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
范亨忍住气道:“我着他登门谢罪,这样成不成?老公爷哪里还请小公爷安慰几句,田规也是眼睛瞎了,终日在街上晃荡,居然不认识小公爷,这回他瞎了眼,大水冲了龙王庙,小公爷大人大量,不要介意。”
张仑道:“这才是句话,我国公府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话既然说开了也就算了,只请督主好生的约束手下,今日骂了我倒没什么,明日皇上微服出巡要是被贵属无故大骂,督主怕是要掉脑袋了。”
范亨满腹的怒火,偏偏又无法发泄,对张仑的明显的揶揄之词还要笑脸感谢提醒,真是肺都要气炸了;这件事实在是找不到一丁点的理由反驳,否则,便是小公爷又如何?闹到皇上那里,只要有理,未必便会落于下风。
看着牟斌和锦衣卫们一副幸灾乐祸的摸样,范亨找到了怒火的发泄口,冷然道:“牟指挥,就算宋楠是打抱不平,但一言不合便出手开打,这也太不像话了;事出有因,但于规矩不合,要是都像这个宋楠这样,那咱们东厂和锦衣卫还不乱成一锅粥了;田规本督会重重责罚,但这个宋楠也难逃其疚,不能如此纵容他这般没规矩。”
牟斌道:“范督主说的是,本人会责罚于他,本人亲自行刑给他二十大板责罚他行事不当如何?毕竟小公爷在正南坊辖区内被人辱骂,他出手维护方法虽嫌粗暴,但也不能说事出无因;如果范督主觉得这样的责罚不够,那咱们还是去皇上面前说说此事,圣上必会有明断。”
范亨肚里骂翻了天,刚才是自己吵着闹着要到皇上面前评理,如今风水轮流转,牟斌倒理直气壮的要见皇上了,范亨如何肯去,见了皇上,宋楠固然难逃重罚,自己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是绝跑不掉,辱骂小公爷一事也会上纲上线,张懋那老东西最爱惜家族声誉,皇上若听了他的话,还不知道要给个什么样的责罚,决不能把事情闹大。
“范督主,我当你是默许了,为表诚意,我命人当堂行刑,让督主出出气。来人,拉宋楠去偏房重责二十仗,要杖杖及肉不得留手。”
牟斌话音一落,两名校尉上前来拉着宋楠的胳膊便往偏房走,一名校尉瞟见牟斌摆在身后的手势心中犹如明镜一般,不一会偏房传来劈了啪啦的重重击打之声,宋楠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损然,听看样子真的下了重手,打的不轻。
张仑无可奈何,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自己也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一顿皮肉之苦总好过被范亨咬住不放,况且无论原因如何,锦衣卫殴打东厂番役都是大不当之行,惩罚是免不了的;此事也算是大事化小,自己呆在这里也无意义,于是拱手告辞离去。
偏房里惨叫声一声声的传来,牟斌毫不动容,命人取了五十两银子放在托盘里呈上来,笑着对范亨道:“范督主,这次是个误会,听说番役们伤了几个,医药费自然要锦衣卫衙门赔偿,这点银子便请督主分发给受伤的兄弟们,权当本人一点心意。”
范亨冷哼一声道:“用不着,牟指挥还是留给那宋楠治伤吧,我东厂衙门会没钱治伤?别说五十两,五万两我也拿得出,今后牟指挥还是好生约束手下,别瞎眼鸡窝里斗,为了他人打自家兄弟,告辞了。”
牟斌微笑拱手,目送范亨一行的身影出了大厅绕过门口照壁消失不见,这才收起笑容,耳听偏房内惨叫连连,忙快步走去,掀开帘子一看,顿时自己都觉得好笑。
宋楠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一杯热茶,美滋滋的喝一口便张口发神经一般的惨叫一声,身边两名衙役拿着大棒子对着一块蒲团你一板子我一板子打得满头大汗。
牟斌摆摆手,两名校尉这才停手,累的呼哧呼哧直喘气,宋楠没看见牟斌进来,兀自抽风一般‘啊呀,妈呀’的惨叫,牟斌咳嗽一声道:“行了行了,别装了,人都走了。”
宋楠赶紧放下茶盅转身行礼道:“多谢牟指挥维护卑职,卑职可吓坏了。”
牟斌瞪眼道:“你还知道怕?打人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后果?”
宋楠嘿嘿笑道:“打人的时候要是考虑后果还能下得去手么?”
