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英雄传
纵身,一跃而上。
船板轻轻一响,舱里立刻有人道:“什么人?”
那道人道:“冷一枫!”
铁中棠暗道:“想不到冷一枫居然出家做了道士!”
只是换了别人,必当冷一枫因为两个女儿都已离家出走,是以看破世情,便出家皈依了
三清教下。
但铁中棠却深知冷一枫必非此等多情人,立刻连想到冷一枫身后撑腰的厉害人物,必是
个道士,是以他才会出家。
舱门开了一线,灯火射出,冷一枫立刻闪身而入。
铁中棠不知自己上船时能否不发声音,是以迟疑了半晌,方自伏身掠到岸边,静静调息
半晌,终于飞身跃了过去。
只因他若是潜水而过,身上必会湿透,必然留下水迹,反不如一跃而上来得安全,而他
跃上船舷竟然一无声息,轻功显然比冷一枫高出许多,铁中棠虽松了口气,仍不禁暗奇忖
道:“冷一枫这种功夫,也不过与黑星天在伯仲之间,但他说话口气却那般托大,岂非怪
事?”
冷一枫平日若是喜欢自吹自擂之人,铁中棠此刻便不会奇怪,但冷一枫素来阴沉,铁中
棠才觉得此中必定另有原因。
那船舱四周本无藏身之处,只是此刻中帆未起横亘在船舱顶上,帆底竿边,挂着一盘粗
大的绳索,再加上那卷巨帆的阴影,恰好挡住了他身子,若非极为留意查看,便是自他身子
下走过,也不会发觉他藏在那里。
铁中棠只要向前一凑,便可自船舱短檐下一排气窗的空隙中,将舱里情景看得清清楚
楚。
舱中早已摆起了一桌酒筵,冷一枫已坐了上首,四面陪的,果然是黑、白双星与司徒
笑、盛大娘母子。
盛存孝似是有些坐立不安,浓眉紧紧皱在一处,司徒笑等人却是满面虚情假意,频向冷
一枫劝酒。
冷一枫面色较昔日更是深沉,丝毫不形喜怒。
铁中棠瞧的清楚,但见他枯瘦的面容上似是笼罩着一层黑气,在灯光下看来,显得好生
怕人!
冷一枫道:“各位果然守信,准时在此相候于我。”
司徒笑含笑道:”小弟接得冷兄相约之柬,怎敢有误?”
冷一枫冰冰笑了笑,道:“好说好说……各位可知道我邀请各位在此相候,为的是什
么!”
司徒笑举箸笑道:“冷兄远来,先用些酒菜点点心腹,再说正事也不迟。”挟起一箸
菜,便要送入冷一枫面前碗里。
哪知冷一枫却一手推开,冷冷道:“我近来已不食人间烟火,自家带得有下酒物,不劳
你费心。”
提起那竹篓,放在面前。
黑星天诡笑道:“不知冷兄带的是什么仙家下酒物?小弟可有这份口福也分一杯尝
么?”
他说的虽然客气,但言词间显然带着讥讽之意。
冷一枫格格一笑,道:“自然有的。”揭开盖子,自竹篓中提起一条五色斑烂的花蛇,
送到黑星天面前。
黑星天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身子向后一仰,几乎连人带椅跌到地上,只是那花蛇被冷
一枫提在手里,虽已有气无力,仍在蠕蠕而动,黑星天胸口直犯恶心,几乎连隔夜酒菜都吐
了出来。
冷一枫阴恻恻笑道:“这便是我的下酒物,黑兄既要分一杯羹,就请莫要客气,只管用
吧,请……请……”将那五花蛇一直送到黑星天面前。
盛大娘等人群相变色,黑星天更是面色如上,只有强笑道:“小……小弟无福消受,冷
兄只……只管自用吧!”
冷一枫干笑道:“既是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左手一拧,将蛇头活生生拧了下来,泡在酒杯里,右手提着尾巴一抖,蛇皮立刻蝉衣般
褪下,血淋淋的蛇肉,脱壳而出,冷一枫仰着脖子,竟将那一尺多长的蛇肉一口口吃了下
去。
众人瞧得目定口呆,作声不得,只听冷一枫连连道:“不错,美味……”
窗外的铁中棠,也不禁毛骨悚然。
突见盛大娘长身而起,飞也似的奔出舱外,铁中棠心里一惊,只当盛大娘已发现了自己
行藏。
哪知盛大娘方自出舱,便“哇”的一口吐了出来,她究竟是女流之辈,瞧见别人生吃活
蛇,那恶心再也忍耐不住。
直到冷一枫将一条蛇吃得干干净净,盛大娘才敢回坐。
冷一枫直作未曾瞧见,行所无事的抹了抹嘴,干笑道:“我已点过心,咱们不妨谈谈正
事了。”
司徒笑陪笑道:“自然自然……”
瞧了白星武一眼,白星武忽然道:“不知那蛇头可吃得么?”
