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
茶摆上。
宋楠边包鸭肉包,边微笑道:“殿下,听说新来的杨学士比较认真严格,太子殿下可还适应么?”
朱厚照正自嚼着鸭肉包享受,闻言顿时双目圆睁,含糊不清的道:“适应?杨廷和太过分了,完全将我当成牛马,什么东西都往里灌,我都快被他折腾死了。”
宋楠道:“哦?是书背不下,还是悟不出?读书可是好事呢,太子将来君临天下,自然需要懂得治理天下,书中自有至理,这也是皇上的期望呢。”
朱厚照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懂这些,但杨廷和也太狠了,每日讲读文章三篇,还要根据文章应对答疑,诗文也要写上两首,习字三百;当我是铁打的么?这也就罢了,但凡答疑背诵有误,便不准休息,诗文写的不押韵,也不能通过,一天折腾下来,我的脑子都成浆糊了。前日的诗文没通过,待会他来还不知道怎么折腾我呢,我现在见到他就恨不得咬他一口解气。”
朱厚照恶狠狠的对着鸭肉包咬了一口,快速嚼着咽下,好像在咬杨廷和一般。
宋楠心道:这位太子爷还没长大,小孩子心性流露无遗。
“倒是有些过分,书海无涯,活到老学到老,这种填鸭式的硬逼自然招人反感,便是我也要发火的。”
朱厚照如遇知音,点头道:“是啊,这话才中听,还是你明白事,他们几个平日里叽叽喳喳的跟巧哥儿一般,关键时候一点也敢啃声,任凭我被杨廷和耍弄,真是气煞我了。”
刘瑾张永等人面露尴尬之色,宋楠忙道:“几位公公也是没法子,皇上重视太子讲学,他们乱说话要是被杨廷和告上一状不是要挨板子么?”
朱厚照道:“那我怎么办?就这么苦熬着?以前还能骑骑马射射箭,现在倒好,每天满脑子都是文章诗书道理,我这太子当着有何意味?”
宋楠道:“殿下别说丧气话,您是未来的皇上,这些话传出去岂不是让大臣们说三道四,不用急,待会我来会会那杨廷和,看看他什么路数,劝说他对太子殿下宽松些。”
朱厚照道:“你能劝说得了?这人可是迂腐的很,整个一个木头疙瘩。”
刘瑾张永等人也面露讥笑,心中暗想:大言不惭,太子他都不鸟,你一个侍读他会鸟你?不过有一想,自己等人虽不敢胡闹,宋楠既然自告奋勇去触霉头便让他去是了,倒霉的反正不是自己。
第一五六章 胡搅
第一五六章
朱厚照也不信宋楠能有作为,不过经过一番发泄,谈谈说说再加美味的滋润,心情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笑意,第八只鸭肉包下肚,正要提出熬点鸭架汤过过瘾,外边传来小太监尖利的嗓音:“杨学士前来讲学!”
朱厚照唬了一跳,赶紧起身慌忙道:“了不得,快替我收拾收拾,教他见到又是一番言语;小谨子,替我更衣。”
宋楠看着朱厚照叉着两只油手慌张的神态,不觉有些好笑,这哪里像是一个教书的先生来了,好像是鬼子进村了。
刘瑾和张永等人赶忙上前收拾,拿着衣服要替朱厚照更衣,宋楠道:“殿下,吃完了再去,慌什么。”
朱厚照一愣道:“杨廷和来了。”
宋楠漠然道:“来了便来了,还不让人吃饭么?叫他去学室等着便是,您是太子,他是个臣子罢了。”
朱厚照愣了半晌,忽然挺了挺胸道:“对,我是太子,他是臣子,干什么要这么慌张?”
刘瑾等人面色紧张,心道:宋楠啊宋楠,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哪里知道这杨廷和的规矩,你倒是说的轻松,事后杨廷和给太子添堵,老子们可跟着倒霉。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淳厚的男声,淡然中透着威严:“太子殿下可去讲堂了?”
一名小太监回道:“太子殿下说了,请杨学士去讲堂候着,殿下稍后即来。”
那声音略带不满道:“已经巳时两刻了,太子殿下怎地不早早在讲堂等待?”
