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担皮





  从黑暗的坑道石壁上,他们又挖掘下一块块的矿石,夹杂着少量的金黄色块状岩石,便是杂于石英矿脉间俗称的山金。
  这些由苗人以生命掘出的山金,经过挑选,积少成多,再加以提炼,即成了仇虎庞大的财富。
  然而,甚至连段瑛都不清楚,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那些苗人中,有体力不支或生病,不堪再继续开矿的人,明是放他们回去,实际上却是活生生投入炼金炉内,尸骨无存。
  矿区由二三十名江湖高手,分布在各处严加监视和看守,个个如同凶神恶煞,握有生杀大权。
  凡是被送来开矿的女苗了,全是姿色平平或年龄较大的,若是略具姿色,在这里仍然难逃遭受蹂躏的命运”
  那批看守的江湖人物,个个都是生冷不忌的酒色之徒,而且根本不把她们当人。
  稍有不遂,即遭到百般凌辱,甚至格杀勿论。
  苗女们连生命都操作他们手中,哪敢抗拒,只有逆来顺受,敢怒而不敢言,任凭这批如狼似虎的狂徒为所欲为。
  采矿是最单调乏味的,每天从早到晚,从黑夜到天明,就是那么机械似的掘掘掘、挖挖挖!
  看守的人更枯燥无聊,除非有特殊情况或事故发生,否则只有带些酒肉来吃喝,再不然就选几个苗女来打发时间。
  反正,阴天盯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嘛!
  午时将近,男女苗子尚在矿坑内挖掘,把守沿口外的四个壮汉,却早已在那里吃喝,外带玩乐了。
  他们大概常看仇虎马杀鸡,而且乐此不倦,几乎没有一天不杀,是以,他们也选了几个体健年轻的苗女,杀他一番。
  虽然这几个苗女,谈不上姿色,毕竟总是马,杀他们几个鸡还能凑合。
  四个壮汉边吃边喝,由几名衣衫不整的苗女,为他们捶捶捏捏,摸摸蹭蹭,虽比不上仇老大的享受,倒也聊胜于无。
  各人正在自得其乐,突然出其不意地,不知从哪里钻出个丐衣百结的小乞丐。
  不消说,她就是小仙了。
  四个壮汉根本未看见,她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只觉得人影一晃,便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丁汉是虎穴的八大头目之一,也是负责矿区的头儿。
  他原是席地而坐,半躺在一名苗女怀里,这时只把身子向前一倾,坐正了喝问道:
  “喂,这里又不施粥,你这臭要饭的从哪里跑来的?”
  小仙笑嘻嘻向上空一指道:“我从天上掉下来的。”
  丁汉霍地跳起,怒道:“妈的个巴子,你这臭要饭的,竟敢跟老子耍嘴皮子。”
  小仙当他耳边风,未加理会,眼光向地上石块上的酒食一扫,振奋叫道:“哇噻!有酒有肉,还有美女坐台子陪酒哪!”
  丁汉又是怒骂一声:“妈的个巴子!”问前一冲,猛然一巴掌向小仙头上掴去。
  小仙往下一蹲,一手抓起块卤肉往嘴里送,一手随意一拨,丁汉便被她拨得踉踉跄跄,冲跌出一两丈,跌了个狗吃屎。
  另三名壮汉见状,不由地惊怒交加,急将怀里的苗女推开,同时一跃而起。
  小仙仍然笑嘻嘻地道:“酒肉还很多,别那么小气,吃你们一块肉,就气得好象不要活了。”
  他们三人可是识货的,一看小仙出现的太突然,而且随手一拨,就把丁汉摔出一两丈,显然不是省油灯,哪敢贸然轻举妄动。
  却听摔得鼻青脸肿的丁汉,人尚未爬起,又拉开破锣似的嗓门怒喝道:“你们还在那里发什么呆?上呀!”
  三名壮汉只好硬头皮,齐声喝打,向忙着抓起酒葫芦猛喝的小仙扑去。
  小仙仰面一张口,一芒酒雨喷射而出喷了三名壮汉满头满脸。
  丁汉刚好跳起身,见状更是惊怒交加,霍地抽出腰间斜插两把短匕,狂喝声中,挥刀疾扑小仙。
  哪知就这一眨眼,分叫蹲在地上的小仙,竟已不知去向,连人影儿也不见了,只有几个苗女,惊得缩作一堆。
  丁汉扑势急收,茫然四顾,惊诧道:“妈的个巴子,大白天会见鬼了?”
  三名壮汉伸手将满脸的酒一抹,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惊问道:“丁大哥,怎么回事?”
