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冷月寒霜
马二凭的眉头杀气与目内精芒也随着东西两方的悄然步履,越来越浓,越来越亮!
杀气由浓而淡,目光闪亮而渐趋迷惑。。
目光中的杀气的突然变化,自然是由于环境的变化而起!
所谓环境变化,就是从东面来的一人足声和西面来的两人足声,突然同时停止。通常的情况是他们互相一打招呼,略微停止,跟着便是发起更迅速、更剧烈的行动!
但此刻不然,东西双方来人,虽然略微停止后又有行动,但行动却不是加速扑向这座茅屋,而是互相会合、行往另一所在!所谓“另一所在”,是在这茅屋之北,也就是那条奔流湍急的大河畔!
马二凭心中大奇,暗忖他们不来察看分明火光升起、显然内中有人的茅屋,却去河边则甚?
奇怪?静听。。
更奇怪的声音发生了!“噗通。。噗通。。噗通”,这是三具人体入水之声,也就是这从东西方掩向茅屋的三个人在到了河边后,竟毫未迟疑停留地全都跳下河去!
这奇怪的举措是自动?还是被动?
马二凭很快便有了答案,他认定这是“被动”!
认定的准则在于“声音”,假如那三个人是有事入水,自动穿波,则他们的水性必高,身法灵巧,所听得的不会是奇拙无比的“噗通”声!
这样说来,是有人相助,将这三名来敌一一掷入波中?。。但这人是谁?
那三人为何毫无反抗?被他处置得这般容易?马二凭想不通了,但他知道谜底就快揭开!
因为,另一个足声极轻微极轻微地从河边响起,向这茅屋走来。
这个人应该是友非敌,只要他一露面,自己不单有了护法之人,所弄不懂、想不通的事儿也必一问即解!
奇怪?马二凭认为即将揭晓、一问即知的问题,大概暂时不会揭晓。
事情有点出于意料,那足声走到茅屋之前,竟不进门,只是“吱吱”微响地不知在门上画些什么!
不管画的是什么,这举措显然是对马二凭来个划字留书!既然划字留书,这人便不愿和马二凭相见,否则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马二凭皱眉头了,因为他此时太孤独了,需要朋友,最低限度他也需要有人在还剩下的一个多时辰的重要时刻中替他担任护法,免得前功尽弃!
故而,他蹩不住了,不能不开口地低低发话,说了声;“朋友留步!”
他必须在对方留书未毕之前开口,否则,等对方划完字后,可能便飘然而去。
但马二凭虽然发话,那藏在茅屋门外未曾现身的神秘人物却不理他。
所划的字儿也转瞬即毕,好似为数不多,一语而已。脚步声起,神秘人物走了,他仍是走向来路河边。但最多走出八尺,便没了声息!
马二凭替黑衣女子传功续命之举,虽然始终在继续,不敢稍停,但心中好不惊诧!
因他自信耳力之聪,至少可在十丈之内分辨出针坠叶飘,甚至于花开花落!
如今这神秘人走出八尺便没声息了,只有两种可能情况:第一种情况是对方在功力修为方面比自己高得太多,他突然施展出什么罕世神功,化为一缕烟,一朵云,或一片浪花,在地上,在空中,或在河水之中,毫无声息地冉冉消失!
假如是这种可能,则此人太以可怕!
第二种情况是这神秘人于走出八尺后便未再动,他冒着寒风屹立在河岸上,眺望四外,为自己救人之举护法!假如是这种可能,则此人太以可敬!
也太以可爱!究竟是可怕?可敬?抑或可爱?
马二凭弄迷惑了?由于心神不定,几乎连隔体传功的救人之举,都有点气机不纯,险些出了岔错!
马二凭不由惊然一惊,赶紧一志凝神,把一切杂念完全摒诸心外!
他是有高深施为之人,这一尽摒百虑,全力施为,竟约莫提早了半个时辰便大功告成,绾魂九幽,救了那黑衣女子的一条性命!
其间,马二凭仿佛又听得茅屋外有过声息。待黑衣女子的气息已被自己导引得可以自行流转后,才向对方耳边轻轻说道:“姑娘,你一身湿衣业已烤干,请自行更换,我到这茅屋之外看看。”话完,轻轻放下那黑衣女子,便一闪身形,飘出茅屋。他目光首先所注之处,是茅屋之北的八尺左右,也就是那神秘人失去声息的所在。
那里正是河岸,岸下便是滔滔东去的湍急河流!
