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
宋楠紧皱眉头,看来确实是抓俘虏的事情出了麻烦,整件事中这件事是关键所在,明日上午也答应了方大同去见俘虏,若此事出了岔子,事情将无法继续下去,方大同也最终会明白,整件事是个骗局。
“好,我随你们去。”宋楠伸手将信笺在灯笼上点燃烧成灰烬,“稍候片刻,我跟家人招呼一声。”
青年士兵一拱手,宋楠转身快步回正屋内,宋母和小萍儿已经惊恐的看着他,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宋楠握着宋母的手微笑道:“娘亲不必惊慌,江千户请我去商议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去去就来。”
宋母惊慌道:“这江大人半夜三更的找你商议什么事情?天明不成么?”
宋楠微笑道:“娘亲,你不是答应我入蔚州卫中公干了么?既如此,就要守人家的规矩呢,军中之事如何还分白天黑夜,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娘亲安心歇息,孩儿这是办正事呢。”
宋母将信将疑,但好在那帮士兵规规矩矩的呆在院门外并不进来拿人骚扰,多少缓解了惊慌的情绪,也信了几分,于是道:“我儿一切小心,既是正事,你便去吧,快些回来,免得一家子提心吊胆。”
宋楠捏捏她的手微笑道:“遵母亲大人之命,夜里寒冷,快些回房吧。”
宋母点点头,转头对小萍儿道:“萍儿去将少爷的大氅拿来,昨夜我刚刚收拾好,加了些棉衬,外边寒冷,让他压压风。”
小萍儿答应一声,快去前去,不一会抱了一件厚厚的棉布大氅过来替宋楠穿上,宋楠拱手一礼,转身快步出门,青年士兵拉过一匹马来,宋楠翻身上马,一行人挥鞭沿着小巷疾驰出去,拐上大街直出蔚州东门而去。
黑山堡在蔚州北六十余里处,属于蔚州寨堡防卫系统的最外围,这里便是鞑子闹腾的最厉害的地方,鞑子游骑骚扰无度,黑山堡驻扎的明军从来都没有完全的控制住这里,双方士兵时有死伤,这也就是为何蔚州卫士兵谈黑山堡色变的原因;但凡被派往黑山堡驻扎,能活着回来的委实寥寥,在此地驻扎的大多是充军的犯人和犯了错的士兵,当然,若要抓鞑子俘虏,此地也是绝佳位置,江彬选择在此地抓俘虏倒是正确的选择。
六十里地不算远,但道路崎岖,又是也路,即便有马儿代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还算后世宋楠经常玩骑马运动,骑术也算过得去,但一路颠簸,加上寒风凌冽如刀,脸上手上冷如冰窖,偏偏身上却又发汗,那种滋味真是难受之极。
十几名江彬手下的亲卫士兵倒是个个身杆笔直,看不出什么疲惫狼狈之象,看的出江彬练兵倒是有一套,这回来黑山堡抓俘虏也是带上了他的全部精锐。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急速奔波,天色微明之时,黑山堡模糊的影子出现在远方的小山上。
众人放缓马速,个个提了弓箭兵刃在手,眼睛谨慎的四下逡巡,神情紧张的沿着荒草连天的山坡慢慢靠近黑山堡,宋楠看的心头凛然,这些士兵的行动传递出一个信号,即便是在黑山堡左近也绝不安全,可能鞑子游骑让明军吃了不少的苦头。
寨堡大厅内,江彬满眼血丝如一只狮子一般来回踱步,不时的摔桌子踢板凳大骂,显然情绪极为狂躁,听闻宋楠倒来,江彬大喜过望,赶紧快步迎出厅外。
宋楠艰难的翻下马背,两条大腿酸疼无比,后世自己跑去马场骑马体会那种驰骋纵横的快感引为乐事,而今日才体会到原来骑马也是件苦差事,扶着马鞍站立良久,这才恢复了些力气,江彬的大嗓门也在前方响起:“宋兄弟,你可来了,可急死我了。”
第二十五章 两个倒霉蛋
热乎乎的茶水和几样点心下肚,宋楠僵硬疲倦的身子算是缓过劲来,与此同时,从江彬的叙述中也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江彬急吼吼的请了宋楠连夜赶来,倒不是没有抓到俘虏,事实上昨日下午江彬率领自己挑选的精锐士兵两百余人赶到黑山堡之后,便立刻展开对鞑子小股据点的突袭。
