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
谭章也不好多说什么,也不能怪董杰,贼兵也许真有趁着保定府开门接纳难民的机会混入城内攻城的打算,事不成之后便逃之夭夭也是有可能的。
当下大军将难民们从头到脚的搜查了一遍,确认全部都是手无寸铁的纯良百姓,这才准许进城,全部安排在南城校场,熬了粥饭救济他们。
从难民口中,得知安肃城中已经被贼兵糟蹋的一塌糊涂,城中男子被裹挟从贼甚多,贼兵的数目肯定不在少数了,谭章不敢久待,命士兵们在城外休息了两个时辰之后,便急急忙忙的往西水寨赶回,保定知府董杰极力挽留不得,于是命人抬了上百头猪羊犒军表示歉意,又偷偷塞了两百两银子给谭章。
谭章率军急匆匆的往回赶,然而行到半路上,见数十骑迎面赶来,领头的却是留守西水寨的一名千户,那千户见到谭章忙滚鞍下马行礼。
谭章问道:“你不在西水寨留守,赶来作甚?”
那千户道:“启禀谭指挥,昨夜派去安肃的探马回来禀报,说安肃城城门大开,城上城下空无一人,哨探生恐有诈,未敢抵近侦察;卑职觉得有些蹊跷,这不,正打算带着兄弟们赶往安肃郊外探个虚实。”
谭章心头大震道:“空无一人?这倒奇了,保定府并未受贼兵突袭,只是数千难民百姓被驱赶至保定府城外寻求庇护。”
那千户讶然道:“那可奇了,贼兵既然未攻击保定,干什么大开城门,又没兵马攻击安肃,他们玩什么空城计?”
谭章皱眉思索了一番,猛然间一拍大腿叫道:“坏了。”
“大人,怎么了?”
“别问了,我们可能中计了,传令下去,掉头往东攻击安肃县城。”
“可是……大人,谷都督不是说不许进攻么?咱们这是违抗军令啊。”
“违抗个屁,安肃城里恐怕连贼兵的影子都没了。”谭章大骂着催马往东,大军急速掉头往安肃县城奔去,一路急行军,到傍晚时分赶到了安肃县城,但见城上城下果然空无一人,四方城门洞开,城中尚有未熄灭的火焰冒着青烟。
谭章喝令大军进城,有几名将领还待劝阻,生恐中了贼兵的计谋,谭章却心里已经分的断定贼兵已经弃城逃走多时了。大军涌入城中,未遇到一星半点的抵抗,城中连贼兵一根毛都没有,倒是在城中寻到了上百名被折磨的半死不活衣不蔽体的女子,显然是贼兵们临走丢下来的。
谭章忙命人给这些女子救治,包扎上药,喂以清水食粮之后,数十名名女子恢复了说话能力,谭章赶紧询问贼兵踪迹,大多数女子茫然未知,她们都是被贼兵们夺来当做淫乐之物的,每天要被折磨数十次,恨不得一死了之,哪里还有心思管贼兵的动向;谭章问了半天,没一个女子答话。
谭章正焦躁间,忽听角落里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道:“将军,奴家知道些情形,但不知是不是将军想要的。”
谭章忙道:“快说,快说。”
那女子道:“奴家听两名贼首夜间谈话……”
谭章打断她道:“你怎么会听到他们的谈话?”
那女子垂头哭泣不语,半晌低声道:“奴家被逼着伺候那两名狗贼的,在……在他们的屋子里……奴家听到他们的谈话。”
谭章恍然,忙道:“快说,你听到了什么?”
