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令





  “陆起凤,一个冒充的圣女。”三个字还可以,后面一句委实听了刺耳。
  也许别人听了还不觉得,陆起夙禁不住娇躯一震,这话一宣扬出去,她好不容易在武林中建立起来的高贵形象,岂不烟飞灰灭?
  这个口没遮拦的小女孩,万万留她不得。
  陆起风脸色一变,杀心顿起,当下一声不响,缓缓走了过去。
  十三妹却也机警,身了——侧,横跨了两步,笑道:“想下杀手吗?”
  话犹未了;陆起凤一闪而到。
  “不错。”皓臂一扬,举掌斜切,掌缘带起一股一动风,扫向十三妹的咽喉。
  虽然她并没有把这个小女孩看在眼里,但这小女孩委实叫她恨透,出手火辣,存心一击得手。
  “哎呀,你好毒。”十三妹惊叫一声,身往后仰。
  但她倒闪之时,突然右腕一翻,五指轻弹,有如分花拂柳,一股和风,拂向陆起凤的腕脉。
  劲力虽柔,可以克刚。
  陆起凤吃丁一惊,纤腰一拧,斜刺里飘出七尺。
  “啊,簪花手。”萧舞阳叫了一声:“小姑娘,你不赖啊!”
  “好说。”十三妹瞟了一眼:“你要不要试试?”
  “我不敢。”萧舞阳笑笑。
  陆起凤飘去甚快,飘来更快,娇叱一声,一缕指风笔直点了过来。
  指风飒飒,划空生啸。
  她刚才小觑了十三妹,只当这个毛丫头这了几招花拳绣腿,不知天高地厚,想不到出手竟然不凡,幸好她撤招得快,要不然险乎阴沟里翻船。
  她一向傲视江湖,眼里顶多只有个萧舞阳。对这个不知从那里钻出来的小女孩怎肯轻易放过?
  一气之下,使出了绝招。
  陆起凤成名江湖,当然不是徒托虚名,她有三种绝学,独步武林,那就是“燕子刀”、“玲珑指”。
  至于第三种,据说也是最厉害的一咱,她却一直不曾露过。
  藏峰不露,这是她的聪明。
  有这两种已经够了,她留下一手,让江湖上传说纷纭,莫测高深。
  “玲珑十八指”变幻不测,十步以仙,可透重甲。
  十三妹显然知道厉害,腰肢扭动,身形一斜,已避开了正面。
  “该死的丫头,你躲得了吗?”陆起凤怒叱一声,连环出指,登时指影弥空。
  一指点出,就像一支激箭,破空而来。
  其实一无所有,只是一缕劲风,但劲力之强,足可碎碑裂石。
  十三妹躲得过吗?
  这条小命莫非就要完了?”
  但大出意外,十三妹身子一歪一斜,游走于绵绵指风中,居然十分从容。
  “好步法,迷踪九变。”萧舞阳不禁赞了一声。
  陆起凤一路指法使完,意没沾到十三妹一片衣角,不由得老羞成怒。
  尤其在萧舞阳面前,她丢不起这个脸。
  臭丫头,倒真有几下,可惜你活不长了。只见她探手腰中,摹的寒光一闪,手中已多了一柄如月牙的小刀唰的一声,小刀一变为七,如同扇形般展了开采,支支晶莹夺目。
  这就是燕子刀。
  “起凤,使不得。”萧舞阳忽然叫祝
  “怎么?”
  “等一等。”
  “等一等,等什么?”
  “簪花手,迷踪步。”萧舞阳警告说:“你难道没想道,这是……”陆起凤怔了一下。
  她突然想到了,这个小女孩来头可大,燕子刀握在掌中,迟迟不敢出手。
  她虽然一向争强好胜,也知道明哲保身,在利害关头也不敢随便胡来。
  “小妹妹,你是不是龙?”萧舞阳走了过来。
  “不是。”
  “不是?”
  “我姓聂?”
  “姓聂?”萧舞阳目光一转,打从十三妹脸上一扫而过:“这就怪了。”
  “怪?”’卜三妹绷着小脸:“哼,你才怪,难道我不能姓聂?”
  “当然可以,但……”
  “但什么?”
  “簪花手,迷踪步,这分明是碧萝山红叶谷龙家的武学。”萧舞阳笑了笑,目光盯在十三妹脸上:“小妹妹,你在骗人是不是?”
  “骗你,骗你什么?”
  “你真的不姓龙?:’
  “我娘才‘姓龙?”