鞑子兵最近气焰嚣张,在寨北十里筑建了五六处据点,用作骚扰大明边地的中转休息之所,鞑子骑兵总的作战原则是袭扰掠夺为主,也没什么大股常驻之兵,双方的交战也以小股部队作战为主,蔚州卫在黑山堡一带也是以防突袭防劫掠为主,黑山堡人数有限,常驻兵士只有四十余人,二来这些士兵都是被迫来此驻守,能保住性命便已经谢天谢地了,根本不会想到会主动去撩拨蒙古人,如此这般,蒙古游骑也胆量见长,进入十月以来,频繁的滋扰村庄,抢掠了不少的财物和百姓暂时囤在中转的寨堡中藏匿,等待机会运走。
江彬率众忽然进攻攻了鞑子兵一个措手不及,被连拔三座寨堡,直到蒙古游骑增援之兵到来,江彬才宣布撤兵,带着十几名俘虏和几十名被解救的百姓回到黑山堡中,抓俘虏的任务可算是圆满的完成了。
但麻烦的是,俘虏是抓到了,但可充作反诬人证的人选却挑不出来,蒙古兵一旦被俘虏都自知是死路一条,完全是一副等死的摸样,要说砍人杀人江彬是把好手,但这事明显是要动脑子和嘴皮子的,江彬一下子不知道如何下手,不得已才赶紧请宋楠前来,上午之前若是这个重要的人证和口供不弄得妥妥当当的,方大同肯定会炸毛了。
宋楠听了江彬的叙述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承认江彬的重视是对的,人证是其中重要的一环,人选和口供都要做实,而且保证在过堂时不会乱说话翻供,可不是随随便便拉一个人出来便可以的,本以为这些事无需自己操心,却不料还是要自己动手。
“江大人,鞑子俘虏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关在寨堡下层的石室里,我叫几个兄弟正在招呼他们。”
宋楠自然明白所谓的招呼是什么意思,忙道:“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出了大厅往东南方行,一排石阶缓缓而下,深入地面丈许,那是一座半埋在地下的石室,一进室内,一片鬼哭狼嚎之声,空气中夹杂着血腥和屎尿的臭味,宋楠皱眉看去,十几名鞑子俘虏被扒了衣服绑在柱子上,几名明军士兵正嬉笑着那皮鞭蘸了冷水往他们身上抽打,鞑子兵叽里咕噜的叫喊,有的已经屎尿齐出,狼藉一片。
宋楠皱眉道:“干什么拷打他们?”
江彬挠头道:“我是想先给他们个下马威,折磨羞辱一般狗鞑子,他们怕受罪,那咱们的事岂不就容易些么?”
宋楠苦笑道:“这当中可有头目么?”
江彬问身边的士兵道:“可有鞑子头目?”
士兵道:“不知道,问他们都说是普通士兵。”
宋楠问:“弄清楚他们的名字和身份了么?”
士兵摇头道:“不清楚。”
宋楠暗叹一声,事情要作假自然不能全假,姓名、身份都要对的上号,而且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方可选择最佳的人选,江彬看来完全没理会这些因素。
“放开他们,让他们穿上衣服,我要知道他们的名字和身份,最好他们当中有鞑子头目,当官的更加惜命,比普通鞑子士兵的供词也更有说服力。”宋楠轻声道。
江彬点点头,挥手命人给鞑子降兵松绑,众鞑子兵一个个抖抖索索的穿上衣服,排成一排站在那里,宋楠看了一圈,这些家伙长得跟汉人差不多,若不是服饰发型不一样,还真看不出和汉人的差别来。
“告诉我,你们中谁是头目?”宋楠问道。
鞑子兵们只求速死,对这个问题熟视无睹,谁也不愿临死前还供出自己的头目,反正也活不了,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余。
“你们听好了,本来你们这些鞑子滋扰我大明边镇,劫掠烧杀无恶不作,落到我们手里便是杀千刀也不为过,但这一次咱们千户大人却不想杀你们,只要你们供出你们当中的头目,便可重获自由,放你们回去和家人团聚。”宋楠厉声道。
众鞑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方交战从来就没有被俘虏还能活着回去的,都是想尽办法的折磨死对方,怎么恶毒怎么来,今日居然会有这等好事落在自己头上?长生天开眼了么?
鞑子兵们相互交流着眼神,有的人蠢蠢欲动,突然一名鞑子兵高声的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顿时其他鞑子兵都神色肃然个个紧闭嘴唇不敢乱动了。
宋楠看在眼里,问江彬道:“大人可知道他说了什么话?”
江彬伸手召来一名士兵道:“你不是懂鞑子话么?刚才那厮说了什么?”
