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
在刘瑾绞尽脑汁的绸缪应对之策的时候,宋楠的三万七千大军已经一路横扫收复济宁,迫近贼兵盘踞的黄河北岸的沛县。
……
沛县南六十里黄河飞云渡口,刘六木然的站在河岸上,看着滔滔的黄河水不言不语;对面是徐州聚集的官兵兵马,虽然自己的手头有数百艘船只,但经过几次尝试之后,都无法突破官兵把守的渡口,本来若有足够的时间,刘六完全有把握能拿下飞云渡率军进入黄河以南。
但是,衮州失陷的消息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本想有十日的准备,打造更多的船只,可以一次性投入上万兵力渡河,在上下游七八处同时渡河,便可打破官兵在对岸的封锁;但衮州失陷之后,这一切都将成为不可能,因为大队官兵正全力抄自己的后路,一旦被大股官兵缠上,黄河以南的官兵再渡河增援,自己这条命便要丢在这黄河北岸了。
“天帅,杨虎这个蠢货两日便丢了衮州,咱们可不能在此久待了,沛县根本不足以凭之防御,天帅要早作决断啊。”身旁的五虎将之一刘惠面目焦急的道。
刘六嘴巴一咧,脸上的伤疤显得更加的恐怖,缓缓道:“刘兄弟,不许这么说杨虎,他也是尽了力的。”
刘惠忙道:“天帅教训的是,这回官兵的主将可不是前番领军的饭桶,咱们的战力差了他们许多,兵器盔甲都差了一大截,确实难以抵御。”
刘六摇头道:“这不是主要的原因,原因在我们自己身上,说句难听话,咱们太猖狂了,这一路上咱们干了不少祸害百姓的事情,恐怕是失了民心了。”
刘惠愕然道:“天帅,既如此,从今日起咱们对百姓好一些,也安抚一下百姓,毕竟老百姓从心底里还是向着咱们的,咱们造反不也是打着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旗号么?”
刘六忽然身子抖动嘿嘿大笑起来,斜视着刘惠道:“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你也信么?咱们提着头造反难道是为了别人?哼,老子们叱咤风云一会也够了,管他什么民心不民心,咱们兄弟就是要睡遍天下女人,大口吃酒大秤分金,谁要是不服气,便砍了他们的头,干什么要替天行道?干什么要逼着自己劫富济贫?这些老百姓都是一群草鸡,全都是被人剥皮抽筋的命!瞧瞧他们,官府欺压他们受着,我们的欺压他们也受着,他们根本就是一群软骨头,他们的民心有个屁用!”
刘六声音激动,吐沫飞溅到刘惠脸上,刘惠不敢伸手去抹,待刘六喘息一口气,才赶紧插话道:“天帅明鉴,请天帅明示,现下咱们该怎么办?”
刘六脸色阴沉,咬牙道:“自然有办法,传令下去,放弃飞云渡,撤兵往北。”
“往北?”刘惠道:“那不是跟官兵撞上了?”
刘六啐道:“微山湖中可藏百万雄兵,我们这区区几万人难道藏不住?”
刘惠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第三九六章 微山湖上静悄悄
宋楠率大军兵至济宁之时,便已心有隐忧,因为过了济宁之后,进入蛛网般密布的湖泊和河流地形,这正是宋楠所不希望看到的,这种地形利于贼兵流窜,而朝廷大军拥有的骑兵机动力却丧失殆尽。
特别是当听说刘六贼兵盘踞的沛县以北便是由南阳、昭阳、独山、微山四湖组成的大片湖泊湿地之后,宋楠的心凉了半截。大军南下的消息必逃不过正在攻打飞云渡的刘六贼兵,在此情形之下刘六若稍有知觉便会立刻想办法应对。
宋楠对刘六所率贼兵的动向做了三个估计,对刘六而言可做的选择不少,一则率贼兵主力西进跟宋楠所率大军决一死战,双方兵力相差无几,或可杀出一条血路来突围西去;但宋楠相信刘六不会这么做,因为兵力虽对等,战力却相差甚多,刘六要是敢正面对敌的话,几无胜算。