  “你娘?”萧舞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龙三太爷准是你外公了?”
  十三妹睁大了眼睛:“你……”
  她毕竟还是个小女孩,涉世不深,萧舞阳对于当年号称武林第一家的红叶谷龙氏家族,自是早有所闻,刚才话中套话,当然很快就弄清楚了十三妹的身世。
  “你娘就是龙七姑对不对?”
  “是又怎么?”
  “你爹呢?”
  “你不知道我爹是谁?”十三妹以为萧舞阳既然知道她娘是谁,一定知道她爹。
  “不知道。”萧舞阳搜尽枯肠,一时间也想不起江湖上有个姓聂的顶尖人物。
  她估计龙七姑绝不会嫁给一个埋没无名的人。
  “我爹叫聂寒云?”十三妹终于说了。
  “聂寒云?”萧舞阳想了想,终于摇头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哼,孤陋寡闻。”
  “是吗?”
  “我爹是江南才子,名满天下。”—卜三妹不屑的道:“你居然不曾听过,岂不是孤陋寡闻。”
  “哦,你爹原来是个文人。”
  “文人有什么不好?”
  “好,好,当然好。萧舞阳笑笑说:“小妹妹,怎么你要学武?”
  “我是女孩子,要学娘呀!”
  “对,你娘当年很有名气。”萧舞阳眼珠一转“你外公还好吗?”
  他显然是在试探,聂寒云一介文士,就算他文章泰斗,也不值一问,他想知道的是龙三太爷。
  龙三太爷就是当年的擎天剑龙比干,又号擎天一柱,因为排行第三,江湖上都尊称他一声龙三爷。
  但这是龙比干当年春秋鼎盛之时的称号,现在当然是三太爷了。
  “不好。”十三妹嘟起了小嘴。
  “不好?”
  “我外婆才好。”
  “这怎么说?”
  “外公凶死了,整天骂我小丫头,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十三妹哭丧着脸:
  “只有我外婆疼我。”
  “原来是这么回事,”萧舞阳原想打听一下龙三太爷的近况,等于白问。
  “我知道啦。”萧舞阳笑笑说:“你是逃出来的,开小差。”
  “胡说八道。”十三妹鼓起腮帮子:“谁逃了,我只不过溜出来玩玩。”
  “对对对,是我说错了,这不叫逃。”萧舞阳顺着她的话:“既然要玩,就玩个痛快,我请客好不好?”
  “怎么请?”
  “当然先吃一顿,然后……”
  “吃什么?”
  “主随客便。”萧舞阳笑笑:“比方说糖果、密饯,还有卤鸡爪子、鸭翅膀……”“奇怪。”—卜三妹眼睛一亮,咽了咽口水:“你说的怎么都喜欢鞍“喜欢就好,走吧!”
  “那里去?”
  “舍下。”
  “你家里?”
  “正是。”
  “我不去。”十三妹摇摇头:“我听说你不是个好人,最喜欢打人家女孩子的主意。
  “你听谁说的,反正我不去就是不去。十三妹道:“除非你把那些吃的送来。”
  “好,送到那里?”
  “这个……”
  “馋嘴丫头。”庙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锦袍少年,大声说:快跟我回去。”
  这少年约莫二十四五,身材修长俊逸,肩下挟着个黄色包袱,长约三尺,看来是件兵刃。
  “四表哥,你……”十三妹脸色大变。
  “快走。”
  “走就走,你凶什么!〃十三妹很不服气。
  “凶?”绵袍少年冷冷道:“碰到我算你运气,要是遇二伯父,不把你捆起来才怪。”
  “二舅也来了?”十三妹吓了…—跳。
  “找你的人至少有五六起。”绵袍少年皱了皱眉头:“真没见过像你这样顽皮的丫头。”
  “人家只不过出来玩玩嘛?”卜三妹垂下了头,装成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玩玩?”
  “是呀,玩的开心就忘了回家。”
  “哼,跟这些人玩在一起?”锦袍少年这最后一句话显然语中带刺。”
  这些人是谁?此地只有萧舞阳和陆起凤。
  萧舞阳负手而立,一言不发。
  陆起凤却已忍耐不住,忽然眉梢一挑:“我们怎么啦,又没偷又没抢。”
  “难说,只是没人瞧见罢了。”绵袍少年甚至没瞧她一眼。
  “你……你说什么?”陆起凤脸都气黄了。
  “若是你没听到,另外—个人应该听的很清楚了。”锦袍少年冷笑一声。
  另外一个人是谁,箭头分明指向萧舞阳。
  萧舞阳淡淡一笑,依然不响。
  他是个最沉得住气的人,绝不鲁莽行事,也不打没把握的仗。
  这是他的精明,也是他的厉害。
  “你到底是谁?”陆起凤第——次尝到了被人奚落的滋味,心有不甘。
  “他就是我四表哥。”十三妹接了一句。
  “四表哥?”陆起凤泛黄的脸转青:“难道就没名没姓?”
