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
宋楠脸上笑的如同花朵一般,心头却一片冰凉,正德也许是口误,但如此明确的提出要自己分些权责出去,显然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这种想法的来援要么是刘瑾的谗言,要么便是自己的一些行为已经触动了正德的内心,引起了正德的一些反感或者说是警惕;公主赐婚之事便是个由头,打那时起,宋楠不时的从心中便蹦出这种念头来,但今日这种念头更加的强烈,宋楠也更加的坚信自己今日所做的退步是正确的选择。
原本宋楠打算即便退步也要取得合适的收获作为交换,但现在,显然不能在有此念;眼睁睁的看着刘瑾得手,自己却无法还击的感觉着实糟糕,宋楠心念电转,猛然间前天张永夜会自己所说的一番话涌上心头来。
“宋大人,刘瑾这个人太过专断,即便是高凤魏彬马永成他们这些刘瑾的心腹,背后也有骂娘的,这个人迟早会众叛亲离……”
这段话是宋楠询问张永内廷之中的格局的时候,张永亲口所言,当时宋楠并不以为意,总以为是张永处于对刘瑾的痛恨,但此刻想来,这也许是对刘瑾的中肯之语。
想到张永的遭遇,原本和刘瑾同为太子身边的左右手,但在毫无矛盾的情况下居然只给了个御用监的鸡肋职位,再想想丘聚死后,刘瑾的绝对心腹,司礼监秉笔高凤想接了东厂的位置,却被刘瑾无情拒绝,自己倒是一屁股坐上东厂厂督的位置,让高凤私下里嘀咕了好多天;这些事情,宋楠尽皆耳闻。
自己和刘瑾之间何尝不是如此,刘瑾得势之前对自己可谓是鞍前马后,现如今却为死敌,自己之所以还能混的顺风顺水,除了和正德之间足够牢固的感情之外,更是得益于自己对刘瑾的了解,没将宝压在刘瑾身上的缘故。
刘瑾是个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之人,这一点已经无疑。
宋楠心头一亮,一个计划浮上心头,虽不知能否奏效,但处在现如今这个地步,总也要搏上一搏。
“皇上,刘公公,我丝毫没有意见,若我没听错的话,刘公公是想重设西厂,既能加强京内外情报侦缉探查的力度,也可以西厂总领东厂和锦衣卫衙门,起到统一协调的效果,是么?”
刘瑾呵呵笑道:“咱家这是这个意思。”
宋楠道:“天才的想法!但我觉得似乎有些不合规矩呢。”
刘瑾愕然道:“怎地不合规矩?”
宋楠道:“据我所知,成化年间似有开西厂的先例,但当时的西厂并不具备总领厂卫之权责,西厂名义上还是侦缉部门,若是以重开西厂总领厂卫两家,似乎不合祖制。”
正德道:“是么?刘瑾,你怎么没告诉朕这些?”
刘瑾翻着白眼道:“这怕什么?皇上一道旨意赋予其职能便是了。又有什么关系?”
宋楠摇头道:“不可,皇上不是不知道外廷那些文官的嘴皮子,他们正愁着没事可以闹腾,西厂当年因太过招摇被取缔,重开本已经不太合规矩,更别说又赋予其更大的职责了,皇上难道愿意看到雪片般的奏议送到案头,早朝上喋喋不休的抱怨反对之声么?”
正德怒道:“难不成朕重开个西厂也开不成?朕倒是不信。”
刘瑾冷笑道:“外廷官员愿意嘴巴碎便任他们说去,大不了皇上再给他们些教训便是。”
宋楠冷笑道:“刘公公倒是喜欢蛮干一番,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可以避过冲突,为何偏偏要硬碰硬的惹来众怒?皇上和外廷官员又非冤家对头,官员们也是我大明的官员,难道是山贼盗跖不成?”
刘瑾语塞,正德挑眉道:“你的意思是,另有蹊径?”
宋楠点头道:“有,臣建议不必复开西厂,而新开一衙门,或可名之为‘内厂’衙门,专门负责总领厂卫衙门,岂不是可以让他人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么?”
正德皱眉点头道:“开内厂?这倒是个新鲜想法,刘瑾,你看怎么样?”