小太监道:“杨学士,殿下在用膳。”
“用膳?这不早不中的用的什么膳?”
“这个……宫外的宋侍读带了新鲜的烤鸭进来,太子便趁热尝了尝。”
那男子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紧接着布帘一掀,门前光线一黯,一人跨步迈了进来,小太监阻挡不及,杨廷和已经进来了。
朱厚照满嘴油汤愕然望着冲进来的杨廷和,嘴巴里还有没嚼碎的鸭肉包,神态呆滞;刘瑾张永等一干太监们也默然无声,心道:完了,杨学士又要训人了。
宋楠转头看去,见这杨廷和身材修硕,相貌俊逸,方帽长衫,黑须美髯,看着挺舒服的,看年纪在四十上下,脸上并无愤怒之色,但全身上下倒有一股隐隐的气势,双目如炬,扫视着屋内众人。
这人一进屋子,便是连朱厚照也没了气势,全屋子的气氛都被压制住,倒也有些邪门,宋楠将之归结为气质二字,杨廷和身上便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质。
“太子殿下,臣杨廷和前来授讲。”杨廷和施礼道。
“啊……杨……杨学士,免礼,请坐,倒茶……”朱厚照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儿被爹爹发觉一般,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不用了。”杨廷和扫了一眼正擦着手的宋楠,淡淡道:“殿下没用早餐么?”
朱厚照忙道:“用了啊。”
杨廷和皱眉道:“既用了早餐,午餐时间未到,为何又在此吃这些东西?”
朱照厚张口结舌,看了宋楠一眼,又无言以对。
“四季有时,三餐有度,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是有规矩的,身为太子,岂能饮食无度,随心所欲?圣人云:……”
“杨学士。”宋楠打断他的子曰诗云,拱着油乎乎的手行礼。
杨廷和皱眉看着宋楠道:“你是何人?”
宋楠道:“在下太子侍读宋楠,杨学士自然不认识我,我十几日没来宫中伺候太子了。”
杨廷和眉头一动道:“你便是宋楠?”
宋楠道:“您识得我?”
杨廷和缓缓摇头道:“不认识,但听说过,宋侍读和外边流传的跟东厂闹得不可开交的宋楠可是同一个人?”
宋楠微笑道:“正是区区在下,不过不是我跟东厂闹得不可开交,而是公事公办而已。”
杨廷和淡淡道:“宋侍读在宫外如何我没兴趣,但在东宫之中,身为侍读便该以督促太子进学为务,你做到了么?”
宋楠微笑道:“在下倒有些失职,不过,在下正在努力。”
杨廷和指着桌上的狼藉道:“便是这般努力的?这吃食便是你带进宫来的?”
宋楠道:“是啊,怎么了?太子殿下想尝尝一品鸭,我便顺便带了两只进来给殿下大快朵颐,难道不对么?”
杨廷和有些愠怒道:“非早非晚,太子殿下早膳已用,午膳时候未到,这时正是进学之时,这是你侍读该做的事么?”
宋楠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么?吃点东西而已。”
杨廷和见宋楠无所谓的态度,脸上怒气聚集,喝道:“万事都有规矩约束,为人君者更需谨身自好,守时合度,这般放纵,岂是储君所为?你不但不规劝,反倒助长歧风,是何道理?”
宋楠道:“杨学士,我知道你马上又要说什么圣人云圣贤说的话来训斥我了,不错,圣人是说要三餐合度,可圣人也说了,仓廪实而知礼节,食果腹而知廉耻,进学之前,为了让太子殿下能更好的学习治理天下的大道理,不该让太子殿下吃饱穿暖安心学习么?”
杨廷和愕然,指着宋楠道:“你……你强词夺理。”
宋楠道:“不信?不信你去对大街上饿的皮包骨头的乞丐说大道理去,人家指定冲您翻白眼,我这么做正是为了太子能认真读书呢。我娘说了,吃饱穿暖心无旁骛便可好好读书天天向上,我娘虽不是圣贤,但我觉得还是蛮有道理的,饿的头昏眼花,冻得瑟瑟发抖,谁有心思去读书?”
