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赋





桓宸打断了他的话。  
「虽说你是奉天的静王爷,可也是我们乾坤教的凤凰,教主怎幺说也是一教之主,你怎能如此放肆!」厉十郎满脸愤慨之色,一副要拍案而起的模样。  
终于明白他因何受宠于龙翼,这家伙比沈翠羽会演戏。  
龙翼却轻轻握住厉十郎的手,转头笑着道,「爽快。既然静王开口,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他打了个手势,让众歌姬退下,音乐声亦即时嘎然而止。  
美女虽好,可耳根清静更重要。  
桓宸大模大样地来到客席,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桓尧旁边的空位上,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骨碌地喝下去,大声道,「好酒,好酒。」  
桓尧嘴角含笑地盯着他,似乎对他的行径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陛下,我们乾坤教上下愿效忠朝廷。」龙翼突然长身而起,抱拳说道。闻言,桓尧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双目闪闪生辉,锐利似可洞穿任何秘密的眼神凝视了他片刻,微笑着道,「你目的若仅为了向朕投诚的话,恐怕不会让沈美人如此大费周折,更不会答应与宸联手对付朕。」「陛下,这投降也有上中下策的区别。下策便是兵败被俘,任人宰割,上策便是两军交手,临阵投降,至于中策嘛,当然就是手握砝码,有肆无恐地开天杀价。」  
厉十郎好奇,想开口却觉不妥,只好把问题吞进肚子里,龙翼适时地出声让强烈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静王,为什幺说手握砝码,有肆无恐地开天杀价并非上策,而实乃中策?」「难道你没听说过君心难测幺?今天皇帝会为了自身的安全,答应你一些异想天开的要求,可难保回宫后,不会下令奉天海军踏平你这乾坤小岛。所谓的金口玉言,只不过是耍弄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的把戏,想当初我以凤凰身份探得你们已走投无路,才故意来个顺水推舟,设局引诱皇帝出海,好让乾坤教找到投降的机会,可并非为了让龙教主自绝后路。」桓宸的表情慷慨激昂,整个模样儿仿佛就是恨铁不成钢。  
沈翠羽神情古怪地瞪着夸夸其谈的家伙,自觉脸突然热了起来,叹了一口气,想不到人家不脸红,自己竟替他脸红。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今回算开了眼界。  
「你这话分明是挑拨离间。」  
以宠溺的表情说出来的话,看不出有一丝指责的意味。  
「局势险峻,不得不为之。」桓宸一脸无辜;「谁叫我是身份特别?既不想陛下出事,可又不希望师傅心念的乾坤教一朝覆灭,更何况这里山好,水好,美人多,我也只能做墙头草了。」眼角偷瞥了桓宸一眼,厉十郎迟疑了片刻,高声道,「我们教主的要求不高,只要陛下答应确保乾坤教上下的安全,保留乾坤岛作为我们的领地……」  
「不管你是谁,能够和朕谈判的只有你家教主。」桓尧笑着打断了厉十郎。「哪怕您是当今的天子,可来到了乾坤岛毕竟是客人。」龙翼语气平稳,「不过,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可以让我的手下离开,只是陛下可否也显示一些您应该有的诚意?」  
说毕,他望向桓宸,意有所指。  
「你这话是什幺意思?事无不可对人言。」桓宸大为不满,请他来,酒还没喝上几杯却又要赶他走,瞎折腾人。  
「没什幺意思,只不过这对大家都公平。」  
龙翼的声音隐约透出寒意。  
桓宸皱皱眉头,这家伙的葫芦里究竟卖什幺药?  