牟斌故意沉着脸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公爷会来解困?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吧。”
宋楠挠头道:“小公爷来不来我还真没把握,不过昨日打架之时我倒是借了小公爷的名头,小公爷愿意不愿意趟这趟浑水那是他的事了。”
牟斌道:“呸,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都大肆宣扬了是替小公爷打抱不平,你遇到麻烦英国公府又怎能置身事外?今后舆论如沸,教张老公爷如何做人?你这心思太过深邃,张仑不知,我却知道。”
宋楠道:“牟指挥,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多,小公爷来救便救,不来救我也认栽,总之因为揍东厂那帮番子而获罪我也认了,我一人倒霉不打紧,可不能教东厂骑在咱们头上撒尿;便是没有小公爷在场,这场架迟早要打,小公爷不过恰逢其会罢了。”
牟斌咂嘴道:“你这是在怪我太过软弱是么?你焉知其中利害?”
宋楠忙道:“卑职岂敢,牟指挥自然是要综合考虑,不过咱们当下属的便无需考虑那么周全了。”
牟斌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我只能说,这件事干的漂亮,无论你是否出于有心设计,总之打架的机会选择的不错,下手也够狠,替我出了口恶气。”
宋楠呵呵笑道:“大人缪赞。”
牟斌道“我可不是鼓励你今后继续无端闹事,这回是你运气,下不为例。”
宋楠连声称是,笑道:“指挥使大人,从今日起,我是否应该告假几日呢。”
牟斌诧异道:“告假作甚?”
宋楠拍拍屁股道:“这儿打的稀巴烂,自然要休养几日,做戏也要做得像才成,今日挨了打,明日便没事人一般,范督主岂不是更加要暴跳如雷了。”
牟斌哈哈笑道:“对对对,准你十日假,好生休养一番;一会我叫人用车子送你回去,打烂了屁股可骑不得马了。”
宋楠连连点头,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零四章 假日
第一零四章
正南坊锦衣卫痛殴东厂番役之事迅速传遍京城,虽然两家衙门都死咬着说没有此事,但当日的目击者着实不少,消息也八卦的飞快。
有人绘声绘色的形容当日宋千户如何两拳封了一名役长的眼睛,手下的锦衣卫又是如何凶狠作践番子,番子们如何哭爹叫娘落荒而逃云云,说着口沫横飞,听着聚精会神。
百姓们倒没有什么偏向性,锦衣卫和东厂狗咬狗,哪条狗赢了输了都无所谓,最好是两条狗都两败俱伤才解气;但与百姓们不同,京城各衙门里却对此事有着另一番解读。
除了官场中的那些书呆子,凡是有心钻营或者是对朝廷上下关注的官员们都知道,东厂最近风头早就压过了锦衣卫,东厂番子欺负锦衣卫校尉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情,从范亨和牟斌两个当家的身上便可看得出谁最近受宠谁最近低调。
锦衣卫若非有蔚州大捷这个大功劳撑着早就被东厂甩的没影子了,皇上以前随身都带着牟斌的人随侍,可近几个月来,范亨带着人随侍的机会越来越多,即便牟斌在场,说话的机会也不多,皇上有什么吩咐也是对着范亨发问,足见皇上心中的远近之分。
范亨行动举止也越发的趾高气扬,反观牟斌则低调了许多,虽然两人在皇上面前的明争暗斗一直没有消停过,但能看得出牟斌已经力不从心了。
在这种情形下,正南坊锦衣卫居然敢挥老拳揍得东厂番役们一个稀里哗啦,事后范亨却没见任何行动,这不能不说有些匪夷所思;有的人甚至推测东厂压倒锦衣卫是否只是假象,否则,依着范亨的做派,怎可能这般忍气吞声。
衙门官员们的揣度自然是五花八门,锦衣卫衙门内部却是一派喜气洋洋,东厂跋扈又如何?还不是被正南坊的宋楠带着人狠揍一顿,事后连个屁都不敢放?充分说明,东厂是只纸老虎,没什么可怕的。
况且牟斌的态度也说明了一切,那宋楠既没革职也没获罪,内部知情人透露,就算当日打得那二十板子也是做戏,可见宋楠此举正中牟斌下怀;这样的态度无形中给了锦衣卫上下一种暗示,于是大街小巷里,但凡见到东厂人员,锦衣卫们再也不惧怕招惹他们,双方数日时间冲突多次,好在都没酿成群殴事件;但此消彼落之下,东厂和锦衣卫之间的关系正似乎在悄悄的改变。