但河岸上没有丝毫人影。
这现象并不代表神秘人的功力太高,可以化为烟云浪花而消失,马二凭仍认为神秘人曾冒着彻骨寒风,立尽终宵,为自己辛苦护法!
因自己曾隐约听得第二度有人落水的声息,但那时自己正专心行功,神秘人若是在自己功成前悄悄溜走,却属太难发觉!人既不见,茅屋门上应该总有留书!
果然,门上划有字迹,极为简单,只有八个字儿,写的是:“不欺暗室,前罪可免!”
马二凭脸上一热,心头一惊,双目中闪现出茫然的神色。。他知道神秘人不是后来,是先就在此,自己为黑衣女子脱衣喂药等旖旎风光全落在这神秘人的眼内,才会有“不欺暗室”的嘉勉评语!
但第一句“不欺暗室”的嘉勉评语虽好,第二句“前罪可免”的结语却太以令人迷惑!“前罪”?“前”是何时?“罪”是何事?。。
这“何时”“何事”二者太令马二凭莫名其妙,他由于近两日装扮“瞽目神医”白天朴业已装成习惯,竟自眉头深蹙地翻起白果眼来!
白果眼儿才翻,茅屋门儿忽启,业已换回原服的黑衣女子俏生生地当门而立,目注正翻着白果眼的马二凭,发话问道:“老人家,是你为我萧冷月祛毒疗伤,绾魂续命?”
乖乖!名震江湖的“孤星、冷月、寒霜”中有位“冷月仙娃”,金鼎峡中有个金冷月,如今,又出现了一个萧冷月,武林莽莽,冷月何多?
一时间,马二凭无暇思考这些,他只以点头作为对萧冷月问话的答复。
他才一点头,萧冷月便自盈盈下拜,面含娇笑说道:“老人家活命恩深,无以为报,萧冷月甘愿拜在老人家的膝下作为螟蛉义女!”
这一拜,拜得高!拜得太以恰当!
第五章 双心镜殿
本来武林仗义,游侠江湖,救人性命,或被人所救,乃是常事,不一定非要谈甚报答不可!
但眼前情况不同,萧冷月是玲珑剔透之人,她在换衣之际,知道自己曾全身赤裸,甚或还有合唇度药的情事,若是与这救命老人结为义父女关系,便可消解掉一切难以为情的尴尬事儿!
谁知她虽然想得极好,马二凭却有点不识抬举,不肯受这一拜!
萧冷月刚待折腰,马二凭便伸手把她拦住,含笑向她说道:“萧姑娘千万不可如此,我的年龄并不比你大上多少。。”
这句原本含意是相当谦礼的话儿,居然竟似蕴有绝大力量,使萧冷月入耳之下,立即全身一震!
她本是面含娇笑,一闻马二凭之语,笑容立收,凝望对方,失声问道:
“你。。你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你。。你。。你到底是谁?”
马二凭觉得双方既是同仇敌忾之人,再若虚伪,便成失礼,遂一面伸手卸除脸上的化妆,一面含笑说道:“我比萧姑娘最多只会大上四五岁的光景。。”
说至此处,其他化妆虽然尚未卸除,但双目亮如点漆,变成了一位英挺绝世、风神潇洒的翩翩美男,再不是翻着两只白果眼的龙钟老叟!
马二凭这张英俊脸庞,在武林红粉、江湖婴宛之中虽曾大出风头,饱受欢迎,享过不少艳福,但今日却大大吃瘪!萧冷月的绝代娇靥瞬息连变!
听得对方比自己只大四五岁时,脸上已是一片惨白。。再看见马二凭不是盲目老叟,变成了一位睁大两只星眸的俊美少年时,脸上又变成一片红!
白,是惊色,红,是羞颜!
当然,萧冷月在换回衣服时,知晓自己曾被脱得一丝不挂,这种情况若是被位盲目老人所为,还有点说得过去,如今竟是由一位目光灼灼的俊美年轻男子动手替自己袒裼裸裎、接唇度药,却叫她怎的不惊,怎的不羞得难以为情?
常言道:“恼羞成怒。”萧冷月的情况便是如此,而马二凭也像是在对方“恼羞成怒”的情况下吃了苦头!
他的俊脸才露,萧冷月玉掌已挥!
一来,马二凭委实想不到对方刚欲盈盈下拜,如今竟会举手就打!
二来,萧冷月的一身功力修为不下于马二凭,面对面地挥掌奇袭,即令他有意闪避,也未必闪避得开!