那女子道:“奴家知道两名贼首一个叫刘七,一个叫赵疯子,昨天傍晚,他们两人在屋子里喝酒,说了一大堆话,奴家也听不大懂,但他们说什么驱赶百姓假装去攻击保定,然后声东击西什么的,奴家估摸着肯定是什么阴谋诡计。”
谭章心头一片雪亮,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计谋,贼兵攻击保定府就是个幌子,借着这个幌子声东击西,撤离了安肃城。而他们攻击保定府的目的显然是要调动官兵部署,让铜墙铁壁般的合围露出缝隙从而实现突围。
保定府受袭,可以及时援助的无非是自己的兵马和保定府以东的新安县城锦衣卫兵马,那么贼兵的突袭方向极有可能是往南,或者是往西北。
谭章汗都下来了,若是贼兵往南还好,因为新安县的兵马并未动弹,还有抵御之力,但贼兵若是往西北方向,自己恰好带兵去救援保定,正好给了贼兵一个穿插的空隙,那可就完蛋了。
谭章急速下令,派出骑兵通知驻扎在河阳的谷大用,说明情形,同时派人即刻往南搜索,并通知新安县的锦衣卫指挥使宋楠,与此同时,立刻带兵往西水寨回撤,广布探马,沿着西北方各条线路大肆搜寻踪迹。
很快,在安肃西北方二十里的李家镇,哨探们发现了沿途被杀死的百姓尸体,贼兵定是怕百姓走漏风声,青壮带走从军,老弱妇孺尽数杀死灭口掩埋,可能是夜间草草,尸体并未掩埋严实,被哨探沿途发现了十几具。
闻听这个消息,谭章心头冰凉,贼兵果然是从自己防守的方向逃走了,亦即是说,贼兵沿途将无任何官兵的阻击,他们昨夜悄悄溜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个时辰了,若是轻装前进,起码已经行出七八十里之外了,自己的大军折腾了一日一夜,凭着现在的状态定然是追不上了,须得赶紧舍弃步兵,派七百余骑兵队快速尾随。
于此同时,谭章也赶紧第二次派人赶往河阳,告知谷大用贼兵突围方向,请求谷大用派骑兵协同追击。
第三七二章 一苇渡江
第三七二章(谢少年阿宾666、白头山神人、小白笑苍天、休闲浪人几位兄弟的月票,谢休闲浪人兄弟的打赏。说一下,这本书的订阅一直上不去,编辑已经找我谈话了,如有能力的且认为本书还入眼的兄弟帮我订阅订阅,否则有些尴尬。跪谢!)
派往新安县送信的探马于次日清晨抵达,一身绵绸薄衣正在庭院中舞剑的宋楠闻讯急忙见客,接过探马递上来的信,只看了数行,宋楠便一巴掌击在案上,怒骂出声。
“他娘的,狗贼谷大用害人害己,这下事情闹大了,竟让贼兵跑了。”
闻讯赶来的众人忙询问发生了何事,宋楠将信件递给众人传看,同时一叠声的下令:“所有骑兵立刻整军开拔准备北上,保定府锦衣卫除骑兵留下随我北上之外,其余人马回归保定府干咱们自己的事儿去。”
郑达问道:“新安不守了?”
侯大彪将信递给王勇,大骂道:“守个球,贼兵被放跑了。”
众人看完信件骂声不绝,贼兵既然没往南走,必然是利用紫荆卫救援保定府的空挡反其道而行之,往西北走了。
“果然狡猾的很,居然在眼皮子底下溜了。”万志叹道。
宋楠铁青着脸道:“不是贼兵狡猾,是谷大用这厮该死,你们速速去整军,一个时辰后出发;我要将此事写奏折奏报朝廷,之前我没理由上奏,现在贼兵溜了,我倒要瞧瞧谷大用如何搪塞。”
众人应诺,各自匆忙去准备,宋楠气冲冲回到后堂,铺纸将谷大用不知何故按兵十余日不动,以至于被贼兵调虎离山逃出包围圈之事上奏,自己将率一千三百名锦衣卫骑兵尾随追击,并请求皇上下令让山西都司调集兵马做好阻截准备。
奏折写成之后,早有快马缇骑在院中等待,宋楠将奏折交给他,叮嘱几句让他急速上京,回转身来,命两名亲卫替自己披挂备马。
宋楠批挂整齐走出屋子来到院中,见刘月蓉手带镣铐站在廊下,见到宋楠,刘月蓉叫道:“大人。”
宋楠摆手道:“刘姑娘,你那哥哥奸猾的很,将官兵耍的团团转,我现在要去追击他,至于你,我会派人将你押往京城去。”
刘月蓉低头低声道:“奴家明白,奴家很想帮上大人的忙,现在看来,帮不上了。”
宋楠冷笑道:“你能帮我什么忙?刘七在安肃县城又犯下了滔天罪行,裹挟了两千青壮入伙,城中化为焦土,我要亲手砍了他的头。”
刘月蓉面色惨白道:“奴家替兄长所做的事感到羞耻,奴家本想着能见到他,规劝他投降,不要在祸害百姓的;宋大人,你带我去吧,没准奴家真的能说动兄长回头。”
宋楠嗤笑道:“我还没到利用女子为?子为人质的地步。”
刘月蓉道:“不是的宋大人,奴家的两位兄长对奴家疼爱有加,特别是七哥,最听奴家的话,奴家很想当面劝说于他。”
宋楠道:“既然如此疼爱你,为何没带你一起走?”
