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
高个子伙计一愣道:“掌柜的,您跑堂?”
徐掌柜白了他一眼道:“宋千户是贵客,自然是我亲自端去,你们毛手毛脚的别失了礼数惹得他不开心,一边去,我来。”
高个子无奈将鲤鱼放下,徐掌柜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烧好的鲤鱼往外走,高个子不甘心的跟在后面,走过过堂通道,瘦伙计拎着空托盘正站在那里,看见徐掌柜亲自端着鱼盘,顿时眉头紧锁,双目凌厉的朝高个子伙计瞪过来。
高个子伙计无奈的摊摊手,在徐掌柜身后指手画脚的示意是徐掌柜不让自己端盘子。
瘦伙计皱了眉头眼珠子转了转,脸上笑容堆起,笑嘻嘻的道:“哎呦,掌柜的,您怎地亲自端盘子了?可小心着,刚出锅的鱼可烫着呢。”
徐掌柜目不斜视的道:“你别站在那里挡道,这是宋千户的鱼,都是我亲自给他上菜的,快躲开。”
瘦伙计一边笑着答应,一边侧了身子高举双手躲避,脚下却伸出脚尖轻轻一勾,徐掌柜哎呦一声身子往前一扑,手中的鱼盘顿时脱手。
瘦伙计眼疾手快,空中伸手一抄,将鱼盘稳稳当当的托在手中,徐掌柜惊魂甫定,站直身子赶紧看鱼盘,见除了鱼汤洒了一些之外,并无其他损坏,这才嘘了口气道:“叫你躲远点嘛,瞧,袢了脚了吧?还算你手脚快,不然这盘鱼洒了,你做三天工也赔不起。”
瘦伙计连声道歉,指着徐掌柜衣襟上的淋漓汤水道:“掌柜的,快去擦一擦,鱼儿我帮您送去,管保不会出麻烦,阿三,来扶着掌柜的去擦擦鱼汤。”
高个子伙计赶忙上前,连拉带拽的将徐掌柜拉到后厨用毛巾擦拭。
过道内,瘦伙计左右看看没人,伸手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瓷瓶,往鱼身上迅速的抖了抖,一蓬黄粉洒落鱼身,一阵淡黄的烟气冒过,黄粉迅速消失无踪。
瘦伙计低头嗅了嗅鱼身上的味道,满意的撇了撇嘴角,托着鱼盘往高声道:“来了,黄河大鲤鱼一尾……”
宋楠正看着窗外的风景,鼻子边鱼香四溢,转头一看,一名小伙计低着头托着鱼盘正笑嘻嘻的道:“您的黄河大鲤鱼,给您摆上。”
宋楠看了那伙计一眼笑道:“多谢了,你是新来的吧,看着眼生啊。”
瘦伙计用托盘半遮住脸,低着头道:“是,客官好眼力,小人确实是新来帮忙的。”
宋楠呵呵一笑道:“好好干,四海酒楼是个好地方。”
瘦伙计含糊的答应一声转身便走,突然听见宋楠在身后叫道:“且慢!”
瘦伙计一呆,手缓缓伸向腰间,握住藏在腰间的短匕首柄,半转身问道:“客官还有何吩咐?”
宋楠道:“你这小伙计好奇怪,光上鱼盘不拿碗筷,叫我用手抓鱼吃么?”
瘦伙计长舒一口气,连声道歉,赶忙去柜上取了碗碟筷子外加一小碗米酒端上来一一摆在桌上。
宋楠微笑看着眼前这小伙计笨拙的摸样,待他全部弄好,这才道:“还要好生的多看多学啊,酒楼小伙计虽非什么难做的活计,但也要眼光活络,脑子清楚呢。”
瘦伙计连声答应,躬身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宋楠道:“没了,多谢了。”
瘦伙计转过身去,慢慢的往过道上走,走出好几步才敢加快脚步,心头砰砰乱跳,身上已经沁出了汗来,连邻座的客人招呼他上菜都没觉察到。
宋楠拿起筷子掀了一片鱼肉起来,一蓬香气从鱼身上喷出来,味道鲜香可人,一下子勾起了食欲来;这年头的鱼禽都是土生土长,不似后世的那般喂食各种精料,个头是大了,味道却如嚼蜡。食鱼养生,宋楠喜欢吃鱼。
宋楠送了一片鱼肉缓缓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只感觉鱼肉滑嫩可口,舒服的叹了口气,端起米酒喝了一口便开始大块朵颐起来。
瘦伙计躲在过道里看着宋楠连吃数块鱼肉,眼神中露出得意的神情,伸手招呼了高个子伙计前来,两人丢下手中的托盘往外便走。
食客看见两个小伙计往门外走,有人叫道:“那谁,菜呢,我们的菜呢?”