  下汉不愧是老江湖,冷哼一声道:“他逃不过的,快通知大家全面搜索。”
  三名壮汉正待分头去通知其他人,人影一晃,小仙又出现在眼前。
  她手上仍然抓着酒胡芦,摇头皱眉道:“仇虎坐拥金山,还给你们喝这么差劲的酒,实在不够意思,不上路。”
  丁汉一施眼色,四人同时一拥而上。
  他们在江湖中,充其量只能算是二三流角色,但在苗人心目中,却是顶尖高手。
  可是,遇上刁钻古怪的小仙,他们则成了玩具。
  四个玩具一扑近,便见小仙像醉汉似的,脚步踉跄,东倒西歪,外带冲冲撞撞,施展出丐帮的招牌绝活沾衣十八跌。
  呵呵笑声中,小仙大显身手,一面嘴里还唱着莲花落,正月里来桃花开,姑娘一身花溜溜,骑着毛驴去会郎,半路遇上落大雨,嘿,落呀落莲花哟。”
  四人好象也喝醉了,被小仙一阵冲撞,跌得满地乱滚。
  小仙却愈唱愈起劲:“姑娘变成落汤鸡,又是气来又是急,驴儿一奔烯哩哗……”
  丁汉挺身跳起,怒骂道:“他妈的个巴子,臭要饭呐,老子非宰了你……”
  小仙笑道:“我后面一句摔了姑娘一身泥还没唱,你们怎么就等不及,摔得像四头大笨驴?”
  狂喝声中,丁汉已冲至面前,两把短匕交叉挥舞,向小仙连连砍杀。
  小仙突然施展浮光掠影身法,娇躯一晃,已绕至丁汉背后,一式顺水推舟,拍向他背上,顿使这位老兄身不由已又往前冲跌出去。
  三名壮汉刚爬起,眼见丁汉又要表演狗吃屎,急忙上前急扶。
  他们一时大意,忘了丁汉手中尚挥动着两把短匕。
  就如同溺水的人,见人游近来救,惊乱中只顾紧紧一把抱住,哪管是不是两个一起沉下去。
  丁汉正是如此,只顾自己不要摔倒,没有考虑短匕是否会误伤别人。
  “哇……”
  “啊……”
  惨叫声中,丁汉手中的两把短匕,分别砍断了一名壮汉的脖子,以及刺进一名壮汉的胸膛。
  丁汉自己则收势不住,冲撞倒他们,三人跌做一堆。
  另一名壮汉见状,楞在那里傻了眼。
  小仙叫道:“丁大哥,你杀错了,那是你们自己哥们儿呀!”
  几个苗女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想要趁机逃走,偏偏两条腿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
  壮汉的鬼头刀,就在她们附近,靠在石块旁。
  赤手空拳,他哪敢跟小仙动手。急向几个苗女以苗语吼了几句,大概是要她们将刀扔给他。
  小仙虽不懂苗语,却能猜出壮汉说什么,未等那几个苗女行动,她已掠身石旁,抢先抓起鬼头刀,递给壮汉道:“你是要这个吗?”
  壮汉哪敢伸手接刀,惊得连连摇头,一步步问后倒退。
  小仙摇着头,谑笑道:“你老兄还真难侍候,要刀就替你送来了,你又不喜欢我为你服务……”
  冷不防扑倒地上的丁汉,一个翻身,双手齐扬,两把短匕呼呼疾射而出,迅疾无比地射问小仙背后。
  小仙好象脑后长了眼晴似的,连头都未回,向前一扑,全身伏向地面,避开那两把飞刀。
  只见两把短己势如流矢,直射那壮汉。
  “哇……”
  壮汉欲避不及,被两把飞刀射中,插进胸膛。
  小仙猛一回身,笑道:“老兄,你又杀错人哪!”
  丁汉接连误杀三个自己人,分明是被小仙诱人犯罪,那份愤怒可想而知,只见他形同疯狂,双臂齐张,奋不顾身向小仙扑来。
  小仙仍然笑嘻嘻问道:“老兄,玩命哪?”
  丁汉已情急拼命,狂喝道:“老子跟你拼了!”
  小仙对这玩具似乎已经玩够了,应道:“这可是你老兄自记要拼,怪不得我老人家了!”
