大吃一惊,心道:“敢情夫人竟是疯了?”那个使长剑的军官叫道:“夫人,你怎么啦?”“怎么啦”三个字刚从口中吐出,忽觉颈项如给铁箍箍住,底下的话说不出来,登时气绝。
管昆吾见机得早,慌忙逃跑。另外两个军官发觉不妙之时,却已迟了一步了。他们分向两边逃跑,岳夫人身形—掠,抓着那个使月牙弯刀的军官,举起他来,一个旋风急舞,抛将出去。那军官一声惨叫,显然也是不能活了。
说时迟,那时快,岳夫人一个转身,几个起伏,又已追上了右边那个军官。那军官活命要紧,也顾不得她是什么“夫人”不“夫人”了,他一听得背后劲风飒然。便把流星锤飞出,明知岳夫人武功高强,这对流星锤伤她不得,只盼能够挡她一挡。
岳夫人哼了一声喝道:“什么东西,胆敢和我动手!”龙头拐杖一挥,当的一声,那对流星锤疾飞回去。那军官可是没有这个本领接回自己的流星锤,天灵盖给记星锤打个正着,登时也是一命呜呼。
奚玉瑾在她追那两个军官的时候,早已悄悄地钻进茅草丛中躲起来。岳夫人望不见她,嘶声叫道:“我犯了什么罪过,女儿也不认我!”那个少年正跑回来,叫道:“你的女儿早已死了!”
岳夫人似于恢复了两分清醒,忽地一声狂吼,追上一匹奔马,跨上马背,疾驰而去,不多一会,前面又是传来一声惨呼,是管昆吾惨叫的声音。奚玉瑾瞧不见,但料想定是管昆吾也给她打死了。
奚玉瑾定了一定心神,从草丛里钻出来,和那少年相见。一时之间,却是不知与他说些什么话好。
那少年微笑道:“奚姑娘,你受惊了,这都是我连累你的。”
奚玉瑾道:“你是什么人我都未知道呢,说什么连不连累。你两次帮我的忙,我倒是应该向你说一声多谢呢。”
那少年笑道:“奚姑娘好眼力,不错,我正是那一晚在金鸡岭上给你怀疑是奸细的入。我姓赵,名叫—行。”
奚玉瑾道:“赵大侠,那天晚上你帮了我们的大忙,却何以不肯和我们见面?”
赵一行道:“我知道你们一定奇怪我的行径为何那样诡秘,这个,这个说来话长!”
奚玉瑾想起“文浅言深”这句老话,说道:“你不方便说的,不说也罢。咱们就此别过。”赵一行连忙说道:“不,不,奚姑娘,你等一等。”
奚玉瑾停下脚步,说道:“怎么?”赵一行道:“我送你回家。”奚玉瑾道:“用不着。”赵一行笑道:“你总不能站在这里听我说一两个时辰吧?”
奚玉瑾道:“哦,你是要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了?”赵一行道:“我并没有说不告诉你呀,只不过我预先告诉你说来话长而已。’
奚玉瑾这才知道是自己性急误解了他的意思,笑道:“我还只道你是不方便说呢。柳女侠你也没有告诉她。”赵一行笑道:“咱们现在也算得是患难之交了,奚姑娘,你不嫌我高攀吧?”
奚玉瑾面上一红,说道:“你是金鸡岭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了。你的本领远远在我之上,说起‘高攀’,还是我高攀你呢。”
赵一行心里乐孜孜的,说道:“奚姑娘,你太客气了。你的聪明能干,我是十分佩服的。”奚玉瑾笑道:“咱们别互相标榜了,说吧。”
赵一行道:“咱们既然算得是患难之交,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柳女侠那儿,暂时我倒是不便向她详言,将来也还是要告诉她的。不过我猜想她一定也已经猜到我的来历了。”
奚玉瑾不由得又是面上一红,想道:“柳姑姑要给我撮合的那个男子,恐怕十九就是他了。”好在是在黑夜之中,赵一行瞧不见她的窘态。奚玉瑾微笑说道:“可我还未曾知道你的来历呢。”
赵一行道:“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了。你听过屠百城这个名字么?”
奚玉瑾道:“你说的是冀北人魔屠百城么?”