故而,“啪”的一声脆响起处,这记耳光可挨得实而又实!不单挨得实,并且挨得重,一张俊脸,立即红肿了半边,甚至于并从嘴角间微沁血渍!
马二凭纵横江湖,何曾受过如此折辱?当然狂烧怒火,立上心头!
火,最怕水,马二凭怒火才冲,偏偏就遇见了天生能克火之物!
克火之物是水,水从何来?。。
水在萧冷月那两只仿佛能装得下整个世界的、绝美绝美的大眼眶内!
马二凭望着含蕴满眶泪水、将落未落、神态极为楚楚可怜的萧冷月,满腔怒火才冲便息,手抚红肿的左颊,长叹一声,把语音放得特别和蔼地缓缓说道:“萧姑娘,你行功逼毒,遍身冷汗,已然虚脱晕死,更值塞上风高,天寒地冻,非换衣取暖,隔体传功,并喂食独门解药,无法使你复原度劫,万般无奈,只得从权。。”
说至此处,马二凭略微提高语音,目中神光湛然,又继续说道:“我马二凭堂堂奇男子,巍巍大丈夫,敢夸‘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今夜之事纯系医者襟怀,毫无乘危之念,绝无轻薄之举,磊落此心,可誓天日,尚请萧姑娘委屈见谅,莫加误会才好!”
萧冷月是玲珑剔透、聪明绝顶之人,刚才怒掴马二凭,只是一时羞窘,但出手以后,怒气一泄,心中立即明白,知晓打错了人!
因为马二凭若是好色不端之徒,救人前纵或危机一瞬,不及轻薄,但在自己恢复生机以后,还会肯放过怀中裸女?不来个大逞手足之欲,甚至于。。
结果对方在一发觉自己恢复神智后,立即避出茅屋,嘱令更衣,其人品之端,委实江湖少见!
如此品格,如此恩情,反而挨了自己羞恼成怒、糊里糊涂的那一重掌,真。。真。。真是岂有此理。。
故而,萧冷月适才的一掌是“恼羞成怒”,如今的满眶泪水,却是“羞愧成悲”!
既然“羞愧成悲”,则她这满眶泪水之中,便属充分含蕴了向马二凭求恕的意味!她向马二凭求恕,马二凭又按捺怒火,反要她委屈见谅,岂非两人都心意相同,太平无事?
不然,天下事奇妙无比,萧冷月虽向马二凭求恕,却受不了他这毫不嗔怪,一切归咎本身的大度宽容之语。。马二凭若是掴还她一记耳光,甚或加上两记利息,萧冷月心中倒还好受一点。。
如今,对方只是说明立场,表叙经过,反而请求自己谅解之语,委实每一个字都宛如一根利针,刺激得萧冷月羞上加羞,愧中添愧,根本无法消受!
她咬牙一叹,纵身飞起,一头往墙上撞去!
屋是茅屋,墙是土墙,纵然撞上,也不至于会把萧冷月撞得脑浆迸裂!
但马二凭人在面前,并留了神,怎肯坐视不救?
刚才,他是不曾留神,以致挨打,如今,他留了神,却未曾挨打,恰好用来救人!
萧冷月娇躯才纵,马二凭猿臂双伸。。
软玉入怀,温香在抱,这风光十分旖旎,但马二凭却不敢享受,准备把萧冷月立即放下。
当然,对方已为曾遭男子轻薄以致羞愧轻生,如今哪里还能。。
手还未放,妙事又来,萧冷月一面滴落那满眶泪水,一面紧偎在马二凭的怀中,低声说道:“马大哥,你就这样抱着我吧,刚才那样被你抱过,我们已不算外人,请你再抱我一会,让我心中平定平定,也许会好过一点!”
好!这“我们已不算外人”一语,是直言,是硬扣,但直中有媚,硬中含情,真所谓斯人夸绝代,斯语足销魂!但马二凭似乎对这绝代佳人的销魂腻语竟有点承受不住、消受不起,虽仍抱着萧冷月的娇躯不好意思放下,但那两只力能扛山举鼎、威足斩虎屠龙的壮健手臂却有点微微发抖!
萧冷月一双妙目中仍充满泪光,极为语柔音媚地低低说道:“马大哥,你想想看,武林儿女虽然比较开通,但也不能太越礼教,我全身清白无不入你目中,假如你要我再活下去,我是否除了不把你当作外人以外,业已没有第二条路儿可走?。。”
这是硬托终身,但话儿说得婉转,既入理,又合情,使马二凭无词可驳,无地可退。
他方长叹一声,萧冷月又在他怀抱之中仰着头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