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关门之后 作者:劳伦斯·布洛克
们画下来。”
“你记得他们耳朵的样子? ”
“哦,我只能记住重点特征。”
“那就不同了。”他抽出一根烟,“我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耳朵呢,假发不是盖住他们的耳朵了吗? 我想是没有,否则你哪画得出耳朵的样子。不过,你总不可能像指纹一样在档案里找到耳朵的特征吧? ”
“我只想找个方法认出他们而已。”我说,“我说不定能认出他们的声音。我觉得今天晚上他们用的是真正的声音。至于他们的身高,其中一个大概是五尺九寸或十寸的样子,另一个可能矮一点,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站在比较远的地方。”我看着我的笔记本,摇了摇头。“可是我记得道哪个耳朵是谁的。我应该当场就记下来的,我的记性是越来越坏了。”
“你觉得这很重要吗,马修? ”
“你说他们耳朵长什么样子吗?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大概没什么要紧的吧,”我承认,“在调查中,有百分之九十的线索是一点用也没有的。其实有百分之九十九没有用——不过只要你功夫下得深,说不定真找得到蛛丝马迹。”
“你又想起过去的日子了? ”
“你是说当警察的时候? 不怎么想。”
“有的人到这种时候就会想起过去的生涯。”他说,“不管了,我不是说那对耳朵,我是说,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破案的关键? 他们敲了我们一竹杠却逃之天天。你觉得从那个车牌号码上,我们能查出什么端倪吗? ”
“不大可能。我想他们没那么笨,他们用的一定是赃车。”
“我想也是。其实我不该说什么的,因为能有条命回到这里来就已经不错了。我倒没有怪比利的意思,但是他们一时大意,再加上那两个家伙伪装得不错,我想我们得兜上好大的一个圈子,才会找到正确的方向。一个车牌号码应该帮不上忙。”
“可是有的时候破案,真的就只靠这么点线索。”
“可能吧。其实他们用赃车作案也不坏。”
“这话怎么说? ”
“也许他们开赃车上街的时候,被哪个眼尖的巡警瞧见了呢? 不是警方都有一张失踪车辆清单吗? 你们行话叫赃车名单对不对? ”
“赃车清单。不过要申报遗失之后好一阵子,车子才会被列在这张单子上。”
“也许他们在事前就计划好了。先在一个礼拜前偷一辆车,等开熟了再来干这个案子。他们可能还会被指控什么罪名? 亵渎教堂有没有可能? ”
“天啊。”我说。
“怎么啦? ”
“教堂。”
“教堂怎么啦? ”
“停车,斯基普。”
“啊? ”
“停一会儿,好不好? ”
“你是说真的吗? ”他看着我,“你是说真的。”他现在才确定,把车停在路边。
我闭上眼睛,整理乱成一团的思绪,集中心神想教堂的事情。“教堂。”我说,“那是怎样的教堂,你有没有注意到? ”
“教堂还不都长那个样子? 不知道。不就是砖头、石头,这会有什么差别? ”
“我是说那座教堂是新教还是天主教的? ”
“我怎么知道是哪一个教派的? ”
“在教堂前面不是有个标示吗? 黑底白字,前面还有玻璃,写着它是哪一个教派的,仪式什么时候举行。”
“还不就是那一套? 告示上一定说,如果什么好玩,什么就不能做。”
我闭上眼睛,好像还能瞧见那玩意儿,只是牌上的字始终瞧不清楚。“你没注意到吗? ”
“我脑子里有一大堆事情啊,马修,这到底有什么相干? ”
“是不是天主教的? ”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反天主教? 你小的时候,修女用戒尺揍过你是不是?‘满脑子脏东西,啪! 赏你一戒尺,混蛋小子! ’是不是还是要停在这里,马修? ”我没搭腔,只是绞尽脑汁回想当时的情景。“对面有家酒吧,可是我讨厌把钱花在布鲁克林,我只下去买瓶葡萄酒好吗? ”
“好啊。”
“就把它当成是祭坛的圣酒吧。”他说。