杨廷和脸上青红一片,心中愠怒不已,忙长吁一口气才稳住阵脚,暗暗叮嘱自己不要失态,面对宋楠的强词夺理,一时之间倒也无言可驳,瞪了半天眼珠子逼出一句话来道:“太子殿下,时光如金,臣去讲堂等候,盏茶未至,做旷学论。”
杨廷和说罢拂袖而去,书房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说不出话来,宋楠擦干了手上的油渍道:“刘公公,赶紧替太子殿下更衣吧,再愣一会儿恐怕杨学士便要去告状说太子旷学了。”
刘瑾等人反映过来,赶紧替朱厚照更衣,朱厚照脸上笑成一朵花,看着杨廷和被噎的哑口无言,心中舒坦无比,边陀螺般的被刘瑾张永等人转来转去的穿衣带帽,边冲宋楠比划着大拇指赞道:“宋楠,可解气了,话说圣人真的说过这些话么?”
宋楠呵呵笑道:“圣人说过的话多了去了,吃喝拉撒睡哪一样不说?除了治理天下的大道理,圣人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嘛。”
朱厚照点头道:“就是,难道不食人间烟火不成?”
两人对视哈哈大笑,宋楠边笑心中边犯愁,这还刚开始呢,到了讲堂中,还不知道杨廷和会怎么对付自己和太子呢,跟他拼古文的之乎者也自然是甘拜下风,待会可要跟他胡搅蛮缠一番,以己之长攻其所短,又不能毫无道理,这可是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
众人匆忙收拾妥当,赶紧往后殿西首的讲堂赶,在廊上便已听到笃笃笃的敲击之声,朱厚照面色大变加快脚步一溜小跑,宋楠跟在身后边跑边道:“慢些,这么急作甚?”
朱厚照脚下不停道:“你可不知道,杨学士敲击砚台便是时间快到了,三十下敲击完毕我若还不落座,他便会罚我迟到,罚背诵,罚抄书,罚习字,总之砚台一响便赶紧要落座。”
宋楠翻翻白眼,杨廷和也太牛了,把个太子爷当成小学生看待,这种严师倒也难找,特别教的是太子未来的皇上,敢这么做定然是个诤臣,难怪皇上会派他来教太子。
压着砚台的最后一声,朱厚照总算是屁股挨到了蒲团上,宋楠侍立在后方,但见杨廷和神态威严,坐在案后,案上一溜子厚厚的古书,看着都教人害怕。
杨廷和见太子坐下,这才哼了一声道:“慌慌张张,仪表不整,举止失体,成何体统。”
宋楠心道:张口就训,这尼玛的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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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 师道
第一五七章
朱厚照不敢接话,默默翻开书本,杨廷和看了一眼宋楠,开口道:“今日本要学新篇,但按照规矩,以前所学要加以消化,文章、道理、诗文、习字太子可都完成了么?”
朱厚照无言以对,看得出来,定是一团浆糊在心中了。
杨廷和将脸一沉道:“抽查一篇背诵来听听,唔……就背诵《大学》第一篇吧。”
朱厚照无奈起身,涨红着脸结结巴巴的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定而后……”
杨廷和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叹道:“殿下学不专心,一篇大学,民间垂绦小童亦可堂堂若流水般背诵,为何如此结结巴巴。”
朱厚照臊红了脸道:“前日所学不是史记一篇么,怎地今日要背大学?”
杨廷和道:“《大学》难道没学过?”
朱厚照道:“学过,不过已经很久远了。”
“学过不能记,学了何用?左耳进右耳出,今日学明日丢,学了何用?。”
朱厚照被奚落的极为尴尬,宋楠知道杨廷和是在报刚才的一箭之仇了,今日肯定是要背诵前日所学文章,他却偏要捡以前学过的一篇随机背诵,朱厚照本就敷衍了事,如何能背得出?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杨廷和负手背诵,一字不漏的将正片背诵下来,转头道:“殿下,这大学臣自八岁入学堂开始便滚瓜烂熟,如今四十年过去,依旧铭刻在心,这是用心读书之故,殿下读书不走心,还不如不读。”
朱厚照低声道:“知道了。”
杨廷和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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