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
鞑子骑兵越来越近,王勇的目光四下逡巡,一眼看到不远处一个雨后积水的水洼,顿时急中生智几个翻滚滚进小水洼中;水洼不深,但里边全是污泥,王勇将身体趴在污泥污水中只在边缘的一丛长草下方露出两只眼睛,蹄声得得,一阵叽里咕噜的鸟语声传来,二十余骑鞑子兵已经到达了刚才的藏身之处。
“咦,人呢?刚才瞭望塔上的兄弟指点的方向便是在此处,一眨眼怎么没了。”一名鞑子勒着打转的战马叫道。
另一名鞑子跳下马来,很快便查看到王勇翻滚入水洼的痕迹,水洼中污水的荡漾还未停息,水中还冒着气泡,显然是有人躲在水里。
那鞑子挤挤眼做了个手势,故意大声道:“想是瞭望的兄弟眼睛花了,根本就没人在这里,他娘的,害的我们白跑一趟。”
与此同时,几名鞑子兵悄悄的下了马,举着长刀缓缓的朝水洼靠近,一只靴子在污泥中露出了半个靴跟,几名鞑子捂嘴偷笑,同时举起弯刀,高声大喝道:“叫你他娘的躲在水里。”
说话间弯刀此起彼落,将那半只露在书面上的靴子后跟砍得稀烂,连同周围的一大片地方也不放过。
弯刀起落,浑水乱溅,七零八落,鞑子哈哈的大笑声刺耳,惊得不远处几只云雀展翅飞起,直冲云霄。
污水中无一丝鲜血冒出,挥刀乱砍的鞑子带着满脸的污水水渍和惊愕停下动作,相互愕然相觑,猛然间哗啦异响大作,水洼里猛然扑出一个浑身污泥的巨大物事,漫天的泥水中,一道银光闪烁而过,两名鞑子兵表情惊骇的站在水里,手捂着喉咙咯咯作声,随即轰然倒在水中,蓬勃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浑浊的污水。
“不好,这狗娘养的杀人了。”众鞑子兵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呐喊。
北镇抚司十三太保之一的王勇可不是浪得虚名,绣春刀快如电闪的偷袭,两名鞑子立刻便被割断了喉咙,杀了两人之后,赤足的王勇带着腥臭的污泥飞身上岸,赶在鞑子兵围拢之前冲向二十步外的几匹马儿,脚步在草地上一点,飞扑上一匹战马的马背,双腿一夹,马儿发足狂奔起来。
鞑子兵们大骂着上马追赶,号角声呜呜响起,阳原兵营内的鞑子也迅速的反应,数十骑奔出营门拦截过来。
王勇猛击马背狂奔往南,浑然不顾前方赶来拦截的鞑子兵,瞪着眼睛高举绣春刀从拦截而来的数十骑鞑子中间一穿而过,身后三名鞑子滚落马下,而王勇的肩头也多了一个深深的雪洞。
“放箭放箭!”一名头目高声怒喝道。
众鞑子醒悟过来,纷纷擎出背上的弓箭弯弓就射,鞑子本就精于马背上射箭,颠簸之中丝毫不失准头,数十只箭羽宛如毒蛇咻咻直奔王勇后心,王勇知道厉害,身子出溜到马腹处玩了个镫里藏身,羽箭带着尖啸之声划过马背,马儿速度不减飞速冲过营寨旁边的空地往南边的山口冲去。
众鞑子紧紧追赶,营中四五批马队也加入追赶的队伍,羽箭嗖嗖在王勇的头顶身侧掠过,王勇缩着脑袋挥着长刀格挡,勉力躲避,险象环生。
“射马,射死马儿。”有人大叫道。
众人如醍醐灌顶,射人先射马的道理居然忘了,顿时一大窝的羽箭朝王勇胯下的战马射来。
王勇心头大骂连声,扭过身来挥动绣春刀在马臀处挥动格挡,羽箭太过密集,虽然格挡了五六只羽箭却左支右绌不能周全,一只羽箭直奔马儿的右大腿激射而至,而王勇的绣春刀刚好挥舞到左边格挡了一只飞羽,力道用老无暇回力格挡。电光石火之间,王勇垂下的左手看准箭矢来路伸手一挡,就听‘噗’的一声血光四溅,王勇长声痛叫,左手手掌被飞羽射穿,那羽箭离马腿仅仅分毫之差,被王勇用手硬生生的阻挡住。
众鞑子惊叫怒骂,王勇忍痛起身,用力拔出羽箭,以箭支为鞭猛抽马臀,那马儿似乎知道王勇救了它一命,发足猛冲,迅速冲向山谷出口。
鞑子兵们虽穷追不舍,但随着前面一人一马充入山谷入口消失在岩石之后,停止追击的号角声也响了起来,为了一个不明身份的人让大队人马追出山口是不被允许的,山口外便是和蔚州兵马拉锯战的地界,自十几日前黑山堡处被蔚州兵马击杀四十余人之后,上官下令不准出山口一步,谁也不敢违抗此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泥呼呼的悍勇的家伙绝尘而去。
