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
了。
宋楠思量片刻,沉声道:“皇上,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目前最重要的事让公主康复起来,其余的事臣过后再跟皇上解释;不管是不是臣的过错,总不能耽误了公主的病。”
正德叹息一声道:“好吧,你去瞧瞧也好,若真是心病,或许也只有你可医了;宋楠,朕就这么一个皇姐,父皇留下的只有朕和皇姐两脉,无论如何,朕不允许有人伤害她,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朕也明白,婚姻之事不能强求,即便你不喜欢皇姐,也不要刺激她。”
宋楠道:“臣知道了,臣实不知是否是因心病所致,但现在臣倒是希望公主得的是心病,因为若是如此,倒是可以开导医治;另外臣已经派人四处寻找曾经替臣解毒的李神医,等到他回京,当可药到病除。”
正德摆摆手道:“好,你去吧,来人,去寿宁宫通禀一声,无干人等回避。”
一名太监答应了,急匆匆出门而去,外臣行至仅限于乾清宫,再往后便是内宫妃嫔们居住出没之所,须得提前通报回避。
宋楠告辞出来,在宫人的引领下往北行去,过了交泰殿往西经数道圆门,便来到寿宁宫外,寿宁宫是公主居所,本是皇宫中最花团锦簇花木繁盛之处,但如今在宋楠看来,这里叶黄枝枯一片萧索,花树便若通灵一般,似乎也能感觉到点殿中女主人生命的凋零。
宋楠入殿中,沿着廊桥往后殿行走,路上的女官和宫女们行色匆匆,有的提着药匣子,有的端着热水盆,一副如丧考妣之态,公主久病,寿宁宫中也成了死水一潭毫无生气,连空气仿佛都是凝固的。
后殿的暖阁外院内,一名女官站在垂门外相迎,宋楠见过这个女官,她是公主的贴身伺候之人姓崔名红英,负责公主的饮食起居服饰出行等事务,自然也包括接待探望的宋楠。
“宋大人请。”崔红英脸上还挂着泪痕,不知何故。
“崔尚宫请。”宋楠低声答礼。
“公主在暖阁内间,闻听宋大人前来,公主正梳洗打扮呢。”崔红英低低的道,身为公主的贴身女官,公主的秘密她一清二楚,公主和这位锦衣卫宋大人之间的事崔红英也了如指掌。
宋楠一愣道:“公主竟能起床了么?这是痊愈之像啊。”
崔红英眼泪扑簌簌而下,低声道:“公主闻宋大人前来,硬是仗着一股劲起床来,期间昏厥了一次,奴婢们劝她也不听。”
宋楠心中一痛,竟然无法言语。
崔红英福了一福道:“宋大人请进吧,奴婢们在外边候着,无人会打搅大人和公主,求大人好好的劝说公主,奴婢们……奴婢们求……求……”崔红英再度哽咽,抹泪转身。
宋楠缓缓迈步,踩着庭中落叶往暖阁中行去,两名宫女无声的掀开帘幕,宋楠低头走入暖阁之中。
暖阁内静的宛如坟墓,里边的空气似乎如凝脂一般的沉淀,每一迈步,似乎都搅动粘稠的空气缠绕在身侧,束缚的人难以动弹,屋子里虽然有熏香的香气,但却掩盖不住香味之下的药味和生命流逝的奇特气味。
宋楠踩着厚厚的绒毯,行到帘幕之后,嵌着大大铜镜的梳妆台前,康宁背对自己坐着,一名宫女站在她的身后,缓缓的用木梳梳理着她的长发。从铜镜中映照出的康宁的脸庞消瘦的凹了进去,也许是上了胭脂的缘故,红扑扑的看不出原来的肤色,只是再好的胭脂也掩饰不住这张消瘦的面孔和凹进去的眼眶。
康宁闭着眼睛,没看见从后走来的宋楠,倒是梳头的宫女看见宋楠在铜镜中的倒影,惊的回头来看,张口欲呼;宋楠忙竖止于唇要她噤声,走到康宁身后,伸手从宫女手中抓过木梳子来;那宫女躬身退下,屋中只剩宋楠和康宁两人。
康宁的呼吸几乎难以听见,脖颈白皙的皮肤下似乎能看到青色血管中缓缓流淌的血液,她身上穿着大红盛装,刻意的将身子包裹其中,让人看不出她骨瘦如柴的身子。
宋楠轻轻撩起康宁的长发,用木梳缓缓的梳理,这一头长发倒是如以前那样的丰饶,在烽火台之巅,好几回宋楠便是枕着这长发嗅着这发香入睡。
“嗯……”康宁的喉间发出轻微的声音,宋楠意识到康宁是要说话,忙侧耳凑近细听。
“红玉,宋大人还没来么?我这副样子……能见人么?”康宁的声音微弱,若非屋中寂静根本难以听清。
“哎……扶我上床吧,还是不要叫他见着我这幅样子为好,我自己都不敢看自己,他若见了,怕是要做噩梦的。”康宁低低自语,长长的睫毛抖动,滑出两颗泪珠来。
宋楠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泪珠滚落脸颊,落在康宁的脸庞上,康宁身子一抖,睁开双眼,茫然盯着宋楠一会,忽然身子一抖叫道:“你……你……”
宋楠一把搂住康宁的身子,将脸颊贴在她的脸上,低声道:“公主,我来了,对不起,对不起。”
康宁勉力抬手捂着脸道:“你……你别看我,我难看的紧,你不能看我。”
宋楠低声道:“不,你和我初见你时一样的好看,一点也没变。”
康宁道:“真的么?”