两人充耳不闻,径自出了店门口往大街上走去,食客骂道:“他娘的,四海酒楼的小伙计越来越没规矩了,掌柜的!掌柜的!上菜啊。”
宋楠连吃几口鱼肉,喝了小半碗的米酒,正舒坦的全身细胞在跳舞,店内本就嘈杂,也没理会店内客人的鸹噪,但喝酒的间隙抬起头来往窗外一瞧,正好看见两名小伙计没入人群的背影,其中一人还快速的脱了身上的伙计短衫取了帽子往路边上垃圾堆上一扔。
宋楠顿时一愣,因为那伙计脱了衣服和帽子之后的背影宋楠觉得很是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宋楠杵筷垂头细想,猛然间站起身来叫了声:“不好。”
店内众人被宋楠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纷纷朝这边看来,掌柜的刚要出门去骂两个偷懒的伙计,见宋楠站起身来,忙折返过来问道:“宋千户,怎么了?”
宋楠不答,脸上颜色从健康的红晕变的发白,进而变得蜡黄。
众食客惊惧不已,纷纷愕然对视,宋楠心中痛如刀割,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伸手入喉一抠,牵动呕吐肌哇啦哇啦弯腰大吐,吐出几口之后,身子一侧,轰然一声,歪倒在地。
……
正南坊街区竹哨之声大作,锦衣卫们得知消息之后倾巢而动,迅速向猫耳朵胡同集结,先行到达的是郑达的第二百户所的旗校们,四海酒楼左近的街道胡同立刻被封锁的严严实实,而案发之地的四海酒楼已经完全被锦衣卫围得水泄不通。
所有的酒楼伙计掌柜账房大厨食客全部被集中在大堂内抱头蹲坐,毒发气若游丝的宋楠则在第一时间被火速抬往锦衣卫衙门,李大牛流着泪命手下缇骑将正南坊所辖的医馆郎中全部押到锦衣卫衙门,十几名郎中紧急诊断之后得出了结论。
“宋千户是中毒了,具体什么毒还不清楚,但可知是一种毒性霸道的毒药,所幸宋千户吃进的不多,倒下前还呕出数口毒鱼,所以现在才还有气息尚在,否则恐怕……”正南坊《春晖堂》坐诊名医万郎中如是说道。
李大牛怒道:“你们当郎中的是干什么吃的,什么毒都不知道?可还有救?”
万郎中摇头道:“老朽无能,解不了此毒,但可用药物暂且压制,解毒之法须得另请高明。”
李大牛气的要骂,周围锦衣卫劝解道:“李旗官,你急也不是办法,但凡能救,他们岂会不管,还是先让郎中们替千户压制住毒性,咱们再寻名医便是。”
李大牛抹着泪点头,十几名郎中交头接耳相互商量了半天,这才开了方子,抓了些解毒的药剂煎熬好,宋楠脸色青黑牙关紧咬,众人不得不撬开他的牙齿,将汤药灌下腹去。
听闻消息的宋家众人闻讯赶来,宋母一见宋楠的样子,当即昏厥在地,叶芳姑陆青璃小萍儿等人也是哭的死去活来,鉴于人放在衙门里也不是个事儿,李大牛命人弄了软床抬着宋楠,一家子戚戚哀哀一路哭泣,回到宋宅之中。
宋楠中毒之事迅速传播开来,锦衣卫衙门上下极为震动,牟斌亲自前往正南坊千户所坐镇缉拿凶手,四海酒楼自然成了第一嫌疑对象,当时在四海酒楼之内的人全部被带回衙门一个个的盘问。
那盘鱼的毒物从何而来,四海酒楼上上下下包括老鼠洞都搜遍了,也没见到任何毒物,而掌勺的大师傅和酒楼内的人员也都是记录良好的百姓,几番询问拷打之后无果。
最后还是酒楼的徐掌柜想起来那两名新伙计的事情,忙告诉审讯的锦衣卫旗校,案子这才逐渐有了眉目,这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两名伙计乃是最大的嫌疑人。
然而,按照掌柜的和食客描述的长相和胖瘦高矮在正南坊以及左近辖区进行拉网般的盘查之后,压根没有一个长个小胡子马脸矮个子和一个满脸焦黄的瘦高个子的人,抓了几十个样貌类似的人,也最终被徐掌柜一一排除。
牟斌推断,那两人已经利用药物发作的延时和锦衣卫到达之前的空当逃的无影无踪了,也许早已不在正南坊辖区之内了,而若要在全京城搜寻这两个人,那是不可能的,锦衣卫衙门还没这么大的能耐和权利。
思来想去,牟斌决定此案慢慢细查,先赶紧请郎中救宋楠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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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垂危
第一二一章
