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英雄传
他,面上已变得红红的。
暗林中的铁中棠不禁叹息忖道:〃这温黛黛当真是个绝代尤物,连童子都被她打动了
心。〃
他不知越是初解情窦的童子,便越是渴慕温黛黛这种浑身都散发着热力的成熟妇人。
跛足童子踉跄后退了几步,呆立在地上,两眼空空阔阔的望着远天,仿佛突然痴呆了一
样。
温黛黛却在轻轻整理着散乱的鬓发。
突听那跛足童子大笑一声,飞跃而起,凌空翻了几个筋斗,大喊道:〃我亲了她,她好
香哟!〃〃
温黛黛笑骂道:〃小鬼,你疯了么!〃
跛足童子又笑又跳,道:〃疯了疯了,完全疯了!〃
温黛黛道:〃你若肯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再让你亲一下。〃
跛足童子突又呆住,讷讷道:〃真的?〃
温黛黛柔声笑道:〃小弟弟,姐姐怎会骗你?〃
跛足童子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大喊道:〃决说快说,你肯让我再亲一下,我什么事都答
应你!〃
温黛黛道:〃你要答应带我去到那里后,你自己却不能进去,此后也永远不许告诉别
人。〃
跛足童子道:〃比这再难十倍的事,我也答应。〃
温黛黛娇笑道:〃乖孩子……〃走了过去,轻轻抱起了他,在他生着雀斑的脸上接连亲
了好几下。
等到温黛黛松开了手,跛足童子突然〃卜通〃一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温黛黛惊呼道:〃你怎样了?〃
哪知她话未说完,那跛足童子已又直挺挺跳了起来,翻着筋斗笑道:〃三个月里我若是
洗了脸,我就是王八蛋。〃
温黛黛咯咯笑道:〃三个月不洗脸,要臭死了。〃
跛足童子大声道:〃说不洗,就不洗。〃提起包袱,带起温黛黛的臂膀,道:〃走
吧!〃
铁中棠暗中旁观,心中又惊又怒:〃这贱人还要去寻二弟作什?莫非她还想害他。她既
已与司徒笑分手,想来不致再害二弟,但二弟对她一往情深,此番她若是去了,以二弟的性
情,说不定又会旧情复发,她纵不再加害二弟,但以她这种祸水般的性情,迟早都要伤二弟
的心,何况……〃
这时,跛足童子已拉着温黛黛走了。
铁中棠断然决定:〃此事我绝不能袖手。〃立刻追踪而出。
那跛足童子拉着温黛黛飞掠在林间,走的并非入城的方向,道路越来越见荒僻。
走了约莫半里之遥,跛足童子才停住脚步。
温黛黛道:〃已经到了?〃
跛足童子呆呆的点了点头,道:〃决到了。〃
温黛黛转目四望,此处一片荒野,远远只有几丛树林,却望不见人家,不禁皱眉道:
〃在哪里?〃
跛足童子道:〃前面。〃
温黛黛道:〃还在前面,为何不走了?〃
跛足童子怔了半晌,忽然长叹道:〃你此番走了,我就不知能不能再见得着你了?〃
温黛黛笑道:〃傻孩子,不要说呆话,我又不会死的,你自然能够再见得着我。〃
跛足童子摇了摇头,道:〃纵然能够再见着你,却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一月的事
了。〃
温黛黛轻轻道:〃你若要见我,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的。〃
跛足童子大喜道:〃你无论住到哪里,都肯告诉我么?〃
温黛黛轻笑着点了点头,道:〃乖弟弟,姐姐无论住到哪里都会告诉你,来,笑一下给
姐姐看。〃
跛足童子果然嘻嘻一笑,振起精神,道:〃走吧!〃
哪知温黛黛却摇了摇头,道:〃再等一会。〃
跛足童子眨了眨眼睛,奇道:〃你真奇怪……〃
温黛黛轻叹道:〃你奇怪么?告诉你,姐姐本就是个奇怪的人,又奇怪,又寂寞,又痛
苦……〃
她抬起头,幽幽的望着天上。
跛足童子叹道:〃你那么漂亮,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喜欢你,你怎么还会寂寞呢?我真不
懂。〃