刘瑾想了想道:“想法倒是不错,但内厂毕竟无前制可循,缇骑数量和官员设置上恐受制约,内厂可开,西厂也要复设,这样即可达到总制的目的,也可达到增加京中厂卫缇骑,增强办案侦缉治安的能力。”
正德皱眉道:“都开?这人手是不是有些太多了,内务府的财力恐吃紧呢,大臣们恐也要抱怨朕养了这么多缇骑番役呢。”
宋楠呵呵一笑道:“皇上不必担心,这些事刘公公自会协调,咱们大明朝多养个万把缇骑怕什么?便是养个几十万也吃得消,刘公公你说是么?”
刘瑾不知道宋楠是怎么了,摆明自己今天是在欺负他,毫不反抗的逆来顺受倒也罢了,那还可以解释为宋楠的识时务,但这小子昏了头,饶上西厂衙门之后又白送了个内厂衙门,可真是教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需知同是情报机关,衙门设的越多,锦衣卫衙门的重要性便越是会被冲淡,只要不断的填充内廷东西内厂的实力,不出数年,锦衣卫衙门或许便成鸡肋,这宋楠也就要告老还乡了。
刘瑾心头虽有些犯嘀咕,但一想明显今日自己占了大便宜,又何必去疑神疑鬼,见宋楠傻乎乎的冲着自己笑,便也笑脸回应;两人宛若一对至交好友,相互间笑的天真无邪毫无机心。
第三三二章 夹起尾巴做人
第三三二章
宋楠面色阴沉着出了宫,回到锦衣卫衙门中立刻命人召集心腹几人商量对策;孙玄、侯大彪、郑达、万志、李大牛等人放下手头的事务纷纷从各自衙门赶来,宋楠叫的急,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指挥使大人的公房中气氛凝重,宋楠坐在案后看似轻描淡写的将上午的事情说了一遍,但众人都能从宋楠的语气中听出压抑的愤怒,整件事说出来之后,锦衣卫衙门的几名骨干也张了嘴巴不知所措起来。
“怎地会这样?”孙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宋大人,照您这么说,倒像是皇上支持刘瑾分我锦衣卫之权咯?这下麻烦大了。”
其余人也都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唉声叹气之际,倒也没人提及宋楠在西厂之外饶上内厂之事,大伙儿都觉得,也许指挥使大人也是惊吓过头了,这才出此昏招,也不好意思点破此节。
宋楠摆手示意众人静下来,缓缓道:“孙镇抚的疑虑也是我的疑虑,按理说皇上不至于帮着刘瑾来分我锦衣卫的权利,皇上对我一向不错,出宫回来的路上,我在想,是否咱们最近的某些行为让皇上对我们有所不满,借此来敲打惩戒我锦衣卫衙门,不然不至于如此。”
众人看着宋楠,心道:“要说得罪的话,还不是你宋大人得罪了皇上,公主要召你为驸马,你却推得干干净净,差点让公主得了相思病命丧黄泉,你这么拽,便是于皇上有救命之恩,也难免引起皇上的不快了。”
宋楠知道大家定是会首先想到招驸马的那件事,但他觉得,光凭那件事,皇上不至于如此,况且那件事自己处理的还算妥当,公主主动提出的放弃,后来公主病重自己也将康宁救了回来,皇上心中或有芥蒂,但不至于便帮刘瑾撑腰来对付自己,绝对不至于。
“诸位都想一想,最近衙门里办的大案子中,是否有涉及内廷或者是皇亲的案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惹得皇上不开心?”
孙玄摇摇头道:“南镇抚司最近并无大案,都是些日常公务和鸡毛蒜皮之事,应该不是我衙门中的问题。”
郑大彪也摇头道:“北镇抚司也没什么大案,这两个月来唯一大一点的案子也不过是马昂的案子罢了……”
宋楠道:“马昂的案子了结了没?”
郑大彪道:“尚未了结,此案涉及定国公之子徐延德,大人指示过要将这条线理清楚才准许结案,卑职便是查证这条线的时候遇到了难度。”
宋楠皱眉道:“什么难度?”
郑大彪道:“遵照您的指示,卑职虽未公开他和定国公府的勾结之事,但一直没有放弃查实证据……但线索却因此而断,卑职查不下去了。”
宋楠打断道:“查实其与定国公府的关系便这么难么?马昂送其妻和妹妹给徐延德玩乐,借以拉上关系,马昂案发之后,定国公府定会忙着擦屁股,马昂之妻和妹妹便是重要人证,除非定国公府杀人灭口,否则岂会找不到两者之间的勾连?”
