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
众人白眼乱翻,心道:“半年不升官就不爽?十年不升官的也多的是。”
“现在,机会来了,一桩大功劳在等着咱们,这十几天,我让诸位乱查了不少线索,都是些普通的百姓,你们一定以为我是闲的蛋疼,但我要告诉你们,本千户从不做无用之功;你们竖起耳朵听好了,全部给我打起精神来,之前我叫你们分别暗查的那些人一个也不准跑了,今晚大伙儿也没得休息,要把眼睛睁的大大的看住了。明日辰时,同时进行抓捕,之后全部赶往大明门广场集合。”
众人面面相觑,侯大彪道:“千户大人,赶往大明门?”
宋楠道:“别多问,叫你们怎么干就怎么干,听话办事,我保证在座的诸位过了明日便又能升官了,但我要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是嘴巴犯贱乱说话乱做事,可别怪我不带你们玩儿,都明白了么?”
众人大喝道:“明白了,千户大人放心。”
宋楠微笑道:“回去挑选些手下精干的人手,不要透露任何消息出去,谁多嘴要是追问,便立刻拿了关起来,我知道咱们正南坊中有不少吃里爬外的东西,平时我能容忍,这一次决不能容忍,懂我的意思么?”
众人心头一凛,正南坊锦衣卫衙门中肯定有别的部门的细作,只是不知道是谁罢了,这也是个公开的秘密。都察院、东厂、锦衣卫、甚至京营之中往往都有身份不明之人混杂其中,想找出来自然不易,但无伤大雅的情形下大家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宋千户既然如此强调,自然是此事重大之极了。
各人分头回去安排人手,东跨院内,一名锦衣卫旗校迅速从树丛后退走,一溜小跑来到西院一座公房内,一进门便关了门窗,公案后一名锦衣卫百户起身问道:“怎么样?”
那旗校道:“他们似乎有什么重大行动,小人听郑达出门的时候说了句什么‘大明门’‘拿人’,一个个表情凝重的很。”
那百户皱眉道:“大明门?那不是皇城南门么?那会是什么事儿?娘的,宋楠这狗日的完全不把老子当人了,当初老子在第二百户所干的舒舒服服的,现在把老子调到第七百户所当巡街的,老子岂受的了这个侮辱。”
那旗校道:“孟百户,其实咱们在第七百户所也挺好的,起码无烦无恼,也没什么事儿。”
那百户正是宋楠荣升千户之时和郑达对调的原第二百户所百户孟津。
孟津闻言斥道:“懂个屁,拿去喝酒,记住守口如瓶,要是敢说一句废话教人知晓,老子宰了你全家。”
那旗校接过孟津丢过来的一锭银子,笑嘻嘻的道谢道:“您放一万个心,给个天做胆我也不敢。”
“滚吧。”孟津摆手道。
旗校一溜烟的出门去了,孟津皱眉喃喃念叨着‘大明门’两个字,忽然站起身来,抓起头盔带上,出了院子叫道:“来人备马。”
一名旗校拉了马匹过来,好心的问了句:“天气这么热,孟百户还出去啊?去哪儿啊?”
孟津瞪眼道:“去哪还要跟你禀报么?”