甭管什幺,他都必须留下来。  
眼珠子转了转,冲着奉天皇帝挤眉弄眼,「我说你是天下第一大笨蛋嘛,自投罗网之余,还想摆谱,端架子,人家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我赌输给了沈美人,更何况当时人家船上有两门大炮对准了我们。」桓尧淡然笑道。「原来如此……你还真会找借口,」桓宸脸色顿时黑了一半,「什幺大炮,小炮,射程大概也只是几百尺,以你的武功,闭气潜水,游过去不成问题。」  
「不错。」桓尧坦然承认,悠然自得地斟了杯酒,笑着向龙翼致敬,「教主,朕前半生戎马生涯,龙潭虎穴倒闯了不少,却都能毫发无伤地离开,想来乾坤岛与别处没甚两样。」「陛下好自信。」龙翼冷笑不已。  
「教主,方才宸所谓的上种下策,只是搅局言辞,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桓尧目光炯炯,不怒自威,浑身上下充满着一股摄人的气势,令原本嚣张的龙翼气焰消减了不少。  
「……」  
「奉天立国不久,确需休养生息,偏偏事与愿违,乱子频出,当中乾坤教制造的十居五六,若能与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朕当然不会介意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话,我可否理解成为陛下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沉默了片刻,龙翼缓缓开口问道。  
「当然。无论教主是何身份,教众曾犯何等罪状,只要真心归顺于朕,乾坤教上下皆赦无罪,依旧归于教主统领,而乾坤岛亦将永远是乾坤教教主的属地,奉天海军永不会踏上来一步。」「好,凭陛下刚才所言,就足可证明您是心胸宽阔,雄才伟略的君主,我乾坤教上下甘愿为你所驱使,绝不反悔。」  
龙翼右手举起酒杯,左手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触碰一下墙壁,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眉宇间隐隐流露出一丝阴冷。  
看戏者桓宸一双清亮的眼睛瞄了瞄同样旁观者的沈翠羽,当后者的目光刻意地回避着他时,平静的眸光突然泛起了一波涟漪。  
「皇帝——」  
正想出言提醒,突然脚底下一空,大惊失色之余身已在半空,原本他坐的地方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穴,桌子,酒杯,食物纷纷落下。  
偷偷一瞥,竟发觉底下是发着幽幽蓝光的尖刀,急忙拔剑在手,打算来个以力借力,一只手适时地拦腰抱住了他,身影毫不停顿,竟不用借力,便冲天而起,脱离了困境。  
「好厉害的武功。」  
如夜鹰般的笑声,叫人毛骨悚然。  
桓尧冷冷一笑,左手搂着桓宸,重新站立在大厅之中,「幸亏我早有准备,否则还真着了你的道。」「哈哈……」龙翼仰天大笑,「陛下,谁胜谁负还言之尚早,我好不容易才等了今天这个机会,你以为我会随便让它溜走?」  
桓尧并不言语,顺势一拔,缠在腰间的银丝带竟化作一道寒光,闪电一般刺向龙翼,后者不躲不闪,只是双指轻弹向厅中间的那盏灯。  
「要糟。」  
桓宸脱口而出,连忙把头埋在了桓尧的胸膛,不忍见这一幕人祸——三个枝形的巨大吊灯所铸的飞翔的鹤,嘴巴竟然张开,无数枝箭仿如一张渔网般铺天盖地地向他们笼罩过来。耳边噼噼啪啪之声,绝非插入人体之声,更不觉得疼痛。  
「咦?」  
轻轻地动了动,桓宸自那温热的胸膛抬起头,惊喜地发现自己还活着。  
只是眼前银光闪闪,剑风忽忽,那一排排的利器纷纷段折,落在地上。  
桓尧面露冷意,将手中软剑挥舞得滴水不漏,成了一个光色屏障,将自身和桓宸的身体整个儿裹在里面。好功夫,若是他的话,大概已铁定做了箭猪。  
又羡慕又嫉妒,长长叹着气,苦恼着为啥他就不能桓尧的武功境界。  
暗器破空的声音越来越小,桓尧的剑渐渐停下来,最令桓宸气愤的是,这家伙居然面不红,心不跳。「看来还是年龄的问题。」  
戳了戳桓尧硬绷绷的胸肌,还自然地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桓尧比他年长十年,武功较高一筹也是应当。  
这幺想着,心情莫名地开朗起来。  
偎依的身体自动脱离了桓尧半尺,定睛看着一片狼藉的大厅。  
「他们全都溜走了。」  
桓尧微微一笑,即使身处险境也镇定自若。  
刚才那机关暗算并非置他们于死地,真正目的只在于拖延时间,好让龙翼等人顺利脱身而已。大厅的门紧紧地闭上,找不到一丝空隙。  
难怪刚才会有不安的感觉,一扇门用种名叫白岗石的据闻世上最坚硬的石头所做,谁也不会心安。「呵呵……果然这些所谓的暗器难不到你们,不知在这里饿上十天,却又如何?」平白在眼前消失人的声音竟从地底下发出,四周像转换了空间一般,空空荡荡,只剩下四幅墙。「喂,好歹我是凤凰,桓尧全靠我的功劳,才被骗来这,你可不能这样对我。」桓宸尖声大叫,赶忙着与桓尧撇清关系。  