冷一枫横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举起酒杯,连蛇头带血酒一起倒人口里,咬得“格吱格
吱”作响,有如吃蚕豆一般。
铁中棠悚然忖道:“冷一枫近来必定是学来了一种诡异的外门毒功,平日便以各种毒物
增长自身毒性,是以练得脸上也发出黑气,这种功夫当真是邪门得紧,却不知他从哪里学来
的。”
席上五个人,瞧见冷一枫如此吃相,所有四个侧过了脸,不敢去瞧,只有盛存孝仍是端
坐不动。
冷一枫狞笑道:“蛇头是否吃得,白兄现在总知道了吧?”
白星武道:“知……知道了。”
冷一枫道:“既是如此,那么咱们就……”
话未说完,司徒笑已在桌子下推了黑星天一把,黑星天立刻道:“不……不知冷……冷
兄的竹篓里还……还有什么?”
他直到此刻,犹未会过神来,说话也说不清楚了。
冷一枫诡笑道:“怎么?黑兄又想分一杯羹了么?”
黑星天忙道:“不是不是……小弟只是问问。”
冷一枫仰天大笑道:“好,问问就问问。”
虽在仰天大笑,面上却无一丝笑容,铁中棠自上望下去,自然瞧得清楚。
原来司徒笑方才那一推,冷一枫未必瞧见,铁中棠却也瞧得清清楚楚,立刻恍然忖道:
“司徒笑等人,竟是在拖延时间,不教冷一枫想起正事。”他本当冷一枫未必知道,但此刻
瞧见冷一枫的神情,便知冷一枫心里也必定早已有数,铁中棠在一旁见他们勾心斗角,大起
内哄,暗中不觉大是得意。
冷一枫仰首哈哈大笑,司徒笑等人便隔着桌子互打眼色,冷一枫笑声一顿,司徒笑等人
便立刻正襟危坐。
冷一枫目光在司徒笑等人面上冷冰冰的扫了一遍,突然问道:“各位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才肯让我说到正事?”
司徒笑干笑道:“小弟们根本不知道冷兄要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怎会有故意拖延时候之
心?”
冷一枫狞笑道:“真不知道?”
司徒笑道:“小弟怎敢相欺……”
冷一枫仰天大笑道:“我冷一枫走南闯北数十年,大小身经数百战,却不想今日竟有人
将我当做呆子!”
司徒笑忍不住面色微微一变,道:“冷兄未免言重了,小弟对冷兄一向尊敬有加,冷兄
怎能如此说话!”
冷一枫笑声突顿,拍案道:“不如此说话,却该怎样说话?寒枫堡窖藏的万两黄金,莫
非不是你们盗去的么?”
司徒笑故作茫然道:“什么黄金?”目光左右瞧了一眼,道:“黑兄、白兄、盛大娘,
你们可曾瞧见冷兄的黄金?、,
黑星天、白星武、盛大娘一起摇头道:“什么黄金?”
他们虽也想学司徒笑的神情语气,但终是不如司徒笑那般奸狡,学得非但不像,而且令
人只觉有些可笑。
冷一枫缓缓道:“有群不开眼的贼于,乘我不在堡中之时,偷去了堡中万两黄金,我只
当是各位所为……”
司徒笑干笑道:“冷兄必定是误会了。”
冷一枫故意皱眉道:“若不是各位,却是谁呢?莫非是那些不孝不义、禽兽不如、见不
得人的无耻小贼不成?”
始终木然呆坐的紫心剑客盛存孝,突然长身而起,大声道:“不用骂了,那黄金是我盛
存孝取来用了!”
盛大娘变色道:“孝儿,你……你疯了么?”
冷一枫却已大笑道:“到底是盛存孝敢作敢为,但却未免太呆了,明明是别人主谋,却
偏要扯到自己头上。”
盛存孝沉声道:“全是我一人所为,自应一人担当。”
冷一枫面色一沉,道:“真是你一人盗的?”
盛存孝昂然道:“不错!”