那旗校吓得吐了吐舌头,对着孟津迅速离去的背影无声骂道:“拽你娘的威风,被宋千户发配来第七百户所还有脸拽威风,去你娘的。”
……
太阳落山之后,仁寿坊正中一座豪宅内,胖嘟嘟的王岳正洗了把热水澡坐在厅上翘着腿纳凉,两名婢女一个跪在脚下捶腿,一个在他的肩膀上捏着蓬松的肩肉。
王岳眯着眼睛,手中端着一架烟壶,偶尔吸一口,喷出一团烟雾,双目半睁半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收获可算不小,下午雨后,王岳又去了一趟内阁公房,将刘瑾要在西苑琼华岛上建豹房之事跟李东阳说了一遍,李东阳这回松了口,在王岳隐晦的表示今后将和李东阳在政务上极力配合之后,李东阳表示明日早朝将会向皇上劝谏此事,李东阳一开口,群臣必然会附和,若是能将刘瑾建豹房之事弄糊了,不仅是解决了自身的危机,还能藉此更进一步,让一切愚昧的文臣上折子劝谏皇上不要沉迷于玩乐之事,这把火也就自然而然烧到随侍的刘瑾等人头上。
王岳很少这么频繁的去内阁和李东阳接触,在王岳看来,李东阳是外廷的首辅,而自己则是内廷的首臣,某些方面上自己比李东阳的影响力更大;先皇在位之时,王岳摸清楚了先皇的脾气,先皇喜欢那些少说多做守规矩的人,所以王岳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低调的很,一团和气,见人三分笑。
起初大臣们还以为王岳是个老好人,但王岳找到机会稍一发力便让皇上否决了几次奏议,从那时起大臣们再也不敢小觑自己;但新皇即位,自己竟然沦落到要去和李东阳去做交易,这多少让王岳心中感到不痛快;在此之前,王岳从没担心过自己的地位问题,而如今,在刘瑾要求建立豹房之时,王岳敏锐的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也正因如此,他才回要求如数将五十万两银子拨给刘瑾,用来掩盖库房中的秘密。
当然,自己是不会出这五十万两银子的,范亨和徐智会去想办法,这一点王岳坚信,他并不在乎范亨和徐智的不满,因为他相信范亨和徐智都明白,只有自己能保住他们,自己一旦倒了,他们两个就像是覆巢之下的鸟蛋,除了完蛋别无出路。
王岳对自己这几十年的奋斗还是颇为满意的,几十年来,权势自不必说,由此带来的财富更是让王岳心满意足。广厦沃田,家财巨万,所有的一切他都有了,唯一遗憾的是自己不能有个后嗣,不过那也是命运使然,有所得便有所失,胯下少了一物,囊中却多了万千,又有谁敢讥笑他王岳这一点,恐怕有的只是敬畏罢。
王岳眯着眼睛想着,猛然间肩膀上刺痛,回头看时,见身后替自己捏肩的婢女正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自己的肩膀上一道淡淡的血痕,那是指甲的痕迹。
王岳勃然大怒,尖声骂道:“你这个小蹄子,爷告诉你多少次,捏肩前指甲要挫掉,你把咱家的话当耳边风么?”
那婢女惊恐万分,跪倒在地求饶,王岳坐起身来,身上的肥肉一阵乱抖,伸手抓住那婢女的头发在桌边猛力撞击几下,手上又扭又掐,专拣胸口,大腿内侧等阴损部位动手,那婢女疼的尖声大叫。
管家闻讯赶紧赶来,王岳指着那婢女骂道:“将这小蹄子关到马房去喂蚊子,关满三天,不准放她出来。”
管家连忙摆手,两名仆役进来拖着那头破血流大声哭泣的婢女出门去了。
王岳喘了几口气,指着腿边瑟瑟发抖的婢女骂道:“干什么?还不捶腿?”
那婢女赶紧继续捶腿,可惜吓得身子发软,也没什么力道,王岳抬脚踹了那婢女一个仰八叉,正待喝骂,就听出门而去的管家出而复返,急匆匆的道:“老爷,外边一个锦衣卫百户要见您。”
王岳一愣道:“锦衣卫百户?”
管家伸手递过来一块腰牌,王岳看了一眼,坐起身来道:“叫他进来,带到书房见我。”
第一八七章 嗅觉灵敏
(感谢淡茶如墨兄弟的月票)第一八七章
孟津垂手小心翼翼的站在王岳面前,作为王岳和范亨安插在锦衣卫中的低级将领,他很少有机会能面对内廷的两位大佬,不过他知道,王岳和范亨的心中一定有自己的位置存在。
当初孟津从锦衣卫中被选送东厂,不久便以东厂缇骑名额有限为名被退回锦衣卫中,外人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内幕,实际上短短的几天时间,孟津的身份便有了巨大的改变,被王岳定为重返锦衣卫的内应人员之一。
孟津显然是愿意接受自己这个新身份的,无论在东厂还是在锦衣卫中,他充其量不过是一名优秀的缇骑而已,但一旦转变了身份,他便成了东厂眼中重要的棋子。这种上位的途径虽然危险,但总比碌碌无为当一辈子被人呼来换取的角色要好,况且范亨也做了承诺,一旦立下大功,便再次向锦衣卫要人,进入东厂之后便可直接提拔了。
只是可惜的是,牟斌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凡是选送东厂之后被退回的锦衣卫旗校一概都没有机会进入总衙或者是南北镇抚司这样要害的部门,孟津也被调入正南坊千户所做了一名旗校。
