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
罗芳默然,半晌放缓语气道:“宋楠,告诉我你是如何识破的,便是这回我必死无疑,也想死的明白,整件事情我自认安排的天衣无缝,为何你还是识破了,是不是孟小四反水的缘故?”
宋楠微笑道:“你可错怪他了,孟小四卖力的很,也狡猾的很,但可惜他遇到的是我。”
罗芳道:“难道你会未卜先知?”
宋楠心道:未卜先知自己倒确实有这个本事,起码自己便知道下一个皇帝的年号叫做正德,也知道这个大明朝将会亡在满清辫子的手里。
“要是真能未卜先知便好了,我也不必吃你洒了毒药的那盘鱼了,差点要了我的命。”
“莫兜圈子,你到底如何识破的?”
“很简单,疑点之一,四海酒楼之中你设了个好局,先是打伤伙计让他们不能上工,然后你便取而代之,不得不说,这个局设的很完美,我也几乎被你毒杀,但可惜天理不瞑,却没教你得逞。”
罗芳啐了口吐沫骂道:“贼老天不长眼。”
宋楠笑道:“此局未能得逞,你岂肯善罢甘休,你也知道,必将有人怀疑四海酒楼的伙计受伤之事和第二日有人下毒之间的关联,事实上我醒来之后便明白了其中的联系,你便将计就计,知道我会追查此事,便让参与殴打伙计的孟小四登场亮相,便是要引我上钩。”
罗芳道:“正是如此,但你又怎知这是圈套呢?”
宋楠笑道:“其实并不难,参与毒杀锦衣卫副千户的大案之后,还敢回头在正南坊晃悠,我只能说这人不是没脑子便是另有阴谋,事实上孟小四聪明的紧,赌场上手段高明的人怎么可能是白痴。”
罗芳冷笑道:“这回你可失算了,其实孟小四起初并不知道殴打伙计和毒杀你之间的联系,他只是拿了我给的银子,替我在正南坊露脸吸引你罢了。”
宋楠笑道:“好吧,算我判断错误,但事实上这增加了我的警觉,反而成为你露陷的马脚之一,这可是你的失算。”
罗芳叹道:“没想到这一节,这是我的失误。”
宋楠冷笑道:“这可是要命的失误,一旦我对孟小四产生怀疑,便对他的言行格外的注意,这也是你的计划崩盘的开始;你也倒真的耐得住性子,孟小四好几天没出现,我又不知道他在何处混迹,一时间倒也无法下手,甚至以为你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可是孟小四终究还是又在鸿运赌坊出现了,我便将计就计抓了他。”
罗芳咬牙道:“若不是催得紧,我岂会……”
宋楠皱眉道:“催的紧?谁催你?催你做什么?”
罗芳嘿嘿笑道:“你休想套我话,真要说出来,怕你招不住。”
宋楠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咱们心照不宣。”
罗芳转开话题道:“然则抓了孟小四之后,你便借孟小四之口设下此局是么?”
宋楠笑道:“孟小四演技高超,却比不过我火眼金睛,拿他的时候,我故意命人鬼鬼祟祟的跟在他身后,让他看见有人盯梢,按照正常人的反应,他有案在身,该立刻遁去才是,但他却去逛妓院,这摆明是让我们寻机下手,到此时,我也坐实了自己的判断,其中必有诡诈。”
罗芳无语,碰到这么个家伙,真是倒了血霉了,当初毒他不死的时候便该长个心眼,该明白此人绝不容易对付,应该给自己留个后手才是;但范亨催的实在太紧,这小子又混到了太子侍读的官职,激怒了范亨,才下了死命令要自己赶紧除掉他;所以自己才匆忙让孟小四赶快现身,计划仓促之下,被这厮看出了破绽。
“妓院中拿了孟小四之后,他故意装傻,我也假意威逼他,他便顺势屈服交代,但我对他的每一句话都长了心眼,他先说对四海酒楼之事一无所知,后来又说胡大海因此事出京避祸,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既是殴人的小案子,又何必出去避祸?又说他不愿出京避祸,既不愿出京避祸,也该在京中藏匿蛰伏才对,为何公然在事发之地区域的赌坊大摇大摆出现?种种自相矛盾之处全然不能自圆其说。”
“蠢材,蠢材,我就说事情坏在他的手上,果然如此。”罗芳跺脚叹息。
宋楠笑道:“蠢的是你,你从毒杀我的那一刻起,便是给自己的脖子套上了绳索,每走一步,你便离灭亡进了一步;世人往往都以为自己最聪明,别人都是睁眼瞎,可惜瞎了眼的却正是他自己。”
罗芳道:“之后你便派人盯梢他是么?”
