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
宋楠依言坐下,便听身后有沙沙的脚步之声,刚欲回头,便听到一个悦耳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哎呦,这不是江千户么?什么风儿将您给吹来了?您可是好久没来奴家的小店了。”
一阵香风飒飒,一个纤细的人影一阵风般的来到身边,宋楠抬头注目,只见一个女子托着托盘,上边摆着一壶茶,脚步轻盈的来到身旁,那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许人,虽布衣钗裙,却明眸皓齿,笑颜如花,却是个极美的少妇。
江大人哈哈笑道:“芳姑,鱼儿放臭了,猫儿闻瘦了,我倒是想日日来天天来,可是连个腥味儿也沾不到,有何意味?所以便忍住不来咯!免得被人打骂出去,岂不无趣?”
那名叫芳姑的女子咯咯笑了个花枝乱颤,嗔道:“瞧大人说的,倒像是奴家是个母老虎一般,你个大男人倒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儿;您哪一回来奴家小店,奴家不是亲自伺候?你也不打听打听去,这蔚州城里有谁是我芳姑亲自端茶送水的?”
江大人斜着眼嘿嘿笑道:“说的倒也是,不过本官想要的可不是端茶递水的伺候,芳姑甚时候松松口如何?”
芳姑面色绯红,眼睛飞快的瞟过宋楠的脸,将茶壶往桌上一顿,叉腰啐道:“看来千户大人是不想喝茶了,那便请吧。”
那江千户举手投降道:“得得,我不说了成么?来几个拿手的小菜,今日我有个新交的小朋友来此,芳姑你可不能怠慢,也莫让人来打搅我们,来来,见过宋公子。”
芳姑秋水般的目光看向宋楠,见宋楠年纪不大,又是一身普通的棉布长袍打扮,略感惊讶,敛琚福了一福道:“宋公子好,奴家芳姑有礼了。”
宋楠忙起身拱手还礼道:“见过芳姑,在下宋楠有礼了。”
芳姑微微一笑道:“两位先喝些茶水,奴家亲自下厨弄些酒菜来,今日看来没什么客人,院子里也没人来打搅。”
江大人呵呵笑道:“有劳芳姑了。”
宋楠也道:“有劳了。”
那芳姑再福了一福,袅袅婷婷的去了;江大人盯着芳姑丰润的美臀和腰肢舔了舔舌头,转头对宋楠道:“如何?这老板娘够味吧?”
宋楠呵呵一笑道:“好一朵艳丽的玫瑰花。”
江大人幽幽一叹道:“可惜有刺!”
宋楠一笑,不便接口,忽然想起一事,起身拱手道:“原来大人是我蔚州卫的千户大人,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这可失礼了。”
江大人忙挥手示意宋楠坐下,笑道:“混口饭吃罢了,本官是渭州卫左营千户江彬,正经的说起官职来倒还显得别扭,蔚州城里恐怕没几个不认识本官的,宋兄弟算一个。”
宋楠尴尬道:“在下愚鲁,终日不闻世事,得罪得罪。”
江彬哈哈一笑,挽起袖子露出黑毛纠结的臂膀,蒲扇大的大手执起茶壶,替宋楠和自己各斟满茶水。
“我江彬可不在乎什么繁文缛节,不必纠结于此,宋兄弟恐也不想你自己说的那般,是个两耳不闻世事的书呆子,今日之事,我倒是对宋兄弟有些佩服,你敢去宋府讨要家产,光凭这一点便足以让人敬佩,需知宋家和州衙过从甚密,你胆子确实不小哇。”
宋楠笑道:“若非大人居中调停,此事也许会不得善了,还没感谢大人呢。”
江彬嘿嘿笑道:“你这是在拐着弯子骂我吧,你是怪我偏袒宋府么?如果我不出面,说不定宋府真的会服软,你所得也许会更多呢。”
宋楠摆手道:“岂有此意,我本来就没打算闹得不可收拾,大人出面也正好给了在下一个台阶,感激还来不及呢。”
江彬缓缓点头不语,忽道:“宋兄弟,我瞧你人很聪明,有胆识有机变,故而才生出结交之意,宋兄弟这是要读书应考博取功名是么?”
宋楠挠头道:“我娘是希望我能考个功名光宗耀祖,但是我恐怕不是那个料,不瞒大人说,我也很是纠结,一方面不想让我娘失望,一方面我对读书也没什么兴趣,读了十年数,只混了个秀才,中举怕不是不敢想了。”
江彬拱手笑道:“失敬失敬,原来是个秀才公,据我看来,宋兄弟倒是块做官的料,就凭你今日的手段,有几个能用的出来?”