另一个办法便是夺路往东,攻打从衮州败退之后退守藤县的神武卫和营州卫残部,这些官兵总数大概在六七千人之数,战胜他们当不成问题;唯一可虑的是,这六七千官兵若失守滕县一线,拖上个三五天时间,宋楠所率的三万多兵马便可追到贼兵屁股后面,到时候便不得不正面应战了。
上述两种对策均在宋楠意料之中,宋楠正希望刘六会选择其一进行,那样迟早自己会逼得刘六不得不正面一战。
但当得知南四湖组成的微山湖地区便在沛县之北的时候,宋楠大呼失策,平白给了刘六第三条路走,那便是退入微山湖中藏匿,这应该是最为稳妥的一种办法。
微山四湖绵延相连,南北横跨近两百里,东西宽度也近五十里,不仅是水面开阔浩淼,而且周边湿地草滩面积巨大,水草芦苇河道交织密布,大型湖心岛便有数座,此处慢说是刘六所率的三万余兵马,便是十万百万雄兵隐没在方圆百里的水网湖泊芦苇荡中,也是难觅其踪。
宋楠记得,后世抗倭战争期间,这微山湖区域便是一个抗倭的根据地,周边倭敌数十万,但在湖中区域,却还是铁道游击队的地盘,倭敌兵强马壮,拥有先进火器和弹药,却还是无法剿灭铁道游击队,由此可见一斑。
如果刘六选择退入微山四湖之中,慢说自己亲率的兵马在加上藤县的兵马这四万余人无可奈何,便是将十几万京营全部调集而来,也未必能围困住这方圆上千平方里的水面和湿地。
宋楠深悔自己的失误,未能早早的判断出形势,以至于犯下如此大的疏忽。现在唯一期望的便是刘六会脑子犯浑,不会想到退守微山湖跟自己周旋。
为了亡羊补牢,宋楠立即下令陆完率所有四千骑兵急速往沛县北穿插,意图赶在贼兵退守微山湖之前阻断其去路。但两日后,陆完的骑兵感到了沛县西北的一处叫杨屯的小镇,结果只看到了退往昭阳湖浓密苇丛中的贼兵断后兵马。
陆完发起追击,四千骑兵追着两千贼兵猛追猛打,也只宰了数百贼兵,剩下的全部退入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中。而随着越往昭阳湖靠近,地面越是松软,马蹄踏下泥水翻涌,无法寸进,陆完也不得不宣布停止追击,将兵马驻扎在杨屯小镇,同时派人向随后赶来的大军通报这个让人沮丧的消息。
宋楠接报之后心情糟糕之极,怕什么来什么,刘六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这么一来,茫茫方圆数百里的湖面和芦苇荡,上哪儿去找贼兵的影子去。
急也无用,数日后大军抵达杨屯扎下营寨,经过紧急商议之后,宋楠下令调集黄河南岸徐州的三卫兵马渡河北上协同围剿,同时命驻守藤县的七千兵马迅速沿湖北上,扼守住昭阳湖北岸,防止贼兵杀出回马枪再次进入衮州府一带。
与此同时,分数百只兵马小队沿湖寻访贼兵藏匿的踪迹,顺便将昭阳湖南岸数十个小渔村的渔船全部收缴军用,不给贼兵有获得船只和从百姓手中获得给养的机会。
次日上午,宋楠率百余骑亲卫从杨屯镇出发往湖边查看地形,站在低矮的湖堤之上,芦苇荡无边无际的在眼前铺开,水鸟在空中翱翔,地面上黑水翻涌,远处的水面上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大湖的对岸,心中不觉惊叹不已;站在这样的地方,方能感受当年倭敌心中的无奈,芦苇荡中仿佛也传来耳熟能详的“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的曲调来。
“大都督,贼兵虽然藏匿不见,但毕竟是三万多人的兵马,也不可能毫无踪迹,咱们派出去的数百小队定能寻到其踪迹,大都督不必忧心。”陆完见宋楠愁眉深锁,在旁低声安慰道。
“是啊,大人。三万多人钻入这湖中,吃喝拉撒消耗起来可不简单,他们能坚持多久?总是要冒头的。”侯大彪也道。
宋楠道:“贼兵一路劫掠下来,粮草定然是足够的,东昌府,衮州府两座州府被攻破之后,所有的官仓军仓粮食被他们一扫而光,恐有百万石之巨,这么多粮食,他们藏匿个一两年都不成问题。”
众将无言,张永叹了口气道:“朝廷的军报该如何写呢?”