宋楠点头道:“当然,他说要替我打听胡大海在京外的巢穴所在,我岂能信他,便亲自跟着他盯梢,没想到他饶了一圈之后以为万无一失,竟然回转过来到跃马桥头,那里可是你番子在外城的聚集点,虽然你们警惕性甚高,我也没敢离得太近,只可惜桥头的两名乞丐都是我的人,你们怕是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两个瘫坐桥头乞讨的乞丐早已是我锦衣卫衙门的暗椿了吧,他们的任务便是盯着你罗芳罗役长,每日看你何时出动,抓了何人,与何人会面,甚至你拉屎撒尿几次都要向我禀报。”
罗芳摇头道:“我不信,你怎会有如此本事。”
宋楠笑道:“不信?你若不怕寒碜我便说一件事给你听。”
罗芳道:“你说说看。”
宋楠嘿嘿一笑低声道:“前日中午,有妇人站在桥头看风景,你躲在号房内盯着人家放了个手铳,是么?”
罗芳的脸腾地红了,前日午时,自己独坐号房之际,确实见到一名美貌妇人站在桥头,雪肤玉容看着让罗芳垂涎欲滴、下体跃跃,实在忍不住掏出家伙来撸了一管,这等隐秘之事都被人知晓了,还有何可言。
“事后你手都不洗,挨到那妇人身边趁人不备尽数抹在人家的红袄上,你还是人么?”宋楠嘿嘿笑道。
罗芳怒道:“别说了,老子……老子……”
宋楠道:“信了么?桥东头的老乞丐可不是瞎子,大家都以为他是瞎子,直到有一天我丢了一钱银子和一两银子在他面前,要他选一个的时候,才知道这家伙眼睛比贼还亮,你的所作所为尽在他瞎眼所视之中。”
罗芳又恼又气,啐道:“你也就会做些下三滥的勾当。”
宋楠笑道:“说的好像你正大光明一般,暗中下毒是正大光明么?你都要取我的命,我还跟你客气?”
罗芳转头不语。
“孟小四既然转头便去见你,这件事不是阴谋还是什么?我假作不知,凌晨时分,你带着人出阜成门往西,前脚你走,后脚我的兄弟便出动了;说实话,孟小四在集镇上之时似乎良心发现,试图以胡大海藏匿鸟铳为威慑阻止我去送死,但我计划已经周详,假作不知;凭着这一点,孟小四我可饶他一命,但你们这些人恐怕一个也活不了。”
“最好笑的便是这位胡爷了。”宋楠笑着往走在罗芳身前蹒跚而行的胡大海一指道:“先是老远便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后来又装聋作哑的打岔,演技拙劣之极;这等人若是真去当戏子恐怕要饿死在大街上,也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狗尾续貂可笑之极。”
宋楠哈哈大笑的快意奚落,一边的叶芳姑抿着嘴吃吃的笑,胡大海全程听着罗芳和宋楠的言语,听到此处脸红如肝,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装个老头儿故意和宋楠等人打个照面,便是为了拿下三人之后出来装逼一番,却不料演技拙劣,被人笑掉大牙。
罗芳暗叹一声无言以对,自以为计划精妙,却不料漏洞百出,本以为螳螂捕蝉手到擒来,却不料黄雀在后,满盘皆输;宋楠这厮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毒不死,杀不掉,还落得自己即将送命,早知如此,何必去惹他。
可现在悔青了肠子也无济于事了。
第一四八章 招摇
第一四八章
到了西山驿集镇用了饭菜稍作休整便急速往京城赶,宋楠命侯大彪带着几个人先骑马回京将此事向北镇抚司禀报,这件事一定要第一时间禀报给上面知晓,拿的可不是寻常之人,而是东厂的番子,半点也大意不得。
未时末,一行人赶回正南坊锦衣卫衙门,衙门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但奇怪的是北镇抚司镇抚孙玄并没有率镇抚司的人在此等候,侯大彪也没回来,看来孙玄可能临时有事,侯大彪必在镇抚司衙门等候。
正南坊锦衣卫千户彭万里正在发怒,昨夜宋楠调集人马出京办事居然连招呼都不打,联系到最近宋楠在衙门里人气飙升,人人见面都直叫‘宋千户’,早已将那个‘副’字省略不叫,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这让彭万里大受打击;只是宋楠这小子又攀上了高枝,彭万里越发没有发飙的心气。
可现在,宋楠胆大包天带人出去抓了二十多名东厂的番子,这也太胆大妄为了,此举或能掀了自己的官帽,丢了自己的脑袋,彭万里便是再能隐忍也忍不住爆发了。
“宋楠,你疯了么?怎地拿了东厂的这些兄弟?快放人,简直胡闹,你不要命可别让大伙儿跟着你送命。”彭万里站在阶上怒喝道。
宋楠恍若未闻,命郑达将罗芳等人上了枷锁关押进院子里看守,这才缓步往门阶上走来。
彭万里喝道:“你聋了么?我让你放人,你莫不是要抗命?”