温黛黛道:〃喜欢我的人我都讨厌,我喜欢的人都不喜欢我,我怎么会不寂寞呢?所以
我就要想尽各种办法来解除寂寞。〃
跛足童子道:〃云公子他很喜欢你呀!〃
温黛黛摇头道:〃不是他。〃
跛足童子奇道:〃是谁?〃
温黛黛默然半晌,勉强笑道:〃不要再提了,我此刻非但再也不喜欢他,而且还恨得他
要死。〃
跛足童子大声道:〃不要紧,还有我喜欢你。〃
温黛黛笑道:〃我也喜欢你,所以我现在才要多陪你一会儿,你是我平生第二个喜欢的
男人。
跛足童子眼睛一亮,道:〃真的?〃
温黛黛又轻轻摸了摸他的面颊,柔声道:〃但你只是个孩子,我却已快老了,我只能像
弟弟一样的喜欢你,知道么?〃
跛足童子痴痴的点了点头,突然大声道:〃不管怎样,等我长大了,你若还没有嫁人,
就一定要你嫁给我。〃
他不再与温黛黛说话,拉起她的袖子,放足狂奔而去。
铁中棠在暗影中木立半晌,暗问自己:〃她真的是这么奇怪么?〃抬眼望去,他两人已
窜入丛林。
铁中棠不再迟疑,飞掠而去。
标题
古龙《大旗英雄传》
第九章 荒祠冷语
丛林中仿佛有座祠堂,温黛黛与跛足童子已远远停在祠堂外。
温黛黛轻声道:“好弟弟,你要记着,有些女人身子虽然脏,但一颗心却还是干净的;
她虽然害了人,也是因为那些人自己差劲,还不够资格做男人,所以你将来无论如何,也要
做个真正的男人,知道么?”
跛足童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温黛黛又道:“我住定了,便会设法通知你,现在你快走吧!”
跛足童子温顺的转过身,突又回首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实在想不通,你肯告
诉我吗?”
温黛黛笑道:“只因为你是真正的喜欢我,没有别的心思,所以我也喜欢你。”
跛足童子呆了半晌,才欢呼着飞奔而去。
温黛黛望着他身影消失,呆了半响,放下箱子,整了整衣衫,又提起箱子,呼出口气,
大步走向祠堂。
祠堂早已荒废了,外面两扇木门,已不知被谁偷去了砍作柴烧,庭院中蔓生着荒草,草
丛中落叶片片,被夜风吹着,发出阵阵萧索的沙沙声响,伴着吹动残窗的哗剥声,便混合成
一阕凄凉的夜曲。
踏过落叶荒草的庭园,走上满生苔藓的石阶,穿过蛛网四结的门媚,便是那阴森破落的
祠堂。
温黛黛立刻觉得一股霉腐的气味扑鼻而来。这小小的祠堂中,布幔破落,神桌颓败,已
不知有多久未有香火了。”
夜风中寒意甚重,风吹入户,布幔飘飞,祠堂中竟空无人迹,温黛黛不禁怀疑:“莫非
是那小鬼骗了我?”
但她这念头尚未转完,便听得有轻微的鼻息声,自那颓毁腐朽的神案下一阵阵传了出
来。
她微微迟疑,悄然而入,轻轻掀开那神案前的布幔——云铮竟蜷曲着身子睡在这里。
温黛黛忍不住暗暗叹息:“师兄那般的谨慎,师弟却是如此大意,你纵然倦极了,也不
该睡在这里呀!”
她实在想不出同门的师兄弟,性格上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差异,铁中棠机警谨慎,无论
在任何危急的情况下,不但能自保自救,还能救人,而云铮却是如此激动,如此大意,他空
有满腔热血,要管尽人间的不平之事,但他却偏偏不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照顾自己。
但她却不知道这师兄弟两人,实在有个最大的相同之处——这两人都有颗侠义而正直的
心,两人做事所用的手段与方法虽然不同,但目标却都是一样的。
此刻已隐身在颓檐下暗暗偷窥的铁中棠心中更是感慨万端:“二弟呀二弟,你纵有铁中
棠的胆量,天大的武功,但如此这般性情,孤身在外面闯荡江湖,又怎能教人放心得下!”
温黛黛叹息了一声,俯下头去拍了拍云铮的肩头,云铮自睡梦中惊醒,大喝道:“什么
人?”
喝声之中,他已翻身掠起,却忘了自己乃是睡倒在神案下,直将那神案撞倒飞起跌下,
震得四散。
温黛黛退了一步,默然凝望着他。
云铮看到她,颜色立刻大变,厉声道:“原来是你!”
温黛黛道:“不错,是我!”
云铮怒道:“你来作什么?”
