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世界





  “您自己去跟房东谈吧?”
  “不是,不是我,是叫土井先生。”
  畑中从椅子上站起来,从门缝里看着“营业部”。说话的是短头发,小脸,过了三十岁的女人,在亚当饭店土井信行办公室见过这个女人。听说她是土井的速记员,仿佛还得她的模样。她走了以后,畑中秘书思索着。
  畑中听说过,土井信行住在公寓。听刚才那个女人说,他好象要租独座房子。单身汉住在公寓应该更方便,他为何要租独座房?畑中由于被土井撕毁代写《伟人——寺西正毅》的约定,对他怀恨在心。
  有些事关政治的事都是混浊的,有权势的“要人”,身居深宅大院,同一般老百姓距离太远,谁能看得透,认得清呢?但一件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此案也是在外浦节子到寺西公馆访问寺西文子时已露出了破绽。
  “啊,欢迎!”
  到了会客厅的文子,亲热地欢迎着急忙从椅子站起来行礼的节子。
  “昨天过了七七忌辰,调此来致谢。”
  节手把带来的方绸巾包礼物放在桌上。
  “啊呦,已经七七了吗?时间过得真快呀。”
  寺西夫人性格爽快,平易近人,年内可能要出现一个有特色的首相夫人了。
  文子脱口而出七七忌日来得快,这不仅忽略了对外浦节子的尊重,而且明显地表现出,外浦死后她对他的关心就变得淡漠了。
  “外浦先生太可惜了,万万没有想到他在国外车祸中去世呀。”文子的话才转变成忆念的口气。
  “现在我还觉得做梦呢。出车祸是意外,可是外浦患癌症更出人意料。”节子脸上虽带着微笑,但用手帕捂着鼻子。
  “真的。”文子用淡淡的口气说。“他经常说疲倦,疲倦的,他自己难道也不知道得癌症吗?”
  “现在回想起来他大概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不过对我是绝对保密的。”
  “太太没有从外浦的样子里有所预感么?”
  “没有察觉,因为外浦一直健康。大学时期,曾当过橄榄球队的候补队员。”
  “他的身体确实很好,隆起的肩膀,胳膊和大腿的肌肉象钢铁一样坚实呀。”
  节子听了这样具体的回忆,显出怀疑的神色,对此文子紧张了起来。
  “丈夫和我都……”她赶紧换了语句,突出了“丈夫”。
  “……他说,外浦先生的疲劳是工作繁忙带来的,感到艰内疚啊”文子向节子说。
  “丈夫和我曾经建议他到医院检查,外浦先生却不愿意,这都是秘书工作繁忙带来的。现在后悔的是,当时应该劝他,甚至强迫他到医院就好了。听说现在早期发现的话,可以动手术医治。”
  文子清楚地回忆起劝告外浦就诊的情景和自己写在“信”上的文句。节子当然不会知道其内幕了。
  “没有把外浦带到医院就诊,是我的责任。”
  她不是想打消寺西夫妇的自咎,而是强调着妻子应尽的义务。
  “可是夫人,我现在觉得外浦因交通事故突然去世比癌症长期痛苦要好得多,我在圣地亚哥见过外浦的遗体,是很安详的面容,好象继续做着愉快的梦一样。”节子说。
  文子沉默了。外浦的梦会是愉快的吗?文子用黑色墨水书写的“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的字迹和颜色,还清楚地留在她的眼里。就从那时起,外浦就辞了寺西的秘书到智利去了。
  “对,这对你来说是一种安慰吧。”
  文子沉默了片刻后说。当然这不是对自己的安慰。回想起来,现在还感到不是滋味。
  “是,是那样的。”节子点头说。
  “这就好了。”文子以温和的口气说了之后看着节子。
  “你瘦了!”
  文子没有说出她想说的“你比过去漂亮了”这句话。她想,节子今后会谈恋爱,也会结婚的。
  “不要老愁眉不展,你还是年轻,前途还是充满希望的呀!”
  文子一面安慰她,一面不禁妒嫉起来。自己和节子的年岁差距太大了。
  “我也只能想着同外浦共同生活中愉快的时光了。”
  只要知情人一听就明白,节子说的话是对文子的反驳,文子的脸有些变色。
  “今天一进到贵府的门厅时便感觉到了。”外浦节子拿着手帕说。
  “我就想起同外浦一起愉快的时光。先生和夫人还宴请过我们两三次呢!”