刘月蓉低头道:“奴家自己躲起来不愿跟他们走的,如果奴家能见到七哥,定会说得动他。他定会听我的话,也免得两军厮杀,死的都是裹挟其中的百姓。”
宋楠心中一动,想了想道:“你真的这么想?”
刘月蓉仰头看着宋楠道:“奴家知道大人对我有所怀疑,可这是奴家的心里话,这一路上我看到了哥哥他们的暴行,我也深感羞愧;若说我能挽救些什么,怕是只有以兄妹之情劝说一番,成则避免百姓死伤,失败了奴家也无憾了,死了也不会无颜见泉下父母。”
宋楠盯着刘月蓉的眼睛瞪视半晌,刘月蓉眼神清澈毫不退缩的跟宋楠对视,宋楠道:“你骑得马么?”
刘月蓉道:“会骑。”
宋楠踏步往外走,头也不回的吩咐道:“给她准备一匹马儿,立即出发。”
……
谭章率七百骑兵顺着贼兵突围的痕迹急速追击,一路上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贼兵在大肆屠杀老弱掉队的裹挟从贼的百姓,为的便是加快速度。
一日一夜之后和谷大用派来追击的八百骑兵汇合,两队骑兵再疯狂追击数个时辰后,抵达了易水南渡口,面对茫茫易水,人困马乏的一千五百骑兵不得不停下追击的脚步。
易水上有两座渡口,一座在东边河阳镇,一座便是面前的寒鸦渡,渡过寒鸦渡口之后往北不到三十里,便是易州城了。然而,原本官渡的寒鸦正常有二三十条渡船待命,但现在渡口却空无一人,渡口的房舍和设施也被烧毁。
谭章和茂山卫指挥使廖平命人沿着上下游寻了七八里地,上游里处的一处独木桥已经被拆毁,在下游对岸的芦苇从中发现了几十具船工的尸体和尚自冒着青烟的条条渡船,显然贼兵渡河之后将渡船烧毁船工尽数屠戮,顺着湍急的水流冲到了下游的芦苇荡中。
两人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贼兵已经渡过了易水,那么防守空虚的易州便麻烦了,易州西北便是防守同样空虚的紫荆关,紫荆关再往北便是和蔚州相隔的绵绵群山。这两处都是卫所驻地,若被攻陷,便等于老家被端了;这还在其次,更可怕的是,易州和紫荆关两处军械库中有大量的兵器盔甲,还有不少火器,贼兵得到这些之后,将会脱胎换骨,再不是乌合之众了。
两人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天色渐晚,只得在南岸扎营休息,半夜时分,北岸火光冲天,虽然距离太远听不到也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黑黝黝的群山之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那里却正是易州的方向,两人心头冰凉,知道易州已然不保。
灰头土脸的两人一夜没睡,站在岸边眺望北岸,两名粗线条的武官也不由得流下了泪水,孩子般的呜呜大哭;天蒙蒙亮时,两人便叫醒疲倦欲死的士兵,下令泅水过河。
虽是九月晴空多日,发源于太行山脉的易水的水位却因山顶积雪融化而居高不下,水深流急。谭章命一小队骑兵下水试着泅水渡河,没到中间,十几名骑兵便连人带马冲往下游,根本无法渡过。
两人仰天长叹,踌躇无计间,后方烟尘滚滚,一大队骑兵奔腾而至,领队的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宋楠;宋楠率骑兵兼程两日,终于和前方追击的谭章和廖平汇合,两名卫指挥使赶紧迎上,虽然不属于同一衙门,但宋楠的级别显然比他们两人都高。
宋楠铁青着压根不理谭章和廖平,策马来到渡口边看了看情形,冷声问道:“渡船全部被贼兵摧毁了?”
“是的宋大人,上游十里处的一座独木桥也被拆毁了。”
宋楠双目在河面上逡巡了一会,转头下令道:“全体下河,将河中芦苇全部割下。”
锦衣卫缇骑们都没问为什么,立刻行动,谭章问道:“大人这是?”
宋楠喝道:“还不命你的手下帮着干活?叉着手作甚?”
廖平道:“大人割芦苇作甚?”
宋楠斥道:“二位还有心情在这里问东问西,我都替你们害臊。”说罢下马挽起裤脚,拿起绣春刀下到河岸处开始擦擦的砍着一人多高的芦苇杆。
两人羞愧难当,有不能发作,他们自然知道宋楠为何骂他们,事实上他们也很委屈,谷大用严令不准进攻,他们两人也无可奈何,贼兵突围出来,弄得不可收拾,他们也很无奈。
侯大彪抱着一大捆芦苇上岸来往地上一丢,看着呆立的两人讥笑道:“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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