温黛黛道:“我来找你。”
云铮仰天狂笑道:“好呀,想不到你还有脸来见我。”
温黛黛凝目看了他半晌,轻轻叹息一声,转身而行。
云铮望着她走到门口,突然纵身一跃,挡住了她的去路,大声道:“你忽来忽去,难道
疯了。”
温黛黛冷冷道:“我只当你对我完全没有感情,才来找你,但见了你这副样子,显见得
对我还没忘情,我只有走了。”
云铮怒道:“谁说我对你未能忘情,我只是恨透了你。”
温黛黛缓缓道:“爱恨之间的距离,实在差得大少了,你此刻纵然恨我,不久又会爱上
我的。”
云铮道:“你自以为能猜得到我的心事?”
温黛黛轻轻叹息道:“你可愿意听听我的身世。”
云铮冷笑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温黛黛道:“坐下来听我告诉你。”
云铮虽是满面怒容,却仍然坐了下来。
温黛黛放下箱子,坐到箱子上,缓缓道:“我自幼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幼跟着我的
养父,他是个良心极好的人,却有满腹牢骚,认为天下人都对不起他,于是天天喝酒,而且
天天喝得烂醉。”
“其实天下人又何曾亏负了他,他只是自己虐待自己,终于将自己的家业,虐待得干干
净净。”
她闭起眼睛,长长叹息了一声,才接着说了下去:“他全无谋生的技能,武功也不高,
什么事都不愿做,只是整天自己对自己说:“凭我这样的人,怎能做低三下四的事,要做就
要做一番大事业。”于是他整日东流西荡,要去做那大事业,但究竟是什么大事业,却连他
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告诉我,总有一天会发财的。
那时我年纪还小,跟着他实在吃尽了苦,不但住在破庙里,饭吃不饱,直到十五岁的时
候,还穿着十岁的破衣服。
十五岁的女孩子,有的已和妇人差不多了,那些无赖少年,整天盯着我瞧,我掩得了这
里,掩不了那里,索性就让他们瞧个饱,于是……就在那一年,有几个无赖,灌醉了我义父
的酒,就把我奸污了,第二天我哭着告诉义父,他大怒之下就拿着刀子去找那些无赖,自然
毫无结果。
我那义父,自然还是天天喝酒,喝得更多,更醉,他不再照顾扶养我,终于走得不知去
向了。
后来,我认识落日马场中的一个马师,他会武功,在当地也算个有钱有势的人,我就迷
惑住他。
当然,他也迷上了我,只要我说的话,他没有不听的,于是我就叫他将最先欺负我的人
都在暗中杀了!”
云铮恨声道:“那些人还是杀了的好!”
温黛黛淡淡笑了笑,接道:“但等到我看到落日马场的主人司徒笑时,我又下了决心,
要钓到这条大鱼。
我用尽各种方法去接近他,等到他终于开始注意我,引诱我时,我却流着眼泪对他说,
我不能背叛马师。
于是,第二天,司徒笑便令那马师陪着他去牧马,两人同时去的,回来的时候,却只剩
下司徒笑一人。
司徒笑对我说,那马师大意落马,已被乱蹄踏死,我心里自然有数,但表面上却作出十
分悲伤的样子。
于是,我就在悲哀中做了司徒笑的外室。
我发誓以后不能让自己再穷了,我用尽一切手法,去博取司徒笑的欢心,我渐渐有了高
贵的庭园,华丽的衣衫和各种珍奇的珠宝,我已由贱女变为贵妇,由泥淖飞上高楼,我终于
成功了。”
她缓缓顿住语声,云铮也说不出话来。
风吹窗根,这难堪的寂静延续了许久,温黛黛苍白的面容上,又泛起一丝冷漠的笑容,
接着叙说:“自从那时之后,我就尽量充实自己,念书、学武,我再也不愿自高处落下去,
我还要飞得更高。
等到我自觉自己已足够坚强,我便开始报复,我诱惑男人,玩弄男人,然后再杀了他
们。
两三年来,凡是经不起我诱惑的男人,也不知被我毁了多少,但我却丝毫不觉后悔。”
云铮突然大吼一声,道:“不要说了!”
温黛黛冷冷道:“我对你这样说,只是要你知道我是个怎样的女人,对男人,我已知道
得大多了,你这样的男孩子,我是永远不会爱上你的,我要你完全对我绝望、灰心。”
云铮握拳道:“我不但已对你绝望,而且……而且……”
温黛黛淡淡笑道:“你若对我卑贱、轻视,就更好了。”
云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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