一整天,宋楠都昏迷不醒,毒药侵蚀着的他的生命,脉搏也一个时辰比一个时辰的微弱,宋母已经晕去好几次,每次醒来,看见宋楠生命垂危的样子,便痛哭一番再次晕去。
叶芳姑和陆青璃也痛哭不止,郎中换了好几拨,几乎将北京城能请来的名医都请了一遍,结果却依旧令人失望,无人有把握能解此毒。
叶芳姑几近绝望,心如刀绞,夜间枯坐灯下之时,忽然像发了疯一般拿着短剑便往院子里冲,陆青璃惊骇不已,忙跟着去看究竟,生怕表姐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却见叶芳姑拿着短剑对着院子里的两株繁茂的牡丹花树一顿乱砍乱掘,顷刻间将两株花树砍得七零八落根底朝天。
“表姐,你这是作甚?”陆青璃挂着泪珠问道。
叶芳姑凄然回过头来道:“青璃,是我害了宋公子,当日那道长说的很清楚,这宅子里的牡丹花有怨气盘结需的根除,当日公子因为我说喜欢这两株牡丹花所以便说那道长是无稽之谈,保留了下来;现在看来,这就是灾祸啊,我的无知让宋公子命垂一线,若公子不能好转,我……我这条命也要殉他而去了。”|
陆青璃一惊,想起当日之事来,自己也附和说那道人是个大骗子,果然宋大哥便身遭横祸,这一定是不敬鬼神之过,当下也不答话,接过短剑来一顿乱砍乱削,将枝叶砍得粉碎,哭道:“我也有份,都怪我……呜呜呜。”
两姐妹抱头痛哭,被惊动的众人站在阶上看着两姐妹均暗暗抹泪,坏事临头之时,人总是容易胡思乱想,两姐妹将此次宋楠罹祸归结于自己当日的无知,也是为情感的宣泄寻个出口,面对心爱之人即将死去却无能为力,很自然便会归咎于自身,也是人之常情。
事到如今,京城中能请的名医都已经请了个遍,牟斌得知宋楠的性命难以挽救之后也是无可奈何,尽人力听天命,自己对宋楠也算是尽力了。宋楠如果死了,卫里自然对他家眷好生的安顿宽慰,自己竭力为他缉凶报仇便是,说到底,宋楠只不过是自己手下的一名下属罢了,算是个能人,但也不至于让牟斌沮丧透顶。
次日清晨,阳光升起,宋家新宅中死气沉沉,人人都面带忧愁站在内宅的院子里等待着最后的一刻,人人都知道,照宋楠现在的模样,绝捱不过今日。
宅子外的空地上,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内有人向周围的百姓打听宋家新宅的位置,邻居的百姓早在宋家搬来的时候便知道了这一家是锦衣卫的千户,自然指点给那车上的人知晓。
马车来到宋家门口,车上下来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拍着门环往里边喊:“敢问是宋楠宋公子的家么?”
外宅的仆役开了门,那人自我介绍道:“宋公子和我家主人有结交,我家主人请宋公子前去一叙。”
仆役凄然道:“客人请回吧,宋公子恐怕不能去赴会了。”
那中年人一惊道:“怎么了?”
仆役便将宋楠的情形说了一遍,那中年人惊得目瞪口呆,仆役关了门之后,中年人呆立半晌赶紧回身上了马车,连声催促车夫快些赶车,直奔内城宫城而去。
东宫太子书房里,朱厚照惊讶的听着刘瑾的禀报,连声道:“这怎么可能?在酒楼吃个鱼也会吃中毒?那么多食客偏偏他中了毒?”
刘瑾道:“太子殿下,明摆着是宋千户的仇人下的毒。”
朱厚照道:“是不是上回帮了我们,得罪了东厂的那些东西,是那帮人的报复?”
刘瑾赶紧轻声道:“太子爷,可千万别提这档子事,您还往身上揽事不成?”
朱厚照绞着手踱了几步道:“不成,我要去看看他,当日他诚心诚意的帮咱们,我都觉得他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了,此时他命在旦夕之际,怎可漠然不顾。”
刘瑾苦笑不已,这位太子爷生在深宫没见过什么外人,见到一个宋楠实心实意的待他便把人当成朋友了。
“太子殿下,您这时候出宫可不成,我们不都说好了么,让宋楠拿着腰牌进宫来见你,比你贸然出宫要安全了许多,现如今宋楠命在旦夕,你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万一被东厂的人发现,又是一番麻烦。”
朱厚照急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咱们干看着吧。小谨子,你不是办法多么?想个办法啊。”
刘瑾叹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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