  “有,龙行雨。”绵袍少年冷冷道:“莫非你想去告我一状?”
  “哼,你别神气”
  龙行雨不响了,看来他不想跟个女人吵架。
  他的目标是萧舞阳,萧舞阳却又聪明绝顶,连屁都不放一个。
  十三妹眼珠一转,忽然笑了起来。
  “四表哥……”
  “什么事?”
  “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
  “她就是陆起凤,圣女陆起凤”。十三妹溜了陆起凤一眼:“江湖上有名的大美人,冰清玉洁……”“贫嘴。”陆起凤冷哼一声。
  “哎唷,怎么啦?”十三妹小嘴一撇:“其实我是番好意,我四表哥人品不错,年已二十五,衣破无人补,你两个郎才女貌………”陆起凤忽然涨红了脸。
  龙行雨大喝一声:“小丫头,你胡说什么?”
  “好好好,我不说。”十三妹嘻嘻一笑:“我觉得你们两个一见面就吵嘴蛮像一对冤家。
  陆起凤垂下了头。
  论人品,龙行雨的确不错,十三妹不说还罢,这—提醒真叫有点动心。
  龙行雨忽然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十三妹的手臂,像提小鸡般一把提了起来。…
  ‘四表哥,你干吗呀?”十三妹在挣扎。
  “干吗?去见二伯父,先抽你一顿。”龙行雨提着十三妹,大步走出了庙外。
  只听十三妹的声音远远传来:“哎喹…哎喹…四表哥,你再不放手,我就哭啦,”人已去远,萧舞阳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好一个龙行雨……”“怎么啦?陆起凤搭了一句。
  “心高气傲,目无他人,可惜的是……”“可惜的是萧大爷今晚吃了瘪。”
  陆起凤忽然接了下来。
  “幸好没栽跟头。”萧舞阳笑了。
  “你还笑?”
  “小不忍则乱大谋。”萧舞阳道:“我此刻还犯不着跟龙家作对,你说是不是?”
  “我说不是。”
  “不是?”萧舞阳怔了下:“起风,怎么唱反调来了?““我看你准是怕他。”
  “怕他?”萧舞阳淡然一笑:“若论当年的龙比干,我也许让他三分,可惜他没放在萧某眼里。”
  “是吗?”
  “我想是的。”
  “这怪,刚才怎么不试一试?”听她的语气,胳膊已向外弯了。
  难道十三妹这句玩笑的话真的发生了作用?
  女人的感情竟是如此微妙,也许陆起凤自己都不觉得,她的神色和语气突然间有了多大的转变。
  萧舞阳盯着她,忽然大笑。
  他刚才只想到龙家的事,没注意陆起风情绪的变化,此刻当然看出来叮陆起凤脸上一红:“你笑什么?”
  “这个么”,萧舞阳一向机智深沉,自是不愿剖破对方心头的隐秘,他笑了笑,接下道:““我觉得我们争论的很愚蠢。”
  “怎么愚蠢?”
  “眼前要谈的该是宋牵牛;”
  “谈他?”
  “他约了他来,总得有个交代。”
  “我会的。”
  “你会?”
  “要当着你的面交代吗?”
  “不,我立刻就走。”萧舞阳仍角充满了笑意:”别忘了刚才的约定,我们勾过指头的。”
  “我知道。”陆起凤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显然并不带劲。
  宋牵牛来了,神情焦急,委顿。
  他不能不急,今夜若是要不回那把牵牛刀,明天的日子他不知怎么过下去。”
  他害怕见萧舞阳,而萧舞阳又会留下他吗?
  丢了刀就表示没用,萧舞阳还会留下他吗?
  绝不会留下。
  萧舞阳会遣走他,很客气的遣走他,甚至还送他一卷银票。
  这是好事,他为什么发急?
  因为他知道,那些被遣走的人,从此就在江湖销声灭迹,再也见不到他们,连尸身都见不到。
  从古到今,只有又狠又毒的人才能成为领袖人物,萧舞:阳就具备了这种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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