  丁汉人已扑到,小仙抓着的鬼头刀也出鞘,刀光乍闪。带起片血雨,两条粗壮的手臂,齐肘而断。
  “哇……”
  杀猪般的惨叫,自然不会是发自小仙美妙的声带,两条血淋淋的粗壮手臂,更不属于她。
  丁汉当场痛得昏死过去,而那两只跟它主人永远分离的手臂,掉落在丈余外的地上,两手仍在扭曲地不停抽搐乱抓。
  这是何等惊心动魄的景象。
  小仙将鬼头刀丢开,走向那向几个惊得魂不附体的苗女,安慰道:“你们不要怕,我是……”
  不料苗女们根本听不懂,把她当成了凶神恶煞,忙不迭伏跪地上求饶。
  小仙啼笑皆非道:“这这这,这是干嘛呀,我又不是……”
  幸好段瑛及时赶到,上前以苗语向她们说明,几个苗女才破啼为笑。
  小仙如释重负,忙问:“段大姐,你们成绩如何?”
  段瑛笑道:“附近的七八个家伙,全被咱们摸掉了,森林里还有十来个在休息,古小侠怕他们失眠睡不着,去帮助他们永远长眠了。”
  小仙失望道:“全让他去玩,那我没的混啦!”
  段瑛道:“矿坑里还有十来个,够你玩的。”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已学会了小仙的口气,呵见小仙的魅力和影响力有多大。
  小仙迫不及待道:“好极了,咱们还等什么,进矿坑去玩呀!”
  段瑛笑了笑道:“玉小长老不用急,让我先问问她们,矿坑里的情况。”
  等她以苗语向几个苗女问了一阵后,转问小仙道:“她们说,矿坑里尚有三四百人在挖掘,只有十来个汉人负责监视,日正当中时,大寨方面就有人来换班,同时带来糯米饭团(苗人主食)分发。”
  小仙抬头望望天空,道:“正午快到了呀!”
  段瑛毕竟年纪比小仙大,又走过江湖,老成持重道:“玉小长老,咱们不能闯进矿坑里去,以免造成惊乱,误伤无辜,最好把那十来个家伙诱出来。”
  小仙问道:“怎么诱法?”
  段瑛胸有成竹道:“这得靠她们了。”
  她们当然指的是那儿个苗女,等段瑛以苗语,向她们面授机宜一番,个个喜形于色,振奋不已。
  这对她们及数百苗人来说,真是喜从天降,也是唯一能脱离非人生活的机会。
  几个苗女毫不犹豫,欣然接受了段瑛的指示,即向矿坑洞口奔去。
  小仙看着她们进人洞口,忽道:“奇怪,刚才我跟那几个家伙玩得好热闹,怎么没有惊动矿坑里的人?”
  段瑛道:“这些年来,坑里已挖了很深很远,距离洞口好几十丈,他们都在最里最深处,继续向前开采,根本听不到洞外的动静。”
  小仙笑了笑,向地上的几具尸体扫了一眼,道:“难怪他们闲得很,有酒有肉,还有苗女坐台子陪酒,不过,他们大概没想到,会乐极生悲吧!”
  段瑛恨声道:“仇虎那淫贼更不会想到,我还活在世上,今天要亲手杀他为拙夫报仇!”
  小仙感慨道:“什么事都有定数,昨夜我还有些后悔,不该一听赌就犯了瘾,惹上这么大的麻烦,现在想想,大概是天意,要假咱们的手,为苗人除此大害吧!”
  段瑛笑问道:“现在你后悔了?”
  小仙微微摇头道:“一点不后悔,只可惜我没有早几年就来苗疆。”
  段瑛向她打量一下,问道:“玉小长老几岁啦?”
  小仙道:“过了年就十五啦,你问这个干嘛?”
  段瑛笑道:“玉小长老刚才说,可惜没有早几年来苗疆,那时你才……”
  小仙接口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三年前,我照样发动三千丐帮弟子,水淹黑鲸门,一夜之间把他们泡进水里呐!”
  段瑛惊诧道:“黑鲸门?是横行长江一带的那帮亡命之徒?”
  小仙道:“不错,就是他们,段大姐也知道黑鲸门?”
  段瑛点了点头道:“当年黑鲸门尚未成气候,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人数也不过一两百人,我跟拙夫住在这长江上游,一向不过问江湖事,只是享受田园之乐,练武自娱,不料黑鲸门野心勃勃,暗中招兵买马,广结武林败类,企图独霸长江一带水陆两路,派人游说,强邀我们夫妇入伙,我们不愿为虎作怅,又不便招惹这批亡命之徒,才决心远走江南,没想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长安仍然闹出了人命。”
  段瑛问道:“玉小长老是怎样跟他们对上的?”
  小仙又来劲了,正待述说她光辉的历史,突见段瑛神情紧张道:“有人出来了!”
  两人刚闪入山石后,便见矿坑洞口走出儿人。
  其中一人嘀咕道:“他妈的,呆在洞坑里不见天日,糊里糊涂己经中午了都不知道。”
  另一人道:“奇怪,今天还不觉得饿……”
  突闻又一人惊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