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个褐色袋子,里面有一小瓶酒。他没从袋子里把酒瓶拿出来,就直接扭开瓶盖,喝了一口,把袋子交给我。我拿了好一会儿,才喝了一口。
“我们现在可以走了。”我说。
“上哪去? ”
“回家,回曼哈顿去。”
“我们不是回教堂去,连续祷告个九天九夜啊? ”
“那家教堂是属于路德教派的。”
“反正我们可以回曼哈顿了。”
“对。”
他启动引擎,把车开了出去。他伸出手来,我把瓶子递给他,他喝了一口,又把酒瓶还给我。
他说:“我不是想探听你的隐私,斯卡德探长,但是——”
“你是想知道我到底在搞什么? ”
“对啊。”
“说起来是有点傻。”我说,“几天前,蒂勒里跟我说了件事情,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不过我记得那间教堂好像在本桑赫斯特。”
“是天主教教堂。”
“应该是吧。”我说。接着我把蒂勒里告诉我的故事跟他说了:有两个小混混,抢了黑手党头目母亲常去的教堂,结果那两个小混混连皮都被剥掉了。
斯基普说:“真的? 真有这种事? ”
“我不知道,我想蒂勒里也不知道,只是故事这么传而已。”
“被挂在肉钩上,活生生被剥掉皮? ”
“图托可能就喜欢这一套。难怪大家都叫他屠夫,我想他对屠宰业很有兴趣吧。”
“天啊,如果那家是他的教堂——”
“他妈妈的教堂。”
“不管了。你一定要把那个瓶子握到融化,才肯松手是不是? ”
“对不起。”
“如果那是他的教堂,或是他妈妈的教堂,或是不管是谁的教堂——”
“那就千万别让他知道我们今天晚上也在场。在教堂里开枪跟抢劫没两样,那家伙想怎么对付我们,就会怎么对付我们,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
“天啊。”
“可是今天这家教堂是新教的,他妈妈上的是天主教教堂。
就算是天主教教堂好了,在本桑赫斯特附近,至少还有个四五家。”
“我们一定要找一天算清楚到底有几家。”他吸了一口烟,咳了一声,把烟头往窗外一扔,“为什么有人会做这种事? ”
“你是说——”
“我是说哪有人会剥孩子的皮? 那两个小混混只不过是拿了点东西,用得着这样对付他们吗? ”
“我不知道。”我说,“也许图托是故意这么干的。”
“为什么? ”
“杀一儆百。”
他想了想。“这招有用。”他说,“至少那两个小混混不会再抢教堂了。”
第十八章
我们到家的时候,瓶酒已经空了。我没喝多少,但是,斯基普却一直不停地灌,最后他把空瓶子往后座一扔。
从谈完屠夫图托之后,我们就没再说什么了。斯基普体内的酒精开始发威了,他把车开得东摇西晃,闯了两个红灯,弯也转得很猛,幸好没撞上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也没有交通警察瞧见我们。
我们终于平安回到小猫小姐酒吧。斯基普把手往方向盘上一靠,他真的是支持不住了。“幸好酒吧还开着。”他说,“我今天晚上请了个男孩帮我们看店,这家伙大概跟那两个小混混一样偷了我们不少东西。进来吧,我要把账本放回去。”
走进办公室,我建议他把账本放进保险箱里。他看了我一眼,接着就开始转组合号码。“只在这里放一夜,”他说,“明天我就把这狗屁玩意儿送到焚化炉里去,再也不要什么真账本了。
现在你可以好好轻松轻松了。”
他把账本放进保险箱里,关上那道大门。我伸手挡住他。
“也许这东西也该留在里面。”我把那把点四五递给他。
“你别闹了。”他说,“这东西怎么能放在保险箱里? 有人来抢劫的时候,难道你跟他说,‘请你等一等好不好,我得去保险箱把枪拿出来,好把你的脑袋轰掉。’对不起,枪要放在吧台。”
他把枪拿了过去,想找个方法把枪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出去。他瞥见桌上有一个装咖啡跟三明治的袋子,便把枪放了进去。
“好了。”他说。他关上保险箱,把号码锁随意一转,又试了试把手,确定保险箱的门关好了。“太好了。”他说,“现在让我请你喝杯酒吧。”
我们走到前面,他往吧台里一钻,倒了两杯我们在车上喝的那种威士忌。“也许你想喝波本。”他说,“这瓶酒是什么时候买的,连我也不知道。”
