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风云录
韩佩瑛吃了一惊,问道:“令尊怎地和蓬莱魔女结上了冤仇?”
宫锦云道:“我不知道,爹爹没有把详情告诉我。我只知道爹爹当年就是因为给她迫得
不能在中原立足,这才逃到海外去的。”
韩佩瑛道:“你爹爹还说了些什么?”
宫锦云道:“爹爹说这魔女心狠手辣,她有一个叔父就是死在她的剑下的。”
原来宫锦云的父亲名唤宫昭文,正是蓬莱魔女的叔父柳元甲的大弟子,柳元甲投靠金
廷,多行不义,后来因为偷练桑家的两大毒功,以致引起走火入魔而亡(事详拙著《挑灯看
剑录》)。宫昭文失了靠山,又害怕侠义道找他算帐,这才逃到海外,苦练武功,苦练了二
十年,如今已是差不多可以及得上当年的柳元甲了。
但在二十年前,宫昭文只是个二流角色,是以韩佩瑾只在她父亲口中听过蓬莱魔女与柳
元甲之事,对宫昭文则还是毫无所知的。
韩佩瑛想了一想,说道:“宫姑娘,有句话不知我该不该说?”宫锦云道:“韩大哥但
说无妨。”
韩佩瑛道:“令尊与蓬莱魔女结仇,谁是谁非我不知道。但蓬莱魔女却是武林人士都敬
佩的一个女侠,令尊说她杀死叔父的那件事,据我所知也不是这样。”
宫锦云听了韩佩瑛的话,暗自想道:“难道是我爹爹错了?”心念未已,忽听蹄声得
得,有两个汉子骑着马还带着一匹空骑来到。
来的这两个人是楚大鹏和洪圻,他们带来的那匹空骑却正是韩佩瑛失去的那匹“一丈
青”。
宫锦云板起了脸孔道:“你们来作什么?我可没有工夫与你们胡缠!”
楚、洪二人双双跪下,各自陶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说道:“我们有限无珠,不识姑
娘,特地来向姑娘请罪!”说罢,两人都是手起刀落,向自己的大腿插下。
宫锦云长协一挥,“当,当”两声,把他们的尖刀拂落,说道:“我不想看你们鲜血淋
漓的惨状,这三刀六洞的刑罚就兔了吧。”原来帮会中的规矩,若然做了很大的错事,要求
对方恕罪,就得用利刃在自己的身体上对穿三个窟窿,这就叫做“三刀六洞”。“三刀六
洞”是一种仅次于“自尽”的自我刑罚。
洪圻说道:“多谢姑娘宽宏大量,但姑娘虽然侥恕了我们,我们可不能原谅自己。洪某
实在该死,不但冒犯了姑娘,还冒犯了姑娘的贵友。”说罢,噼噼啪啪的打了自己两记耳
光,转过身来,又向韩佩瑛磕头说道:“洪某糊涂,昨晚派遣了一个糊涂的手下到那客店伺
候你老。这厮胆大妄为,见你不在,竟然顺乎牵羊偷了你老的坐骑和银子,你老的坐骑现已
牵来,另外有一点菲薄的程仪,请你老赏脸收下。”
洪圻满口”糊涂”,宫锦云给他逗得笑了起来,说道:“我看你是假装糊涂吧?说什么
遣人伺候,分明你是叫人去搜查韩大哥的房间。”
韩佩瑛一笑说道:“算了,算了。我但愿得回坐骑,不必深究了。但洪帮主的厚赐,我
可是不敢接受。”
宫锦云笑道:“这叫做利上加利,你又何必和他客气。嗯,我本来想给你偷一匹坐骑,
如今你得回原物,倒省了我的一番气力了。”
宫棉云作主替韩佩瑛收下了那封“程仪”,捏了一捏,笑道:“银子换金子,这桩交易
倒真是不坏。”纳入韩佩瑛的行囊,挥手说道:“好了,好了,韩大哥已经答应了不追究你
们,你们还跪在这里做什么?”
楚大鹏道:“宫姑娘,我们黄河两岸的五大帮会,还想恳求你的恩典。”
宫锦云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笑道:“这回倒是我糊涂了,你们在我的面前自行‘三
刀六洞’,当然不是仅仅为了赔罪而来。
但我不愿意别人在我的面前矮了半截,起来说!”
楚大鹏与洪圻站了起来,说道:“我们五大帮会遇上灾星,只有姑娘可以解救。”
宫锦云冷笑道:“你们不是有了靠山么。又何须再来求我?我也没有那样的本领!”