郑大彪忙道:“卑职明白大人的意思,但问题便是出在这里,定国公府若是狗急跳墙杀了那两个女子灭口倒也罢了,咱们也能以谋杀之罪来查下去,但实际上,国公府并未将马昂之妻和妹妹杀了灭口,相反,据卑职所知,这两个女子如今活得好好的,但是卑职却无法拿了她们来询问。”
宋楠道:“这是为何?谁敢庇护?这两名女子在何处?”
郑大彪道:“卑职查实,两名女子如今在西苑豹房之中,据说,深得皇上宠爱……”
“什么?”宋楠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拍着桌子怒道:“郑大彪,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不吭气,你糊涂了么?”
郑大彪吓了一跳,噗通跪倒道:“大人,卑职也是前几日方知道此事,还是托了咱们在东厂的一名太监番役打听出来的结果;卑职正在证实此事,没证实之前,如何能上报给大人?”
宋楠隐隐感觉到问题出在何处了,徐光祚不愧是老狐狸,当日庭上自己并未点明徐延德和马昂之间的肮脏关系,引而不发的原因是想借此让定国公府乱中出错,露出更多的线索来;哪怕是治不了罪,起码可以当做把柄握着,让徐光祚不至于明目张胆的和自己唱反调。
宋楠起身缓缓踱步,众人知道宋楠在认真思索,都不敢出声打搅,宋楠在心中慢慢的将线索和假设串联,整件事的脉络慢慢的在脑海中变得明晰起来。
原本宋楠是要迫的定国公府为了撇清和马昂之间的关系有所动作,最重要的人证便是马昂的妻妹二人。在宋楠的估计中,定国公府要么会将马昂的妻妹二人驱逐,来个死不承认;要么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灭口,但无论定国公府怎么做,都会被北镇抚司暗中窥伺拿住把柄,这正是宋楠的如意算盘。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徐光祚这两种选择都没做,而是选择了另外一个绝妙的办法:将马昂的妻女二人送入宫中,进入豹房侍奉皇上。入宫之女子都需要核实身份,特别是豹房这等直接侍奉皇上的女子,更是要严密的盘查身份,这两名女子能轻易进宫,显然少不了刘瑾参与其事,说不定这个办法就是刘瑾一手策划的将计就计之策。
这两名女子既然能被马昂送给徐延德当做联络感情的礼物,想必相貌必然美艳,入豹房之中后,刘瑾只要指使女官稍作手脚安排,两女成为正德豹房新宠想必不是难事。刘瑾在开始的时候不会戳穿身份,但一旦正德迷上这两个女子,刘瑾一定会找个机会捅破两女的身份,正德即便是惊愕后悔,也无从挽回,最多责骂刘瑾一顿了事。
但既已纳了这两女进豹房,以正德的脾气是绝不会公开自责的,相反反而会遮掩起来,此事一旦被外臣知晓,必会引来一番口诛笔伐,那是正德最头疼的。而在此时,北镇抚司若还在锲而不舍的追查两名女子的下落,必然触动正德的逆鳞,引起正德的不满。
北镇抚司如今在侯大彪的掌控下,无论办案还是稽查都带着几分锲而不舍的狠劲,但越是查的凶,便越会招致正德的不安,在此情形下,刘瑾再吹吹对自己不利之风,很容易便会让正德产生对自己的不满,这便是正德同意设西厂衙门分权打压自己的原因。
总而言之,造成今日的被动之局,一来是锦衣卫衙门近来风头太盛,上下都有些飘飘然,从而忘了群狼环伺的朝廷中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二来也是自己的过错,最近对公务并不上心,以至于如此大事居然没有勤于过问,以至于发展到如此程度。
宋楠停下脚步,看着厅上众人道:“诸位,从今日起,咱们需的夹起尾巴做人了;我宣布,各衙门扩招之事暂缓进行,各衙门侦缉活动虽正常进行,但需保持低调;另马昂一案须得快速结案,案情支线不明的一律停止追查,结案卷宗今日午后送我公房审核上报。”
众人愕然,郑大彪道:“可是大人,很多线索还没查清楚呢。”
宋楠沉着脸喝道:“罗嗦什么?照办便是,快年关了,大伙儿这几个月也累的够呛,明日起实行轮休,衙门主副官轮流休息,大伙儿也散散心。”
孙玄道:“指挥使大人,内廷设西厂内厂之事,难道便任他由他么?”
宋楠摆手道:“没听我说要夹起尾巴做人么?都给我听好了,从今日起,谁要是因为此事而闹事,别怪我不客气;在外边只言片语也不要露,告诫手下兄弟们,和内廷番役们也搞好关系,谁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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