宋楠将彭万里拉进大堂侧房冷冷道:“彭千户,在外边我给你面子,当着众兄弟的面我可不想你没脸,你若想好生的当你这个千户,便给小爷我闭上嘴巴乖乖的闷声发大财。”
彭万里怒道:“你……要反了不成?”
宋楠啐了一口道:“反你?你也配!你知道罗芳干了什么?四海酒楼下毒要毒杀我的便是他,这回在胡家庄设立陷阱要杀我的也是他,我中毒垂危之际你面都不露倒也罢了,我自查凶手你还有何话说?你要再多嘴,可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你那些勾当我件件知道,这么多年来收人钱财中饱私囊,敲诈犯人家属财物的事情你当都天衣无缝么?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乖乖的发你的财,多嘴多舌的话休怪我全给你抖落出去。”
彭万里差点一口气憋死,原来宋楠暗中早已将自己的一切查了个清清楚楚,这厮真够阴险的。不过眼下最让他震惊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宋楠所说的罗芳毒杀诱杀宋楠之事,这可是个爆炸性的消息,一时间彭万里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宋……宋千户,你是说……四海酒楼一案,下毒的是……东厂的番子?”
宋楠哼了一声道:“准确的说是罗芳,这厮已经当着我锦衣卫众兄弟的面亲口承认了;今日上午在城外胡家庄他带着手下诱我前往,便是要再次下毒手。”
“这可了不得了。”彭万里搓着手面白如纸:“这件事可是要捅了天了,怎么办?怎么办?”
宋楠皱眉道:“什么怎么办?又不用你拿主意。”
彭万里忙道:“宋千户,你打算怎生处理?”
宋楠道:“还能如何?交予北镇抚司审讯,人证众多,他还能抵赖了不成?”
彭万里摇手道:“不成不成,那么一来岂不是捅上天了,东厂和锦衣卫相残,此事必然会让皇上知道,再说范亨那里怎么交代?依我看不如私下里交给范督主处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最是安稳。”
宋楠斜眼看着彭万里道:“呸,人家不是要取你的性命,你自然要大事化小,我恨不得让皇上知道呢,范亨又如何?这件事他也跑不了,手下役长连番密谋诛杀锦衣卫千户,他岂能脱得了干系?瞧着吧,事情越大越好。”
彭万里跺脚连连,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楠出门而去,毫无办法。
宋楠不愿夜长梦多,既然北镇抚司不来,自己便押着人犯去往北镇抚司衙门,犯人不能放在正南坊,赶紧将这个烫手的芋头丢给北镇抚司去,虽不知上面是何态度,但他们总不能不管不问,在这件事上,自己不能擅作主张留下丝毫的把柄。
郑达吹哨子集合第一第二百户所所有旗校,二百多人的队伍押着二十名东厂番子浩浩荡荡的赶往南薰坊。二百多身着大红罩甲的锦衣卫一起行动,场面极为壮观,引得百姓们纷纷侧目,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让锦衣卫门如此大动干戈。
宋楠就是要造开声势,他并不认为牟斌会因此事跟范亨死磕,事实上到目前为止罗芳只字未提幕后主使为谁,想将火烧到范亨头上恐怕有点难度,但大张旗鼓的目的便是不让牟斌和范亨拿此事做交易。
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态度的人绝不止彭万里一个人,牟斌也可能在范亨给予合适的好处时选择秘而不宣此事,到时候自己再闹可就两头不是人了。
消息传播的飞快,街头的百姓们纷纷议论,都是恶狗,恶狗咬人不足为奇,恶狗之间自己咬起来才好看,众百姓第一次抱着如此轻松愉悦的心情看戏,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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