洪圻苦着脸道:“实不相瞒,濮阳坚正是我们的灾星,把我们害得惨了。”
楚大鹏道:“请姑娘看在我们一向对令尊恭顺的份上,帮帮我们的忙。”
宫锦云好奇心起,问道:“濮阳坚这厮怎样将你们害得惨了?我打不过他,又怎能帮你
们的忙?”
楚大鹏道:“濮阳坚这厮用‘化血刀’伤了我们的人,要挟我们奉他的师父做绿林盟
主。”
宫锦云道:“这个我早已知道,但当时你们不也是心甘情愿的吗?”
洪圻恨恨说道:“我们是逼于无奈,只好忍受他的欺凌。谁知他得寸进尺,非但没有给
我们治伤,反而,藉此挟持,要我们都做他的奴仆,永世不得翻身!”
宫锦云道:“昨天在仪谬楼上,他不是已经给你解了化血刀之毒么?”
洪圻苦笑道:“不错,他是曾经给我解毒,但这也不过是等于‘缓刑’罢了。”
宫锦云道:“他没有给你悉心治疗,依然留下后患?”
洪圻点了点头,说道:“化血刀之毒可以立时发作,也可以在一年之后发作,他让我苟
延性命,并非存着好心。不但对我如此,他给其他的人‘解毒’,用的也是同样的手段。”
楚大鹏接下去说道:“濮阳坚这厮居心险恶,他用这样的手段,实是要令我们五大帮会
全都受他挟持。将来他的师父做了绿林盟主,我们这些人就更要变成他们师徒二人的奴仆
了。”
宫锦云笑道:“怪不得你们愤愤不平,你们都是一方之雄,又怎能甘心作人奴仆?”
楚大鹏道:“就是呀,我们与其做濮阳坚的奴仆,宁可做令尊的奴仆。濮阳坚把他师父
的本领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想令尊也未必会服气的!”
宫锦云笑道:“哦,原来你们是想要我代传说话,激我爹爹出山,帮你们对付西门牧
野,但那不是远水难救近火吗?”
楚大鹏道:“西门牧野要三个月之后才来。”
宫锦云冷冷说道:“但我还没有玩够,我可不想这样快就回家呢。”楚大鹏道:“我们
当然不敢阻碍姑娘的游兴,但却有一个双管齐下的办法,只须耽搁姑娘几天工夫。”
宫锦云道:“如何双管齐下?”
楚大鹏道:“一方面是暂解燃眉之急,请姑娘帮忙我们,把濮阳坚这厮赶走,救救我们
那些中毒的弟兄。几时姑娘兴尽回家,那时再请令尊出山给我们作主。在令尊未到之前,西
门牧野若来兴师问罪,我们只好暂避他的锋头了。”
宫锦云皱眉道:“我不是说过吗,一来我打不过濮阳坚,二来我又不会解毒。这个忙我
怎能帮得上?”
楚大鹏躬腰说道:“昨天在酒楼上将濮阳坚打得狼狈而逃的那位少年侠士,我们已经打
听到了他的来历,他是公孙奇的儿子,化血刀的造诣远远在濮阳坚之上,只要他肯相助,赶
跑濮阳坚和替我们解毒都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惜我们与公孙少侠毫无交情,不便开口。”
宫锦云道:“哦,原来你们是要我代请能人。”心想:“他们以为我和公孙奇的儿子是
好朋友,岂知我和他虽是世交,却也是昨天才见面的呢。”
楚大鹏与洪圻齐声说道:“正是。务请宫姑娘帮忙。”
宫锦云道:“他昨天已经走了,却叫我到哪里找他?”
楚大鹏道:“我们已得报讯,公孙少侠走的乃是官道。从这里一条小路翻过山去,准可
以截在他的前头。”
宫锦云道:“对不起,我要陪韩大哥前往洛阳,没工夫理你们的闲事。”韩佩瑛道:
“宫姑娘另外有事,不必为我挂心,我一个人也是走惯了的。”
宫锦云道:“你不是恐怕有仇家骚扰吗?”