那士兵道:“那厮是叫他们不要相信我们的话,说我们是骗他们的,最终难免一死;如果供出官长,回去后全家杀光,一个不留。”
江彬怒道:“日娘的,这狗鞑子定是个当官的,来呀,拉他过来,给他尝尝手段。”
宋楠本想反对,但一想,这些鞑子兵远比自己想象的难缠,杀一儆百是必要的;两名士兵蒿住那说话的鞑子兵拖了过来,江彬二话不说飞起一脚便踹到那鞑子兵的嘴巴上,只听‘喀拉’一声,那鞑子兵的下巴骨被踢的歪到一边,几颗牙齿连同碎肉和鲜血从歪斜的嘴里喷出;江彬一动手,几名行刑士兵立刻一拥而上,拳起脚落一顿狂揍,那鞑子兵全身骨头登时断了几十处,像一滩烂泥摊在地上。
“丢到野地里喂狼去。”江彬喝道。
士兵们拖了那鞑子兵便走,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怵目惊心。
众鞑子看的心惊肉跳,死便死了,死前受这般苦楚可受不了,刚才拖走的那人明显还没断气,这么大冷天的被丢在野地里,不被冻死也被野狼给撕了,这般死法实在惨不忍睹。
鞑子兵们不停的咽着吐沫,连看都不看看眼前的明军众人了。
宋楠道:“诸位,你们的家人在翘首企盼你们归去,难得咱们千户大人开恩一回,难道你们便要白白浪费这次机会么?都想像刚才那人一般被打个半死丢出去喂狼?”
一名鞑子兵忽然道:“左右是个死,出卖官长还要连累家人,我等可不能说。”
宋楠微笑道:“只是说出谁是当官的罢了,不算是出卖吧。再说了,回去后谁又知道你们说过呢。只要你们合作,我可立誓放你们活命。”
那鞑子兵道:“活着回去的人难免漏了口风,谁说谁倒霉。”
宋楠哈哈一笑道:“好办,来人,带他们下去,每个人都要供出官长的名字和职位,然后统一比对,若是有对不上号的,或者拒不交代的,杀无赦;这下你们个个都交代了,谁也脱不了干系,看谁回去还敢嘴巴不严实。”
众鞑子一听,顿觉是个好办法,活命固然好,但回去后若被人捅了漏子连累家人那可得不偿失,这么一来人人有份,谁都会将嘴巴闭得紧紧的,至于被供出的当官的,肯定是个死了,死无对证,这事便妥了。
当下众鞑子兵被带下去单独交代,不一会十三张纸片汇总上来,除了两名鞑子俘虏交了白卷之外,其他的鞑子俘虏们都得了满分,两个交白卷的家伙正是鞑子中的小头目,正好一胖一瘦,胖的叫达鲁赤是个牌子兵头;而那名瘦子居然是个百夫长名叫花不温。
江彬意外之极,本以为这里边最多有什长之流的兵头,不料居然冒出两条大鱼来;宋楠也极为高兴,官职越高,也越是惜命,便越容易下手,不枉费自己花了一番功夫。
两名鞑子军官面色青白的被带进一间密室,江彬屏退闲杂人等,只和宋楠单独提审两人,两人身份暴露自忖必死,唯求死的痛快少受些苦楚罢了,问答之际倒也说话干脆,有问必答,也不拐弯抹角了。
原来在蔚州以北的鞑子兵寨堡中本来只有些低级的兵头驻扎,鞑子兵南下滋扰本就是游骑来去,根本不会长期驻扎一处,花不温和达鲁赤本来在更远的北方军营驻扎,但听闻蔚州寨堡最近劫掠了不少物资还有不少妇人,花不温闲的蛋疼,想偷偷跑来弄些油水顺便快活快活,那达鲁赤是他手下的牌子军头,两人臭味相投,带了几十名亲兵便来到了蔚州黑山堡一带。
只可惜流年不利,也不知是那根香没烧到长生天座前,好巧不巧,江彬恰好展开抓俘虏行动,两人没来得及逃走,被江彬的手下一股脑给俘虏了。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用这句话形容这两个家伙此时的心情可谓是毫不为过,两人悔青了肠子,自忖此次必然无幸,交代完之后便梗着脖子等着挨刀了。
江彬和宋楠听完这两个倒霉蛋的故事相视大笑,冥冥中似有天意,鞑子百户的身份更能让人信服,剩下的事情便是要说服这两人中的一位,然后等待方大同来验货了。
第二十六章 一对应声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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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名鞑子军官的张口结舌之下,宋楠将自己的要求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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