  “啊,对了。”文子虽带笑脸,但心中却有一种难言之苦。
  宴请外浦夫妇,那是为了不让寺西和节子察觉她和外浦关系而采取的一种手段。事后,外浦见到文子时,他痛苦地说过“以后请你不要这样!”文子说“我并不是高兴做这种事,是为了不让别人察觉。要把我们的关系保持下去只好这样,我比你更痛苦。为了我们的爱情只好忍受。”
  把真情告诉别人不一定使人幸福。面前的节子不是幸福地回忆着同外浦一起被邀到这里的情景吗?
  “今天你在这里多呆一些时间吧。丈夫去了国外,咱们俩久别相会喝点葡萄酒,愉快地叙叙别情吧。”文子快活起来。
  “谢谢。”节子有些严肃起来,迟疑了片刻说,“这件事原来是准备先生归国以后说的,但是老在心上挂着等不及了,特意先来向夫人说说。”
  “什么事啊?”
  文子虽然表面上说得轻松,但看得出心里有所警觉。
  “外浦在向岛的一个银行租了私人保险箱。我原来不知道,外浦去世以后银行通知我的。”
  “出租保险箱?”文子似乎预感到什么,现出惊惧的神情。
  “是的,好象在那里保存了什么贵重品。可是外浦去智利时,指定土井先生做保险箱代理人了。他是大学时期外浦的后辈学友,这事我以前不知道。”
  “土井先生?”
  “叫土井信行,平常同外浦没有什么深交的人。外浦生前我只在成田见过他一面。”
  “外浦先生为什么让没有深交的土井先生当贵重的保险箱代理人呢?”文子问了后,突然感到担心。
  “我也不知道,外浦什么也没有说。”
  听了节子的回答,文子不禁沉吟道:
  “奇怪呀?”
  她皱着眉头,表露出深思的样子。
  “外浦先生在保险箱里放了什么东西呢?”文子虽然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觉得咽喉发干,不觉用力咽了口唾沫。
  “只有一册笔记本。”
  “笔记本?”
  文子脸上显出有些放心的神情,接着问:
  “那个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呢?”
  “用速记符号写的,没有法看懂。外浦懂得熊崎式速记,所以用它记录的。我请人看了笔记本,他说,和他的速记法不同,所以无法完全看懂,但大概是有关金钱出纳方面的事,里面有提供献金的人名和钱的数目。”
  “啊,是么?。”
  文子展开了愁眉,好象一块石头落了地。这表情引起了节子的注意。
  “可是我怎么也理解不了。”
  “为什么?”
  “在银行保险箱里只有一本这样的笔记本,我觉得反常。您想,政治献金笔记本虽然是保密,但不应该只有一本啊。”
  节子的意思是,秘书的献金记录是为避免嫌疑私自记录下来的,但象寺西这样的派系头目的献金来源很广,不会只有一本记录本。
  “那倒是……”文子想了片刻反问道:“那么,你是怎么想呢?”
  “我想得也许很离奇……”节子犹豫地说。文子夫人又皱起眉来。节子看来文子夫人似乎想帮助她去猜想。
  “土井先生也不知道这件事吗?”
  “我问过土井先生,他说没有看过保险箱里面的东西。他说,做为代理人要确认保险箱曾经进过保险箱贮藏室,只从外面看了看保险箱。”
  “你刚才说过,他是外浦先生的大学后辈学友,他从事什么职业的呀?”
  “听说为政治家们代写著作之类的。”
  文子的表情暗淡起来。节子看到她的变化说:
  “我不是怀疑土井先生掉换了里面的东西。我想把笔记本上的速记符号全部译成文字后请寺西先生过过目,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寺西先生归国后,请夫人托先生鉴别可以吗?”
  “可以吧!”文子虽然口中答应,但表情并不明朗。她沉思了片刻,好象下了决心似地对节子说:“我跟土井先生见见面怎样,在我的丈夫归国以前。……”
  “啊,夫人要见他?”
  节子吃惊地看了文子的脸,文子低下了头。
  “是的,如果可能的话。有些事你是不好问的,如果换了我,可以不客气地问他。你能不能把土井先生介绍给我呢?”