楚大鹏忙道:“韩、韩相公,你放心走,不会有人骚扰你了。前几天的事都出于误会,
以后我们的入只会在暗中保护你,绝不会找你的麻烦。“户韩佩瑛微微一笑,说道:“宫姑
娘,救人要紧,你对我的情谊,我心领了。咱们后会有期。”一面说话,一面还抓着了宫锦
云的手轻轻的摇了一摇,表示感激之意。
宫锦云心花大放,暗自思量:“爹爹本来就想打听公孙奇这个儿子的下落,如今我行藏
已露,也不便和韩大哥作伴了,既然韩大哥已经知道我的情意,我就抽个空去找公孙噗,这
也是一举两得之事。”
于是宫锦云面带红晕,抽出手来,说道:“你们一定要我帮忙,我就勉为其难吧。韩大
哥,过几天我再钊洛阳找你。”
韩佩瑛道,“好,那么我走了。”跨上坐骑,与宫锦云挥手道别。心里暗暗好笑:“想
不到我还会惹得这位宫小姐害了一场单相思。”
楚、洪二人牵着马跟上宫锦云说道:“姑娘,你要不要我们陪你同去?”
宫锦云道:“不用,不用!”楚大鹏道:“那么请姑娘用我们的坐骑吧。”宫锦云恼
道:“别罗咦了,我不用坐骑。”原来她之所以愿意去会公孙璞,还有她的私事,当然不愿
意有人跟她。她是在海岛长大的,骑术并不精妙,走崎岖的山路不如步行更好。
楚、洪二人不解她何以突然发气,只好诺诺连声,让宫锦云自去。正是:一缕柔情何处
系,雌雄莫辨费疑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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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残雪(dqcx) 梁羽生《鸣镝风云录》——第十一回 芳心何属空惆怅 好梦从来是渺茫
梁羽生《鸣镝风云录》 第十一回 芳心何属空惆怅 好梦从来是渺茫 楚、洪二人有所不知,宫锦云此时正是有着一桩心事,情绪不佳,他们是恰好碰上,以
致给宫锦云发了一顿脾气。
宫锦云一面走一面思量:“偏生是这么凑巧,爹爹三次足履中原,都找不着这个人,我
一来就碰上了。听说他母亲还活着的,那件事情,不知他的母亲告诉了他没有?”
原来宫锦云的父亲宫昭文是柳元甲的大弟子,公孙奇当年与柳元甲狼狈为奸,是以和宫
昭文也深相结纳。当他们二人的妻子各怀孕的时候,曾经指腹为婚,说明若是一男一女,就
得结为夫妇。
公孙璞生下之后,未到周岁,群雄大破桑家堡,公孙奇与柳元甲逃至蒙古,他的妻子桑
青虹得蓬莱魔女之肋,挣脱了魔掌,母子二人给送到了光明寺。当时光明寺中有明明大师、
柳元宗和公孙隐三位武学大师,柳元宗是蓬莱魔女的父亲,公孙隐是蓬莱魔女的师父,是以
蓬莱魔女把他们母子送到光明寺,好让他们有个照顾。
群雄大破桑家堡之时、宫昭文早已逃走。后来公孙奇在蒙古因走火入魔而亡,宫昭文仅
仅知道他是死了,详情则并不知道。是以在这二十年来,宫昭文遁迹海外,心上始终记挂着
两件事情,一是公孙奇这个儿子的下落,二是公孙奇那本桑家的毒功秘籍,不知落在谁人之
手。这两件事一面二,二而一,因为在宫昭文的想象中,这本毒功秘籍,公孙奇当时即使来
不及传给儿子,找着了他的儿子,也总可以查究得一个下落,或者至少也可以互通消息,找
寻“线索”。因为他们母子若是得不到公孙奇的遗物,自必也是会去找寻的。当然,这只是
宫昭文的想法。
宫昭文因为有这个想法,故此对这桩婚事并不向他女儿隐瞒,在宫锦云十八岁生日那
天,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并把自己的打算也告诉了女儿:倘若找着了公孙奇的儿子,如
果他是会桑家那两大毒功的话,这桩婚事当然是要维持原约;如果不会,但有线索可以找得
那本毒功秘籍时话,婚事可以缓办,但也不能推翻。如果公孙奇的儿子只是一个武功平庸的
人,既不会那两大毒功,也无线索可以寻找那本毒功秘欠的活,嫁不嫁给他,那就任凭女儿
的喜欢与否了。
宫锦云想起了这件事,心里不禁甚为烦恼。暗自想道:“公孙璞用化血刀打败了濮阳
坚,显然桑家这两大毒功,他不但懂得,而且是精通的了,他的武功远远在我之上,当然也
不是一个平庸的人。看来他的为人也很厚重。不过,韩大哥的武功虽不如他,但品貌双全,
却是不止胜过一筹,而且知情识趣,公孙璞这个土头土脑的少年,更是远远比他不上!”
想到此处,宫锦云不禁面上一阵发热,又再想道:“指腹为婚这桩事情,不知池已经知
道了没有?他父亲死的时候,他才不过是一岁多的婴儿,但想来他的母亲是应该知道的,就
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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