“没有关系,这种酒也很好。”
“真的假的? ”他很快地把枪藏在吧台后面。那个他临时雇用的酒保走了过来,想跟他说两句话,他们两个便走开讲了几分钟。斯基普走回来,把酒喝掉,说他想把车停到后面车库去,免得车被拖走,不过,他很快就会回来。要不,他就送我回家之后再来停车。
“你去停车吧。”我跟他说,“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了。”
“今天晚上要早点休息? ”
“这个主意也不坏。”
“是不坏。如果我回来没见到你,那就明天见。”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好几家酒吧鬼混。我没到阿姆斯特朗酒吧,我不想跟人说话,也不想喝醉。坦白说,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
离开波莉酒吧的时候,我见到一辆有点像汤米那辆别克的车,在五十七街西边,可是我没看见在方向盘后面的人到底是谁。我尾随着它走了几步,看它在另外一条街上停了下来。车里的人走了出来,我定睛一看,的确是汤米。他穿了一件夹克,打了领带,手里还拿了两包东西,其中一包像是一束花。
我见到他走进卡罗琳的公寓。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站在对街,看着那扇我觉得是她房间里的窗户。她房间的灯是亮着的,我一直等到灯熄了才离开。
我找了个电话亭,拨了411 。接线员告诉我,根据我告诉她的地址,的确查到是卡罗琳·奇塔姆的名字,但是,号码却不能对外公开。我又打了个电话,是另外一个人接的,我告诉她我是警察,请她合作。这次我顺利找到了卡罗琳的电话号码。我匆匆忙忙在画嫌犯耳朵的那页,记下号码。我看了看那对耳朵,实在没有出奇之处,每天在人群中,都可以看到几百对那样的耳朵。
我把一枚硬币放进投币孔里,拨了号码。电话响了四五声,她接了起来说声喂。我觉得我好像希望接电话的不是她。我什么话也没说,她喂了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的肩膀跟背部一阵紧缩,想找人打一架,流点血。反正我就是想打什么东西。
这怒气到底是打哪来的? 我只想冲到楼上去,把汤米从她房间拖出来,在他脸上捶两拳。可是,汤米也没做错什么啊。几天以前,我为了汤米不理会卡罗琳,气个半死;现在他对她好了,我又不舒服。
这是嫉妒吧? 可是为什么? 我对她又没兴趣。
疯子。
我走了回去,看看那扇窗户,灯还是暗的。一辆罗斯福医院的救护车经过第九大道的时候,慢了下来,鸣笛声依旧呜呜作响。另外一辆车停在红灯前,车内的音响震耳欲聋。当救护车跟那辆车的声响在远方消逝之后,整个城市顿时沉寂了下来。
不过静悄无声只是我的错觉而已,我突然发现这城市的噪音始终没有停过。
基根放给我听的那首歌,又在我脑海里响起。不过我只记得那首歌的旋律,却记不得歌词,好像是一首夜曲,挺有诗意的。是吧,这么说也没错吧? 其实这么说也不太对,至少我记得在地下酒吧关门之后,我还真没地方可去。
回家的路上,我买了几瓶啤酒。
第十九章
第六分局在西十街上。好多年前我在那附近当差。那时警局还在查尔斯街的另一头,是栋华丽的建筑物。后来警局被拆了,改成了以小单位为主的居民住宅。
新警局是栋丑陋的现代建筑。星期二还不到中午,我走进了警局艾迪·凯勒警官办公室。我连问都没问,因为我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里。
凯勒当时正在看他手上的报告,他瞥了我一眼。“门卫是怎么管的? ”他说,“好像谁都可以进来。”
“你的气色不错。”
“你知道的,简朴的生活对身体有益,请坐,马修。”
我坐下来跟他聊了两句。艾迪跟我都有点沉湎于往事,在话有点接不下去的时候,他说:“你是不是凑巧路过这里? ”
“我突然想到你,觉得你需要一顶新帽子。”
“这种天气哪用得着帽子? ”
“草编的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