赵一行道:“不错,冀北人魔是金虏给他起的绰号,其实他并非一般人想象的那样残暴的魔头。他生前杀的只是欺负咱们汉人的女真鞑子。屠百城也并非他的真名,他本来的名字是屠剑豪,屠百城是由于他的行事才给人叫开的,后来他的真名反为所掩了。”
奚玉瑾道,“我听得老一辈韵侠义道说过,他曾经杀了许多城镇的金国贪官酷吏,并曾发下誓言,要杀了一百个城市的鞑子掌权的文武官员方才罢手。他恰巧姓屠,是以人家就叫他做屠百城了。不过后来听说并未如他心愿,就给鞑子的高手联合起来对付他,迫得他不能在中原立足,听说后来是死在蒙古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屠百城的故事详见拙著《瀚海雄风》。)
赵一行道:“奚姑娘,你说得—点不错。屠百城确实是十多年前死在蒙古的。”
奚玉瑾已经猜到几分,说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莫非你——”
赵一行亦已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笑道:“不错,屠百城正是家师。”
奚玉瑾心里有点怀疑,说道:“我听说屠百城只有一子—女和一个姓龙一个姓石的徒弟。他的儿子屠龙不肖,早已死了,姓龙的大徒弟也死了。她的女儿屠凤嫁给二师兄石璞,如今是琅玡山的寨主。”
赵一行道:“我是家师在蒙古收的弟子,师姐屠凤恐帕还未知道有我这个师弟呢。”
奚玉瑾道:“你是刚从蒙古回来的?”
赵一行道:“回来已有一年了,不过我还未曾上过琅玡山。”接着笑道:“据我所知,家师在蒙古还有一个弟子,名叫风天扬。现在恐怕只有十三四岁年纪,我也未曾见过的。他是我师父死后才入门的。”
奚玉瑾诧道:“怎么令师在死后还能收徒?”
赵一行道:“家师在蒙古是给仇家害死的,风天扬的父亲是家师好友,家师遗命,把拳经剑谱传给他的儿子,作为他死后的关门弟子。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了,我也知道得不很清楚。家师死后的事情,前两年我方才打听到这点稍息。”(风天扬的故事,另见拙著《风云雷电》。)
奚玉瑾道:“那就只说你的故事吧。”
赵一行笑道:“言归正传之前,我还得先说一说岳夫人的事情。岳夫人本来是另有丈夫的,前夫死了,才嫁给现在这位扬州知府岳良骏的。听说他们还是挂名夫妻呢。”
奚玉瑾道:“她这件事我知道。是我的一位好朋友韩佩瑛在见到车卫之后告诉我的。岳夫人的前夫据说是当年一个江湖大盗,他有结拜兄弟三人,后来这三人合谋害死他,岳夫人为了替前夫报仇,这才嫁给了岳良骏,帮助他做到知府大官。然后借官府之力,把害死她前夫那三个人杀了。她的女儿也是和前夫生的,本来想许给宇文冲,但她的女儿却爱上了车卫。因此才闹出后来那场风波。”
赵一行道:“不错,不过其中还有一件事情是车卫也不知道的。岳夫人的前夫武功极高,他那三个结拜兄弟本来是杀不了他的。但恰好在发难之前几天,他和家师留经打过一场,元气大伤,是以他们方能得手。当时家师和岳大人的前夫虽然同是绿林中的成名人物,但行事有异,一邪一正,路数却是不同。”底下的话他没说出来,意思则是明白的。“正”的当然是他的师父屠百城,“邪”的则是岳夫人的前夫了。
奚玉瑾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岳夫人口口声声要找令师算帐。”
赵一行道:“岳夫人大妻情笃,她杀了丈夫的三个结拜兄弟之后,认为我的师父才是她最大的仇人,发了毒誓,誓报此仇,不死不休。我的师父逃到蒙古,其实还不仅仅是逃避鞑子的鹰爪呢。”
奚玉瑾道;“宇文冲呢,你和他——”
赵一行道:“不错,我和宇文冲也结有梁子。你已经知道宇文冲是岳夫人的侄儿,希望能够做她女婿的。他为了讨岳夫人的欢心,曾经偷偷到过蒙古,侦察我师父的行踪,却不知我的师父已经死了。我在蒙古和他打过一架,那时我武功尚未练好,吃了他一点亏。一年前我从蒙古回来,一回来就碰上他,又打了一架,那一架则是他吃了我的亏了。”
奚玉瑾一算时间,一年之前正是她现在业已知道的辛龙生碰上宇文冲的差不多时候,心想大概是宇文冲吃了赵一行的亏之后,伤未痊愈,就碰上辛龙生,故而辛龙生那次方能挣脱他的魔掌。
赵一行继续说道:“我回来之后,本来想上琅玡山拜见师姐的,但因为碰上一件意外事愉,我就先来金鸡岭了。”
奚玉瑾道:“什么意外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赵一行笑道:“我正是要告诉你,因为说到这件事情,就和咱们那天晚上在金鸡岭捉奸细的事情有关了。”
奚玉瑾道:“对了,奸细混入全鸡岭的秘密你是怎样知道的?”
赵一行道:“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