宋楠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康宁喃喃道:“是啊,你什么时候骗过我?你骗过我么?”
宋楠猛然想起自己曾经骗康宁说,回京后便答应向皇上求婚,自己还腆然说没骗过她,其实自己就是个大骗子,这一骗便要送了康宁的性命了。
“对不起,对不起,公主,都是宋楠不好,公主要打要骂要杀都成,但求别糟践自己的身子。”宋楠低声道。
康宁纤长冰冷的手指滑上宋楠的脸庞摇头道:“我怎么会打你骂你杀你,我……我不知多么喜欢你,又怎会……那般待你;只可惜我来迟了一步,我们有缘无分;你并没有对我不好,你对我很好,我明白的。”
宋楠低声道:“求你别折磨自己,好好的活下去,我知道你并没有病,你是自己不想活,才变成这幅模样,你若死了,教我今后如何能心安的活下去?”
康宁捏着宋楠的嘴角,轻声道:“你说的没错,我便是自己想死,没有你,我生而无趣。起先我偷偷的将饭食倒进渣斗里骗她们说吃完了,后来我见了饭菜便想吐,吃进去也吐出来……你看,这几天我只能喝些汤水,有时候连汤水也吐出来,我只想着什么时候能见你一面,见了你一面后便能闭目死了,没想到还真的见到了你;我一点不后悔遇见你,就是……就是迟了点。”
宋楠叫道:“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
康宁浅笑道:“我们不能在一起啊,你不能负了小郡主啊,她挺好的,昨日她来了,我知道她也跟我一样的爱你,所以你不能负她。”
宋楠道:“谁说我们不能在一起,只要你活着,我答应你一定想办法。”
康宁眼睛一亮道:“你有办法?”
宋楠道:“我定能想出好办法来。”
康宁摇头道:“不成的,我是公主,她是郡主,你只能娶一个,你不能负她,你和她是早就有了婚约的。”
宋楠低声道:“相信我,你知道我会想出办法的,咱们困在峰顶的那些日子,人人都说必死无疑,可是你见过我说一句放弃之言么?事在人为,虽然现在我一时想不出好办法,但你相信我,只要坚持下去,定有想出办法的一日。你今日一意孤行死了,他日若是有办法了,我上哪去找你去?岂不是终身之憾么?”
康宁眨巴着眼道:“你是真的认为会有两全之策么?”
宋楠点头道:“我坚信,你也不要放弃,你好好的活着,我便能想办法,不然我今日来作甚?你若求死,那便是要了我的命,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安心的活着,活着也等于是个死人。”
康宁想了想道:“你这回不是骗我了吧?”
宋楠举手朝天立誓道:“若违今日之言,天打五雷轰。”
康宁脸上那个红晕泛起,几乎要幸福的晕厥,宋楠看她的样子不对劲,忙抱她上床,斜靠在床头问道:“你感觉怎样?”
康宁道:“头晕,气短,浑身无一丝力气,我担心便是我想好起来,也是好不了了。”
宋楠忙道:“你是绝食之后的又厌食,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吃东西补充体力。”
康宁道:“可是我见了食物就想吐呢。”
宋楠道:“你想着我们的将来,便是吐也要忍住,这样,我叫人熬了稀粥来,我亲自喂你喝好不好?”