对这样的结果,孟津也很无奈,接触不到核心的衙门,便不能发挥重要的作用,他也只有耐着性子在正南坊熬下去。一晃三年过去,孟津在充当细作的工作上无所建树,但却在锦衣卫的身份上有了收获,竟然被提拔为正南坊第二百户所的百户,负责侦缉之事,午夜梦回之时,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了。
但孟津知道,自己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他时刻提醒自己的特殊身份,因为他知道,任何不忠于东厂的迹象,哪怕只是一丁点的表现,都会毁掉他的一切。而东厂三年来并不责怪他无所作为,反而源源不断的提供钱财供他上下打点挥霍,这是放长线钓大鱼的做法,温情的背后,更是强大的压力。
在很多小事上,孟津选择了不动声色,这也是范亨特意交代过的,小事毫无价值,反倒容易暴露;但自从新皇即位之后,包括孟津在内的所有安插在锦衣卫和各衙门内部的人员都被告知,所有关于内廷之争的传言和消息,乃至上官的举动都要禀报上来,便是要从如山的消息中寻到各方的反应加以应对。
而孟津也被特意告知,要密切注意和刘瑾关系密切的宋楠的反应,所以孟津虽已经被宋楠排挤出正南坊的权力核心,却不得不竖起耳朵听风,不断的寻找有价值的消息。
“孟百户,怎地忽然来见咱家,你该去找你家范督主才是。”王岳淡淡的看着面前的孟津,缓缓问道。
孟津拱手道:“属下觉得这件事该跟王公公说才成,因为属下觉得事关重大。”
孟津的潜台词是,重大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听王岳的,跟被人说我都不放心,王岳脸上露出笑容,外界有传言入耳,说范亨背地里对自己不敬,王岳虽一笑了之,但心头却是有些不舒服的,范亨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东厂是范亨主持,但实际上自己在东厂的影响力岂是范亨所能比拟,孟津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这让王岳心头挺是舒坦。
“说吧,什么事,虽然不合规矩,但来都来了,咱家便替你转告范督主一声也成。”
孟津忙道:“多谢王公公,属下这几日发现宋楠有些不对劲,连续七八日选了数百兄弟好像在暗中查什么大案,但所有人口风都紧得很,问不出来任何消息;前日晚间,我的一名心腹灌醉了一名参与的小旗官,才知道他们在查一些人的家产,但具体是什么人,那旗官倒说不出来,只说被上面告知只管按照吩咐办事,不准多问。”
王岳一愣道:“查家产?这算是什么重大消息?你们锦衣卫不是经常干这种事么?是不是宋楠那厮手头缺钱了,变着花样捞油水了,这等事你也拿来说,真是莫名其妙。”
孟津涨红了脸道:“王公公且听属下把话说完。”
王岳有些不耐烦的道:“快说便是。”
孟津道:“今日午后,宋楠召集正南坊中他的一帮死党们关门商议事情,我命人在旁窥伺,虽然没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但出门之时,我的手下听到第二百户所的百户郑达无意间说了什么‘大明门’什么‘拿人’之类的话,卑职愚鲁,不懂其中的意思,但却又觉得事关重大,故而赶紧来讨示下。”
“大明门?拿人?”王岳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胖脸上瞬间变的凝重起来:“你正南坊锦衣卫衙门所辖只是外城三坊,大明门可是皇城,哪有你们去拿人的份儿?”
孟津道:“是啊,属下也举得奇奇怪怪的,不过瞧他们郑重其事的摸样,密商之后又开始召集所属人马,看来有所行动是肯定的了;卑职在想,是不是这个宋楠得了什么人的命令,要在大明门协助拿什么重要人物;属下将他们秘密查他人家产的事情联系起来,觉得是不是因为查到了朝中某位大臣贪赃枉法什么的,明日或要在大明门待官员下朝之后拿人?”
王岳皱眉道:“也不对啊,即便是查到朝中大臣贪腐之事,也不该由你们正南坊去拿,而是该上报镇抚司或者是牟斌那里,由总衙的人去办;而且你们锦衣卫若拿朝中官员都是需要去刑部领驾贴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没一点风声露出来。”
孟津道:“属下也是疑惑的很,是不是有人怕打草惊蛇,暗中安排了宋楠私自行动,关系太过重大的话,锦衣卫也不是每回都需领驾贴的。”
王岳侧头想了想道:“你可知道他们查他人家产的细节?哪怕是一丁点也好。”
孟津皱眉仔细想了想,忽然道:“我想起来一件事,似乎有十几名旗校去过京外查案,去的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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