宋楠道:“大人说笑了,若非逼得我母子走投无路,我又何必去寻宋府晦气,我的出身是婢生子,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拿到大庭广众之下闹,颜面又有何光彩?”
江彬摇头道:“那倒也不必自谦,英雄出草莽,出身如何可不是你的错,但上进努力,还怕没有好的前程么?宋兄弟,明人不说暗话,本人对你倒是很感兴趣,如果你真的觉得读书科考无望,我倒是能帮你想想办法;唔……我虽只是蔚州卫千户,官职也不算大,但说话还是有些分量,你若愿意的话,我倒是能在蔚州卫给你谋个职位,假以时日也可升迁晋升,虽然从军之途不同于科举正统,但倒也算是一条入仕捷径,不知你意下如何?”
宋楠有些疑惑,自己和这江彬还是初次见面,彼此间认识没到两个时辰,这位江彬江千户倒忙着给自己寻出路了,感觉有些突兀;按照江彬自己的解释,他是对自己一见如故,也许今日自己的所为在这个年头有些惊世骇俗,引起这位江千户的好奇也未可知。
但非亲非故,又素昧平生,猛然间提出这件事来,宋楠可不敢贸然答应;后世的经验告诉自己,天上掉馅饼的事绝不可信,陌生人的示好和提携虽有可能是奇遇,但也可能是个大陷阱,自己岂能轻易应允。
“千户大人,这事过于重大,我自己恐不能做主,须得问过娘亲方能决断,多谢千户大人的提携之恩,容我考虑一番如何?”
江彬面庞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但转瞬即逝,满脸笑意道:“那是自然,是本官唐突了,此事暂且不提,今日一聚,便当是交个朋友,芳姑酒菜已备好,咱们尝尝芳姑的手艺,哈哈哈。”
第九章 玲珑七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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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彬外表粗豪,却心细如发,看起来并未因宋楠的拒绝而恼怒,笑容不改,和宋楠推杯换盏起来。
那芳姑的手艺确实不错,普普通通的家常食材,经她妙手烹炒,确实美味可口,特别是那盘辣子兔肉,吃的宋楠满口流油赞叹不已,来到这年代十几天来,这可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美味。
芳姑人也泼辣干练,江彬要她来喝上几杯,她也不推辞,拿了小酒盅陪着宋楠喝了好几杯,直喝的雪白的腮边飞起酡红,明艳不可方物,看的江彬眼睛发直,连宋楠也心头火热不敢直视。
宋楠看的出来,江彬之所以光顾这间普通的酒家,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芳姑之故,两人之间熟络的很,但貌似又没有那层关系,相反江彬虽偶尔调笑,那芳姑只要秀眉蹙起,江彬立即闭嘴,不敢造次,却不知是什么缘故;按理来说,身为蔚州卫千户的江彬若是对芳姑有什么想法,区区一个普通酒家老板娘应该无力拒绝才是,却不知这女子是什么来头。
“宋公子,今后无事,可常来小店照顾生意,小店虽僻静简陋,但食物干净,环境清幽,最适合你这样喜欢清静的哥儿前来呢。”芳姑喝完一杯酒,用白帕子沾沾嘴唇上的酒渍笑着道。
江彬不无醋意道:“芳姑又怎知宋公子是喜欢清静的哥儿?芳姑对我这位小兄弟倒是很有兴趣嘛。”
芳姑啐道:“江大人又来欺负咱们平民百姓了,宋公子是江大人的朋友,江大人不是说过喜欢奴家的小店清幽么?常言道‘人以群分’,江大人的朋友自然也是喜欢清静的,奴家说的不对么?”
江彬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好一张伶牙利嘴,只可惜这一回你怕是要猜错了,我和这位宋兄弟认识不到两个时辰,连我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又岂能猜测得知?”
芳姑奇道:“你们刚认识两个时辰?这可奇了,难道这便是一见如故么?宋公子是哪家大户出身?”
宋楠微笑道:“在下并非大户人家的公子,只是草民一介罢了,家徒四壁,生活清贫。”
江彬笑道:“咱们聪明伶俐的老板娘这回也走了眼了吧,你以为我江彬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大户缙绅么?”
芳姑嘻嘻一笑道:“奴家倒是走眼了,自罚一杯便是,大人也不用啰嗦了。”说罢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放下杯来笑道:“奴家倒是好奇,江大人和宋公子两个大男人又是如何一见如故的呢?可否说与奴家一听?”