康宁道:“好。”
宋楠大喜,忙出来叫人熬粥送进来,一听闻公主要吃粥,整个殿内顿时欢声雷动,崔红英双手合十朝天,感谢菩萨保佑,同时对宋楠感激不尽,宋大人一来,情形便立刻好转了。
稀粥很快熬好,宋楠叫人用红糖放在白粥里搅拌,此刻不能多食,要以汤水和糖类为主,调节身体的平衡,宋楠亲自执勺喂康宁,康宁倚在床头,一口口的吃,虽然身体排斥着食物,每回都要干呕,但她顽强的忍住。
吃完一小碗米粥之后,宋楠要康宁躺下休息,康宁睁着眼不肯入睡,宋楠凑在她耳边道:“我会再来的,你闭着眼睛睡一觉,明日我还来看你,但你今天至少要喝三碗粥。”
康宁道:“我睡不着,你唱曲儿哄我。”
宋楠挠头心道:“我哪里会唱曲儿。”但忽然间想起一首曲儿来,于是笑道:“唱便唱,你不许笑我。”
康宁眨眼同意,宋楠伸手轻抚康宁脸庞,压低声音唱道:“我事事村,他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则为他丑心儿真,博得我村情儿厚。似这般丑眷属,村配偶,只除天上有。”
康宁痴痴看着宋楠,她如何不记得,这一首正是当日在马水口山上,宋楠背着自己的时候自己唱的那首曲儿,说的是个傻大姐和丑汉子的故事,当时情形历历在目,此时听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一曲唱罢,康宁眼泪簌簌,宋楠也眼角湿润。
第三一四章 人渣
第三一四章
求生与求死便在一念之间,心病须得心药医,康宁本是心灰意冷求死绝食之症,当求死之念褪去之后,生机的恢复也极为迅速。宋楠也每日来陪伴一会,康宁的身子也一天天的变得硬朗起来,两三日时间,便已经能起床坐在园子里晒太阳,看着宫女们打秋千斗蹴鞠了。
正德喜出望外,皇姐病情康复对正德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数日来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为此正德大大的夸奖了一番宋楠,宋楠自然不露声色坦然受之。
暗地里,正德不免偷偷的查探康宁忽然康复的秘密,极力想找出宋楠和朱秀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纠葛,朱秀芙只是淡定的告诉正德,自己和宋楠之间并无太大瓜葛,声言不知为何心情郁闷而患病,经宋楠一番开导心中块垒尽消而康复。
正德自然不会信她,综合刘瑾私下里的分析和康宁身边宫女的禀报来看,皇姐多半是因情而求死,因情而复生;然而,宋楠既已和英国公府小郡主定下婚约,和皇姐之间已无可能,皇姐是个痴人,定是宋楠为了救活皇姐又说了什么许诺的话来,让皇姐重拾活命之念。
但无论如何,正德这一次不会责怪宋楠,宋楠所为明显是为了救公主一命,只要皇姐能活命康复,这些事都不足挂齿,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愿皇姐康复之后能真的想的通才好。
对宋楠而言,朱秀芙的康复也消除了心中压着的一块大石头,但虽然搬去一块石头,却又添上一块石头,自己对朱秀芙许下的承诺如何兑现是个大大的问题。他不可能既娶公主又娶郡主,他要是敢这么做,就算两女同意,自己也会被皇上和朝臣绑在纲常伦理的十字架上烧死,唯一能实现的可能倒是有一途,那便是当自己权力无限大,大到无人敢指手画脚,大到整个大明江山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的时候,这点事便也不算什么了。
然而要到那一天还不知要多久,甚至不知道能否有那么一天。即便觉得希望渺茫,宋楠还是暗下决心,既然许了诺,便要去完成他,往大了说为了大明朝的强盛,为了自己的宏愿,往小了说便是为了不会再一次的欺骗康宁,自己已经骗过她一次了,绝不希望再看到康宁失望的眼神。
十月初七下午,派往延绥查勘马昂的锦衣卫缇骑暗探风尘仆仆的归来,带来了关乎马昂的绝密情报,至此,这个马昂的劣迹一一摆在了宋楠的案头,变得通透清晰无所遁形。
马昂本是江南人士,其父是边镇大将,弘治十五年,明军在鸡鸣驿与鞑子的发生一场大战,马昂的父亲便是在那场战斗中战死,据闻手刃鞑子数十级,死而身中十九箭屹立不倒,死的英勇壮烈。
朝廷为了表示嘉奖和恩宠,便让马昂袭父职从军,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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