宋楠回身道:“张公公,贼兵遁入微山四湖之中,这是我的失误,张公公据实上奏便是,不必为难。”
张永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相信大都督必会有应对之策,我的奏报上便说是咱们可以赶贼兵入微山湖中困住,虽则一时剿灭难度不小,但总好过贼兵在州府县之间纵横涂炭百姓,伤及民生。”
万志拍手道:“好办法,张公公,就这么写便是,免得被有些狗东西抓到机会背后说咱们大都督的坏话。”
张永看着宋楠,等着宋楠表态,宋楠摆摆手道:“张公公,心意我领了,但不必如此;皇上既让我领军剿贼,便会给我最大的信任。本都督不惧小人作祟,贼兵遁入湖区确实是我始料未及却也不必遮遮掩掩。不过你说的对,我定会有应对之策,关门打狗虽然有可能被狗咬上一口,但好过在外边穷追不上。”
张永微笑道:“好,那咱家便据实上奏了,大都督光明磊落,自不愿做营苟之举,不过这些话我都是要在奏折上说清楚的。”
宋楠点头道:“那是你张公公的事了。”
两人其实心照不宣,宋楠也明知道张永不会在上奏的奏折上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自己也不过是摆摆样子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给周围的人听而已。宋楠根本猜都不用猜,这一路上身为中军官的张永负责向皇上上奏大军的情况,恐怕连一句自己的坏话都没有,因为张永已经彻彻底底的倒向了自己,张永的心思路宋楠很清楚,跟着自己混的目的无非是想将来有一日执掌内廷,自己和刘瑾之间势如水火,张永这是将宝压在自己身上了。
数日后,派出去沿湖搜索的官兵小队得到了消息,西边三十里外的陈家村的小渔村中,有位渔民打渔时在湖边的芦苇荡高地上发现了不少人的身影,据那渔民说,人数着实不小,一个个用芦苇搭了帐篷,周围还有不少小船游弋。
而距离陈家村五六里的另两个小渔村中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村中的十几户百姓和十几艘小渔船也不见了踪影,据渔民们说,这个时节天气寒冷,渔民不可能全家出动进湖打渔,也不能在湖上留宿。
往东边微山湖边搜索的官兵也传来消息,发现了大股贼兵从昭阳湖往微山湖分散的踪迹,湖边的几处渔村也受了骚扰,几十条渔船也被抢走。
综合如上消息,基本可以断定,贼兵在微山四湖中正分散隐蔽,毕竟大股的贼兵聚集在一起,无论是从隐蔽性还是生存性方面来说都是不太容易藏匿踪迹的;而贼兵也正是利用湖边数里宽的芦苇荡进行转移,有的甚至就住在芦苇荡中。
宋楠询问了当地的渔民,得知芦苇荡中其实并非全是水,里边也有不少干燥的陆地,以前开辟湖道挖土开渠会让周边的地势变高,有的地方更是连片的干燥地面,只是在外边看不出来而已;微山湖上也有不少水盗出没,他们的落脚之处便也在这些芦苇荡中的空地上。
鉴于无法对整个湖区进行包围,宋楠很担心贼兵会忽然从某处湖岸冒出头来袭击周边的州县,他不能让贼兵有充裕时间选择出击的方向,所以必须立刻得知贼兵的所有动向,徐州卫兵马将会携三百余艘船只抵达杨屯镇,在此之前须得找到贼兵落脚之处,便于展开攻击。
宋楠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第三九七章 野火烧不尽
微山四湖周边遍生芦苇,绵延数十里长,五六里宽;春夏之际,萌发摇弋便如一条巨大的绿围巾围在几个大湖的脖子上,甚是赏心悦目;至夏末,芦花变白,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如雪,当此之时,更是文人墨客最喜欢的时节,纷至沓来观赏哦咏。
芦花荡中饮美酒,作画写词两相宜,芦苇根处的浅水中青蟹肥美,赏玩时煮一锅新鲜肥美的青蟹,驾舟穿行其间赏景,更是大明不少富贵公子文人骚客的时髦之举。
在老百姓眼中,这些芦苇自然不是什么可以入画写诗的玩意儿,对微山湖边七八县的百姓而言,芦苇意味着收入,意味着吃饱饭,意味着到了年节下一家人能扯一身新衣裳。
每年十月末,农活结束之后,微山湖边五六县的百姓们便要趁着冬闲去收割湖边已经变黄的芦苇;芦花可入枕,芦杆可编成席、帘、幔、筐、篓等数十种物事,而这些物事则在数月之内行销大明各地,无论是有钱人家还是百姓之家,都会对这些芦苇编出的物事有需求。
而这微山湖边的芦苇也成了周围州县百姓们的一项收入,甚至在衮州府中也单独设立了一个管理芦苇收割的部门,协调各县的收割范围,这已经是微山湖左近州县的一项重要产业。
而芦苇根下的浅水地带,更是可以捕获各种鱼虾蟹等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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