  “是。”
  节子顺口答应了。她觉得,文子夫人的要求是意外的,而且是离奇的。要在寺西归国前和土井见面,这就更使人费解了。节子不禁思索起来,文子夫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外浦节子拿了一册笔记本到了寺西正毅的第一秘书棧雀皇棵帜抢铩K挛靼焓麓υ诩臀菥拇舐ダ铩|谷把节子领到另外一个房间。他和外浦很熟,但初次见到他的妻子。寒暄几句后,节子打开方绸巾包,把笔记本交给了棧取?br />   “这是外浦的笔记本,是用速记记录的,内容好象是外浦经手的政治献金记录。”
  “是。”棧却蚩诩潜究戳艘谎邸?br />   “啊呀,这个象蚯蚓爬似的符号一点也看不懂!”说着苦笑了。
  “我是来请棧认壬ǖ摹!?br />   “鉴定?鉴定什么?我对速记符号毫无知识。”
  “速记符号专家是能搞清的。请您鉴定的是它的内容,要弄清楚外浦是不是真的经手过这些献金。”
  “我不了解外浦先生经手的献金情况。这方面,寺西先生和外浦先生是单线联系的,这只好等到先生回国以后请他看了。”
  “寺西先生过目以前我想请棧认壬ā!?br />   “太太为什么这样重视这件事呢?”
  “我总觉得,这个笔记本是顶替了原有在保险箱里的假货,它是胡编的东西,棧认壬芊直媲宄摹!?br />   节子从谈论笔记本时寺西夫人那种不自然的表情,联想到夫人可能隐瞒着什么重大事情。
第32章 禅让总裁前夕
   京都的粟田口高台上有一家“粟田”饭馆。它迤逦于山坡的斜面,占地有七百坪,它与吉田山浑园的山丘隔街对峙,饭馆门前可见平安神宫的朱红牌坊。右面紧挨着东山,从山上可以看见在山脚下的南禅寺大屋顶,左面的森林遮住了青莲院和知恩院。
  十一月初的一天下午,一对男女走进“粟田”内院的和式客厅。男人是满头白发的胖子,气色很好,六十多岁。同伴的妇女将近四十岁,穿着一身朴素而色彩淡雅的西装,她的穿着鲜明地衬托出她娇艳的面容。双排串连的真珠项链和她高雅优美的风度很和谐,但看得出他俩不是夫妇。
  俩人对“粟田”的佣人很随便,说明他们来这里已经不是一次了。在接待态度上亲切又很有礼貌。可以推断,他们不是普通的客人,而是主人的座上客。
  这个女人是银座“奥利贝俱乐部”的老板娘织部佐登子,老头是东方钢管公司社长石井库进,织部佐登子是他的情妇。
  面对着这俩人,坐在下座的是年过七十的矮个老头,不很胖,穿着素雅的绸衣。他是“粟田”的老板望月稻右卫门。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一般外面的人了解很少,只知道是个有钱的老板。有人说,他原是战前某个大财阀的私生子,他把继承下来的财产做为资本,在朝鲜战争时期发了大笔战争财,现在干股票生意。这个“粟田”原不是他经营的,是前任老板抵押给他的。他亲自担任“粟田”老板是由于他喜欢经营饭馆,而且本身还是美食家,与各方面交往也方便。
  石井库造到东京时喜欢来“粟田”,于是结识了望月稻右卫门,是十五、六个年头的知交了。织部佐登子和石井的关系,也已有八年了。佐登子跟着石井每年两次到这里,住上两三天。
  “今年红叶来得晚啊?”石井望着东山的茂密的丛林说。
  “是啊,受了上一次台风的袭击,而且不知为什么,到了十月天气还是这么暖和呀。”木然坐着的望月稻右卫门说。
  客厅是静悄悄的,望月稻右卫门似乎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看来,今年能看到红透的红叶的机会可能不会多啦!”
  正坐的稻右卫门把放在膝上的双手指轻轻地交叉着,并眺望着若王子一带。
  石井库造和织部佐登子以及陪客的稻右卫门吃完了饭,女佣人给他们端来了淡茶退下去了。
  “今天你们两位要去奈良?还要到什么地方去?“
  稻右卫门用双手端着茶碗。他用小而圆的眼睛看着佐登子,眼圈周围有密密的皱纹。佐登子抿着嘴微笑,石井替她回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