这种改变都源自于正南坊那名名不见经传的副千户宋楠,不知不觉中,宋楠在锦衣卫衙门里名声大振,有人骂他是愣头青,运气好才没有挨罚,但更多的人从心底佩服宋楠的胆量,争相打探宋楠的底细和背景,颇有些锦衣卫衙门小名人的意思。
宋楠没心情管这些,有了十日假期,宋楠打算好好的休息休息,告假的第二日早晨,宋楠睡到日上三杆,连怪模怪样的瑜伽功都抛诸脑后,若不是陆青璃弄了根鸭毛在宋楠的鼻子眼里拨弄,宋楠还在呼呼大睡。
宋楠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睁眼看见陆青璃握着鸭毛在自己的鼻孔里捣鼓,伸手一抱,顿时将陆青璃搂的扑倒在床上,宋楠一翻身用大被子便将陆青璃席卷进了被窝,在陆青璃的惊叫声中啃上那张红艳艳的小嘴。
陆青璃唔唔挣扎,终于摆脱了宋楠的嘴巴,红着脸叫道:“宋大哥,姐姐在房里呢。”
宋楠愕然抬头,果见叶芳姑侧着身站在门口,转着脸不敢往这边看,赶紧一松手,陆青璃像只受惊的小鹿逃出被窝蹦跳着逃走了。
宋楠有些尴尬,正要说话,叶芳姑淡淡的道:“该起床啦,奴家有事情要和你商量,难得你有空。”
宋楠一骨碌坐起身来,掀开被子,叶芳姑赶紧扭头出房,宋楠暗自好笑,也不知道被自己搂在床上摸过多少回了,自己穿着小衣起床她还要害羞回避。
宋楠曼斯条理的起床梳洗,告假了不用穿公服,便拿了件蓝色丝绵长袍穿上,披头散发的来到院子里。
院子里阳光耀眼,花坛边的空地上,陆青璃和叶芳姑坐在椅子上偶偶细语,小萍儿和李小妹都不在,北屋内传来木鱼声,想必是母亲又在拜佛诵经了。
宋楠披头散发往叶芳姑身前的椅子上一坐,叶芳姑熟练的挽起宋楠的头发梳理发髻,同时叫陆青璃去端热在炉子上的小米粥和馒头。
宋楠伸个懒腰偏头看看冬日温煦的阳光道:“真舒服,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懒觉了。”
叶芳姑轻笑一声道:“听起来怪可怜的,好像在衙门做事便像当牛做马一般的劳累。”
宋楠笑道:“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熬得人都快烦了。”
叶芳姑道:“还要动拳头打架好勇斗狠,差点被抓去坐牢,自然格外的累些。”
宋楠一愣歪着头道:“你们都知道了?”
叶芳姑用力拽了下宋楠的发髻道:“别动,没梳好呢,你倒是口风紧,这么大的事家里都蒙在鼓里,若不是外边传的沸沸扬扬,我们还都两眼一抹黑呢。”
宋楠听着叶芳姑的声音有些不对,回头看去,将叶芳姑怔怔的样子,眼睛里雾气蒙蒙,忙道:“小事而已,我不说是怕你们瞎担心,别声张,教母亲知道又是一番麻烦。”
叶芳姑抹了抹眼泪嗔道:“你还知道担心伯母么?一大早念经念到现在,足足几个时辰了,你当伯母是在做什么?这是在替你祈祷呢,人人都担心,偏你不在乎。”
宋楠一惊,赶紧站起身来往北屋走,叶芳姑追着将簪子簪上发髻,叹了口气回身坐下。
宋楠快步走进北屋,西偏屋内是设的佛龛,掀开帘子鼻端被佛香的气味灌满,但见北面佛龛前两根红烛烧的只剩一点点,下边的蒲团上,宋母闭目团坐,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母亲,歇歇吧。”宋楠轻声道。
宋母停了手睁开眼睛脸上露出笑容道:“楠儿,起来啦。”
宋楠拿了块蒲团挨着宋母坐下,点头道:“嗯,睡得很舒服。”
宋母伸手替宋楠理理耳边乱发,目光中饱含疼爱,轻声道:“我儿辛苦,这一大家子撑着可真不容易。”
宋楠笑道:“这算什么,娘亲多休息,礼佛又非一日,听叶姑娘说,你今日都念了好几个时辰经文了,歇口气明日再念,佛祖定不会怪罪。”
宋母叹了一声道:“娘老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你有事也不跟娘说,娘只能在佛前为我儿祈福,祈求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别的也帮不上忙了。”
宋楠低声道:“儿子不孝,教母亲担心了,那件事不是儿子故意隐瞒,而是……”
宋母摇头道:“我儿不用说了,这一年来我儿已经脱胎换骨一般,再不像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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