王勇丝毫不敢停歇,虽然身后好像并无追兵,王勇也依然疯狂的击打着马臀,逼迫马儿使出全部的精力;手上,肩窝处的伤口鲜血如注,随着马背的颠簸,伤口中的血液也颠簸的飞溅,浑身上下都成了血人,他也担心自己不能坚持到黑山堡,所以必须要全力飞奔。
一个时辰后,黑山堡山顶的寨堡上,驻守的蔚州卫士兵远远看见一匹马儿从北面的山道中飞驰而出,忙戒备的盯着细看,在寨堡坡下,马上那人忽然从马背上摔落一动不动了。
寨墙上的士兵赶紧禀报守堡的百户,那百户带着人驰下山坡来到近前,都吓了一跳,这人头脸上全是污泥,身上一片血红,简直已经不成人形。
“喂,你是何人?”一名旗官踢了踢一动不动的王勇。
这一脚正好提在王勇的肩窝伤口处,王勇疼的醒来,迷糊中睁大眼睛看见明军装束的士兵围在身边,顿时激动地要爬起身来,却发现全身无力根本动不了,嘴巴也说不出话来。
“你是何人?”那小旗又喝问。
王勇勉力抬手指指腰间便歪头昏了过去。
“搜搜他。”百户下令道。
小旗捂着鼻子伸手在王勇污浊不堪的腰身上摸索,忽然间摸出一个黑乎乎满是泥水的牌子来,那百户皱眉接过,用布巾擦拭一番忽然惊叫道:“北镇抚司锦衣卫亲卫百户?快快,救回寨堡。”
众人大惊,七手八脚的将王勇抬回寨堡,用衣服扒光,用清水洗了个干净,给伤口上药,又灌下去一大碗热汤,那王勇昏睡到晚上,终于醒了过来。
“快快,快送我进蔚州城见江大人。”王勇醒来后大声叫道。
“你是北镇抚司的百户?”黑山堡守堡百户还待问他的身份。
“我是北镇抚司宋镇抚的手下亲卫百户王勇,皇上车驾被鞑子困在新平堡,宋镇抚命我求援于蔚州江大人,快带我去见他。”王勇急着要起身,肩膀上的伤口迸裂,鲜血沁透了包扎的布条。
“你是楠爷的手下?”那百户惊叫道:“楠爷和皇上被鞑子包围了?”
王勇不答,挣扎着起身便往门外跑,他无暇跟着百户解释太多,天色已黑,这已经耽搁了一天时间了。
“快备马回蔚州。”那百户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连声下令道。
“王大人便不要去了,你的伤口骑不得马。”那百户命人强行将王勇抬回床上道:“江大人定会亲自来见你。”
王勇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骑马,忙道:“我的衣服夹层里有书信,拿着直接交给江大人,他见信便知,不用来见我,请江大人即刻连夜派快马加急将另一封信送往京城北八十里大营处驻扎的张提督,切记要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士兵们在王勇扒下来的烂泥血污浸透的衣服中果然找到了油布包裹的信件,那百户丝毫不敢耽搁,带着人骑马飞速驰回蔚州城。
第二六七章 乱箭
(感谢徐g、淡茶如墨两位兄弟的月票)第二六七章
新平堡中,围困进入到第六天,黎明时分,下边鞑子的躁动引起了宋楠的注意,一队队鞑子撤出寨外,另外的一队队鞑子却又进入寨堡。
宋楠陪着正德站在边缘处看着下边的异动,正德问道:“鞑子这是在做什么?来回调动兵马操练么?”
宋楠眉头紧锁道:“皇上,这可不是在操练,臣觉得我们要赶紧躲起来了。”
正德道:“为什么?”
宋楠指着进入堡内的一队队鞑子兵道:“皇上看到他们身上负着的长弓么?这是将弓箭手调集进来,要往上面射箭了,长弓及高及远,这是要把我们射死在这里。”
正德惊骇道:“弓箭能射这么高么?”
宋楠道:“长弓能射百步之远,这烽火台只有二十余丈高,自然能射上来,只是准头不一定够罢了。”
见正德脸色苍白,宋楠安慰道:“皇上不用担心,仰射上来的箭支无论准头还是力道都不足为惧,臣命人即刻建造掩体,炸出来的石块能起作用了。”
正德见宋楠镇定自若,脸色稍微好转道:“朕不敢想象,此行若没有你在朕身边,朕该怎么办?”