江彬喝的有些上头,加上芳姑询问,更是没法拒绝,于是便将早间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宋楠连打眼色,他也熟视无睹;宋楠本不想让此事沸沸扬扬,加上上午的事自己有耍无赖的嫌疑,也不见得多么值得张扬,但还是无法阻止嘴巴已经热乎起来的江彬。
芳姑边听边打量宋楠,待听到宋楠反咬宋环说他不是宋家血脉的时候,捂着小嘴咯咯咯笑个不停,半晌张着小嘴长长喘了口气道:“宋公子可真有一套,居然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聪明,太聪明了,不过,此举不像是读书人该干的事,倒有些像是街面上痞子无赖之行。”
宋楠微红了脸道:“我本就不是读书人,这辈子恐与科举无缘,我只信奉一句话,好人自有好报,恶人自有恶人磨,别人对我无礼,我便对他不客气,别人敬我三分,我便敬他一丈。”
芳姑点头道:“说的好,这世道是需要些任侠之气,否则老百姓都不要活了,芳姑敬公子一杯,为了你刚才的那番话。”
宋楠谢了,端酒饮下,江彬鼓着眼道:“我怎么觉得我是多余之人,你们二人倒似乎是一见如故。”
芳姑红了脸啐了一口,端杯陪着江彬喝了一杯,江彬这才满意。
“奴家很想知道宋公子所说的证明亲生骨肉的办法呢,宋老先生都故去五年了,他人之言又不足采信,你却说可以证明,那是何故?既然能证明,你自己又为何不用这个方法来证明呢?”芳姑听故事听得很细,这一点江彬都没注意,他还以为那只是宋楠的戏谑之言。
“难道你真有办法分辩亲生和非亲生么?”江彬杵着筷子问道。
宋楠微笑道:“当然有,否则上午江大人若不凑巧路过,我去衙门告官,又如何能证明自己是宋家后人?只是这个办法不太好轻易动用,或者说宋环可以用,而我则不便使用罢了。”
“那又是为何?”芳姑和江彬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
“很简单,辨别父子亲生血脉与否,最简便的办法是什么?”
“滴血认亲啊,这有何难?可是宋老先生已经亡故五年,血肉早已化为尘土,恐怕只剩下白骨累累,这办法当然行不通。”江彬沉思道。
宋楠一笑道:“事情的解决办法有很多,譬如亲子鉴定而言,可并非是滴血认亲这一种办法呢。”
宋楠心道:后世别说是化为白骨,便是只剩下一缕头发也能通过dna比对鉴定出来,只是你们不知罢了。
“还有办法?倒要请教。”江彬来了兴致。
“当然有,而且很早便有了办法了,早在赵宋之时,有一名大名鼎鼎的提刑官叫做宋慈的你们可听说过?”
“宋慈?我倒是没听说过。”江彬摇头道。
芳姑缓缓点头道:“这人奴家倒是听说过,奴家的祖父做过县衙仵作,家中有不少书籍,其中有一本叫做《洗冤集录》,好像就是这个宋慈著述而成。”
宋楠挑指赞道:“芳姑好记性,这本书确实是宋慈所著,而且在《洗冤集录》中便明明白白的写着如何利用尸骨鉴别亲子关系,叫做滴骨认亲,取亲子之血滴在骸骨上,血滴沁入骨骸便是亲子,否则便滚落并不沁入,我所说的办法便是这个办法了。”
“啊?”江彬和芳姑两人倒吸一口气,滴骨认亲岂非要刨出宋德的坟墓开棺么?这可是大不敬大不孝之事,难怪宋楠说宋环可用,他却不能用;那宋环还好没有容他说出这个办法,否则一旦头脑一昏,为了偌大家业真的去刨了他父亲的坟墓,虽然能证明亲生关系,但这大不孝大不敬之名却挥之不去了,宋府在蔚州也就完了。
江彬暗自心惊,这宋楠比自己想象的还有心计,居然埋伏了这般堪称狠辣的后手,宋环母子岂是他的对手,若是闹到官府里去,宋楠决计要将此法抛出。
江彬对宋楠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江彬志不在小,只是觉得自己智计不够,本来遇到宋楠对付宋府的手段,便有心拉拢他做自己的幕僚,替自己卖力;到现在他才明白,宋楠的本事比自己想象的大的多,一件讨还家业的小事,他都能预备下数种走向和可能,一一加以应对,这可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智囊啊;江彬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将宋楠罗织到手下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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