冷一枫道:“既是如此,老夫少不得要教训教训你了!”霍然长身而起,缓缓伸出了那
枯竹般的手掌。
他掌心颜色乌黑,双掌一捏,掌心之中突然泛起了一阵几乎目力难见的淡淡黑气。
众人一见,便知他已将这双手掌练得内含剧毒,盛存孝虽然昂然不惧,但盛大娘已然变
色道:“慢来!”
冷一枫侧目笑道:“怎样?莫非还有你一份么?”
盛大娘嘶声道:“司徒笑、黑星天、白星武,你们眼见我儿子挺身而出,还好意思坐在
那里么?”
窗外的铁中棠不禁暗叹忖道:“盛大娘对别人虽然狠毒,对自己的儿子却的确不错,
唉,这也是她儿子委实太好了。”
司徒笑等人果然坐不住了,一个个干笑道:“盛大娘着急什么,咱们迟早还不是要对冷
兄说的。”
冷一枫哈哈笑道:“原来你们也不愧是条男子汉!”
言下之意,自是骂别人却不是男子汉了。
司徒笑道:“咱们未经允许,便取了冷兄黄金,只因咱们都知道,若是说出理由,冷兄
一定会答应的。”
瞧了黑星天一眼,黑星天立刻接口道:“咱们心想冷兄反正是会答应的,先拿后拿岂非
一样!”
白星武道:“是以咱们就先拿了。”
冷一枫仰天笑道:“呵呵,可笑呀可笑,想不到三位对老夫的心思倒比老夫自己还要了
解!”
笑声又顿,厉声道:“是什么理由?且说来听听!”
司徒笑干咳一声,道:“数十年来,大旗门虽屡次向我五家报仇,但屡次都是大败而
返,这原因为了什么,冷兄可知道?”
冷一枫道:“自是咱们武功高强,将他们打败了。”
司徒笑嘿嘿干笑道:“冷兄取笑了,其实冷兄必也知道,咱们五家的武功,实比不上大
旗门的。”
冷一枫道:“这话也不错,尤其是咱们五家,多的是贪生怕死之徙,怎比得上人家那种
悍栗勇敢之气!”
司徒笑只作未闻,接道:“弱能胜强,这原因小弟本也不知,直至此次大旗门重出之
后,小弟遵先父遗命,开拆了他老人家一封遗书,才知道其中究竟……说到此点,冷兄必然
要奇怪,为何五福连盟只有我司徒家有遗书叙述其中原因,别人家却没有……”
冷一枫冷冷道:“不错,老夫正在奇怪。”
司徒笑道:“今日我五家虽以冷兄马首是瞻,但昔日的五福连盟,却是由先父知人公主
盟。”
冷一枫笑道:“你说的太客气了,各位什么事都将我冷一枫蒙在鼓里,这便是唯我马首
是瞻么?”
司徒笑只作不闻,接道:“昔日五福连盟一切退敌之行动,大多由先父知人公策划,是
以事后自由先父留下遗书,而先父这封遗书,却命小弟定要等到大旗门重来后方能开拆,里
面便说的是如何退敌之计!”
黑星天叹道:“司徒前辈行事之周密小心,当真非常人能及,他老人家生怕别人知道此
中的隐秘,是以只由他一人留下遗书,又定要大旗门重来之日才能开拆,这一切为的只是避
免事机不密,泄露了出去。”他生怕冷一枫不了解如此做法的好处,是以故意叹着气说了出
来。
哪知冷一枫笑道:“咱们的退敌之计,为何要如此保守隐密,难道这些妙计都是见不得
人的么?”
司徒笑却答得更妙,只听他长叹道:“不瞒冷兄说,你我五家先人的退敌之计,委实有
些见不得人的。”
这“你我五家先人”六字,无异将冷一枫的祖宗也算了进去,冷一枫无法发怒,只因
“见不得人”本是他自家说出的。
铁中棠暗中听得不觉好笑,却又不禁惊奇:“想不到他五家屡次胜得大旗门,竟非武功
取胜,却不知又用了什么奸计?”
当下自是听得更是留意。
司徒笑道:“原来我五家数代以来,每逢大旗门寻仇之时,必定要去求人相助,以常理
忖来,大旗门既将仇恨看得那般严重,不顾性命的报复,大旗门传人性情又都那般剽悍,武
功那般高强,而我五家平日与别人却又极少来往,武林中想必不会有人来助我五家与大旗门
为敌。
“但天下事每每不能以常理衡度,武林中就偏偏有一门派中人,专门助我五家与大旗门
为敌,此一门派中人,不但行踪诡异,武功高绝,而且代代相传,俱是如此,只要大旗门一
来我五家寻仇,我五家随时都可去求他们相助,从来不会遭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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