宋楠微笑道:“皇上不是说我们是好朋友么?好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套,再说护卫皇上平安也是臣的本分。”
正德目露感激之色,宋楠高声叫道:“全体集合,立刻堆砌石块建掩体,鞑子要往上射箭。
众人也看出了鞑子的企图,纷纷行动起来,用堆积的石块沿着大坑边缘码起掩体墙,在顶端依旧用帐篷布搭顶,撒上灰土和小石块在顶端,以防落下的箭支穿透帐篷顶。
刘瑾慌张的拉住宋楠道:“宋大人,咱们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宋大人,一会若是咱家被射中一时死不了,还请宋大人给咱家个痛快好么?”
宋楠将一块石头嵌入掩体顶端摆好,皱眉道:“刘公公,这时候你不能说这样的话,你该装作若无其事,你都如此,让皇上心中如何能安?”
刘瑾摇头道:“咱家也不想这样,可是六天了,援兵没影子,水,干粮都快没了,咱们是必死的。”
宋楠喝道:“刘公公,大家努力求生,你却来说丧气话,你若真是不想活了,纵身一跃便能解脱,若还想活下去,便去照顾好不多的食物和清水,将它们移进掩体里,箭支可会射穿水桶的。”
刘瑾张张嘴,知道在这峰顶之上,宋楠是绝对的权威,此时自己什么也不是,叹了口气默默离开。
下边鞑子弓箭手们已经准备就绪,秃猛可一脸铁青的站在寨墙上,对身前一名大嗓门的鞑子兵道:“喊话。”
那鞑子兵深深吸了一口辣的空气,高声朝着烽火台?火台顶扯着嗓子叫道:“明朝小皇帝听着,我鞑靼国达延汗有训诫,教你等洗耳恭听。”
四下里寂静无声,热烘烘的山风从山岭间穿过,一个个小小的旋风裹挟着灰尘枯草剧烈旋转上下翻转,迷人耳目。
烈日下的烽火台顶端,一群皮肤黝黑衣衫褴褛的身影现出身来。
秃猛可眯眼看着峰顶上的一群叫花子一般的人群,他认得出来,中间被众人簇拥的那个个子不高的少年便是大明朝的正德皇帝。这个紧皱眉头的少年皇帝的样子狼狈不堪,脸上斑斑驳驳灰黑点点,不知是伤口还是污浊,身旁的一名老太监举着一块破破烂烂的帐篷布替他遮着毒辣的太阳。
一瞬间,秃猛可的心中涌起了一种不可一世的自豪感,面对的可是大明朝的皇帝,那是亿万人仰望的天之骄子,他的一句轻轻的话语便可让千万人头颅滚滚,他坐拥中原沃土,手握雄兵百万,正是他和他的祖先们将统治中原膏腴之地的蒙古人驱赶到了寒冷贫瘠的北方。
可正是这尊贵的天之子,如今却是这幅寒酸落魄如丧家之犬的摸样,被自己的雄兵困在这座弹丸烽顶之上,情状比之街头的乞丐尚且不如;若非自己想将其活捉,恐怕他早已死的如同一条野狗一般。
秃猛可嘴角露出微笑,目视峰顶高声大笑,用洪亮的嗓音道:“尊敬的明朝皇帝陛下,大元达延汗秃猛可向你问好。”
正德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周围的众人也默默俯视下边的鞑子兵马,没一个人说话。
秃猛可并不介意对方的沉默,自顾高声道:“本汗不喜废话,如今的情势一目了然,你们坚守峰顶数日,也已经展示了你们的勇气。但本汗想让你们知道,你们的坚持是徒劳的,若非本汗念及蒙汉之间的情谊,念及皇帝陛下尊贵的身份,没有下达强攻之命,你们怕是一天也坚守不下来。现在本汗的耐心已经被你们消磨殆尽,你们的不识时务也让我数百鞑靼勇士失去了性命,既然你们不懂变通之道,本汗也不会无限制的宽容下去。”
一只飞虫从秃猛可的面前振翅飞过,秃猛可闪电般的伸手一抓,将那飞虫攥在手心中碾压成齑粉。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先礼后兵’,本汗自认仁至义尽,所以这是最后的机会,皇帝陛下若是识时务,便需立刻下来归降,本汗保证绝不动皇帝陛下一根毫毛,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蒙汉之间的大事,达成协议之后必会恭送皇帝陛下回你的京城,从此后您依旧做您的天下之主,本汗也依旧回我的国度过我们自己的日子,您觉得如何?”
烽火台上,众人一言不发默默看着下边,烽火台下数万鞑子官兵也仰头上望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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