「小凤凰,如果你真心归顺于我,我怎会舍得让你挨饥抵饿?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偏偏不肯离开,非要和皇帝共同进退。」龙翼的语气听上去非常惋惜,「还是乖乖地饿上十天,才会听话。」「可恶,你这恩将仇报的小人。」桓宸破口大骂,「设下个陷阱,硬拉我来赴宴,还说让我选择,假仁假义的混蛋。」  
「让你来,是为了测试一下你对乾坤教,对我的忠诚度……很不幸,你让我非常失望。」桓宸一听就来气,什幺测试忠诚度,自己是小人,还妄想得到别人的忠诚?「呸,混帐东西,什幺教主,只不过是欺师灭祖,陷害教众的无耻之徒……」愤怒之下,各种难听的言语尽出,把龙翼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只可惜对方却不为所动。  
「凤凰儿,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为好。」  
「你以为这小小的机关就能困住我们幺?做梦。」  
「哈哈……」  
龙翼似乎厌倦了与桓宸的斗嘴,一味以笑声来合应桓宸的谩骂声,一边笑着,一边向外走。分明听到了纷乱无章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归于沉寂。  
桓宸冷冷一笑,停住了叫骂,目光中隐约露出些不寻常的奇怪神色。  
发射完暗器的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支离破碎地躺在地上,哪怕一丝光线都吝惜给与。漆黑一片的大厅,只剩下两个倚靠着墙壁而坐的人。  
「……我很高兴。」  
紧紧握住那双柔软带点骨感的手,桓尧柔声说道。  
「我们落到如此这般凄惨的境地,你还高兴?」  
「虽说宸是因为我吃了销魂丹的缘故才这幺对我,可我依旧开心。」  
吃销魂丹吃得开心,现在被困在这里也开心?  
桓宸铁青着脸瞪着皇帝,过了半晌突然哀叹一声。  
桓尧脑袋有病,不过脑袋病得最厉害看来还是他。  
刚才若听了龙翼的话,乖乖退席,此刻依旧高床暖枕,美人相伴——哪会如此凄凉。不知现在后悔,是否来得及?  
「我已吃下你的销魂丹,一生为你所控制,比龙翼那忘恩负义的家伙,利用价值高不少,危险性却低太多。」  
「只能活着,才能控制别人。」  
喃喃自语地道,猛然想起了什幺,桓宸奋力抽出手,端起放在案上凉透了的酒喝了下去,然后不情不愿地放下杯子,长叹一声,「凉了酒依旧是好酒,不知道有毒否?」  
说着说着,身体突然委顿落地,桓尧大吃一惊,连忙紧紧抱着他,心中又悔又恨,千防万防,想不到还是防不了敌人下毒。  
甚至连那毒是何时,何地,何人所下,竟也懵然不知。  
「宸?」  
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发觉他面色如常,脉搏也正常,丝毫无中毒的迹象,心不禁一宽。「我好饿。」桓宸有气无力地道。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东西下肚,焉能不饿?  
桓尧四下瞄瞄,拿起些什幺葡萄,香蕉,桃子,水梨,苹果放到他的嘴边——吃下去的全非填饱肚之物,越吃越饥肠辘辘。  
桓宸忍无可忍地一手推开了哪些所谓的食物,像个小孩一般嚷了起来,「不吃了,不吃了。」可恨的桓尧,根本就是陷害他嘛。  
一抬头,却发现始作俑者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青光,眼巴巴地盯着他,嘴巴越凑越近……「呜,你想干……」  
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桓宸又惊又怒,难道他想——一颗药丸从对方被舌尖顶入了口中,然后滑进了咽喉,片刻后,顿觉充盈浑厚的真气自丹田上升,渐渐向四肢扩散,如热流转过周身,暖洋洋地,极是舒适,饥饿感全然消失。  
桓尧将嘴贴住他的耳朵,「他们还没走。」  
没走又怎样,分明就是以这个借口吃他的豆腐,恼怒归恼怒,却没甚挣扎,任由桓尧再次肆意地吻上了他的双唇。  
良久良久……  
「放开我。」  
侧耳听着地底下的那些微弱呼吸声渐渐远去,桓宸气喘吁吁地将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推开。「……宸,你能告诉我,怎幺时候称为乾坤教的凤凰幺?」  
「秘密怎能随便讲给别人听?」  
「一点都不能透露?」  
「你死前那一刻,或许我会说。」  
桓宸语气非常冷淡。  
「宸的意思,是否愿意永永远远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我死的那一刻?」「……哼,你想得真长远,我们能否活着走出这乾坤岛还是个疑问。」  
「以他们的本事,想取我们的性命恐怕还不够格。」  
桓尧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  
懒得反驳这自大的家伙,桓宸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靠在那个宽阔火热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