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书生
铁头书生忙将他们扶起。
还来不及说句谦逊之话,这时那大汉已推门而入,先向俞太婆哈腰行礼,“老夫人,请陪唐少爷用饭。”
俞太婆早又恢复那朗朗之声:“唔!不是你提起,我们居然连吃饭的时间,也都会忘记。”
席间,铁头书生更将在泰山得海岛圣尼之事,一一相告,尤其说到两人在地穴中,得遇那绝世高人,传授轩辕三绝招,更说到千佛山,两位武林异人遇险,四海尊者丧命于他驭气飞剑之下。
本来俞太婆不住点头赞赏,但听见四海尊者丧命之事,则半天不出一语。
铁头书生亦未曾留意,终于俞太婆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道:“想不到这斯还在,我恨不得亲刃此贼。
但贤契今后,更当奋勉,因为武林浩劫,只有藉你这个中流砥柱,或许可能消弥于无形中。”
最后,铁头书生复将四指峰与若兰之事说出,老太婆好似亲见一般,“贤契!你们为何会闹酸醋呢?”
说得铁头书生,双颊绯红,半天说不出话来,幸得小姐弟来解围,“唐叔叔!我们帮你去找。”才说得大家哄堂大笑。
铁头书生向他们,投以感激的一瞥。
渔梦山庄,山明水秀,有老人的照顾,有小儿女的娇憨,他处此,享受著生平未有的温暖与慰藉。
看看他在此已是第四十个早晨,他仍是同往日一般,运气行功完毕之后,伫立在清泉之傍。
他近来武功,又有著显著的变化,只是他尚不自觉罢了。
在这四十日中,对两个记名弟子定下初步功课,小雪年纪较大,内功已有基础;小云仍是一块璞玉,任意可以琢磨。
铁头书生以其奇异手法,先为两个小儿女,在这一月时间,打通奇经八脉,尤以小云经他伐毛洗髓之助,内体已发出无止境的潜力。
故姐弟俩进步神速,直乐得俞太婆眉开眼笑。
铁头书生一面传授乾坤剑,一面令两人改习气功,好在俞太婆捕风捉影之术,乃集气功之大成,今后对两小帮助很大。
这日铁头书生又伫立池边,两小追随左右,缠著他将驭气飞剑传授,费了半天唇舌,也说不通两个小孩。
铁头书生当下笑道:“我不是生来就会驭气飞剑,是经过十年苦练,你们须痛下决心,这并非我独特之技,人人皆可进窥堂奥,如你们恁地好高□远,将来会一事无成,还谈什么去报仇雪恨。”
他本是直性人,本质敦厚,从不虚伪,心中有什么就说什么,早听得两个小孩面红耳赤。
只有站在身后的俞太婆,先是深深地一声叹息。“贤契肺腑之言,小雪小云异日之成就,皆贤契所赐。”
铁头书生忙躬身答道:“老前辈太言重了,他们姐弟根基深厚,不过是因报仇心切,才欲其速成。
晚辈一时失言,也因爱之深,责之切,承老前辈见谅。……”
俞太婆早含著泪道:“这一双无父无母之孤儿,能得贤契教育,尤其你以自身真力,来代他们打通经脉,我与他们亲如祖孙,尚且耽心亏损功力。……”
下面的话,竟哽咽不能成声,是凄苦,是感激。
铁头书生对一双小儿女的事,早已落在老人眼中,但如今经他当面说出,不由得又很不自在。
但他又不会故作敷衍,只有举首望著云天。
忽然,又听见老人慈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贤契,我看你一直是心事重重的,能否见告。”
其实她也是明知故问,在这段时间中,她不仅发觉那些愁眉郁闷,不应该在这年轻人身上出现。
但也发觉他武功天天在变化,有时是急迫而缓慢,有时又由缓而急,有时如跌在一团大雾之中,有时又清澈如水。
连这个武林的怪杰,也摸不清铁头书生的窍门,只是判知他有著特殊的奇遇,更为那一双小儿女业经投入其门下而欣慰。
按说铁头书生,自大破泰山之后,不仅武功履经变化,也因著旷世奇缘,得那绝世高人之重青,虽蒙绝世高人代输功力。
但他综合各家武功,在他身上,几乎各立门户,一旦遭遇强敌之后,全凭他特殊资质和机变,来运用本身奇绝之武学。
在他这般年龄,因也无可厚非,但离泰山之后,无时不在与群魔格斗之中,生死系于毫发之间,那里有时间来练习。
那日在旅店中,虽然曾有过一次变化,但对他之全般武功来说,也不过是清理出一个头绪而已。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已能渐渐将各种武功,尤其绝世高人所输功力已能融会于释道两家武学之中。
故此时的铁头书生,已足可以睨视武林,不过他尚未料到有恁般进境。
经老人这一问出,才用尽全力回想搜寻一件失落的珍品,然而这在他记忆中,却是恁般深刻。
他奇怪这个把月的时间自己竟能留驻于此,而将那深刻的记忆,暂时搁置,此时他的思绪已如长江之激流般,再也塞不住这个缺口,甚至巴不得,振翅狂飞。
“婆婆!我今日暂且告辞,本来这段时间中,蒙老前辈看重,我应该使两姐弟有所成就后才能离开,但如果兰妹妹不能寻到,我也无法安心。
况姐弟俩年纪尚小,就按目前所定功课渐进,足可以在三年之内小有成就。
如果上天见怜,短期间内寻获兰妹,当请其一并同来,否则我也必会半年之间,来小住些时,总之必不负老前辈之期望。”
说罢,竟不待俞太婆回答,人已霍地纵起,并施展出驭气于飞之术,人在空中,快逾闪电。
仅仅见到白影晃过,就已失去踪迹。
俞太婆也愕愕地,似呓语,“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我今天算是开了一次眼界。”
两小更是鼓著一双大眼,是怀念,也是羡慕,因为他们俩在这段时间中,真的与铁头书生发生了真实的情感。
尤其小云,年纪虽小,质资好,禀赋佳,所谓感恩怀德,对于唐叔叔,相处虽为时甚
u,但也足胜十载深恩。
这时见铁头书生,竟腾空而走,固然是两小所羡慕,但跟著却是盈眶眼泪。……
俞太婆也是好半天,才缓缓地向两个爱孙吩咐道:“有志者事竟成,唐叔叔年纪比雪儿大不了几岁,但武功之高,恐当今武林中已无可与敌者,你们既然得他垂青,又已为你们打通经脉,应在他预定时间内加紧学习。……”
两小本来天资过人,又因父仇母难,自是更加奋发,当第二次铁头书生归来时,两人武功已足可睨视江湖了。
后来两人,凭两支剑,父仇母难,得以申雪,而两人在乾坤神剑上之造诣更能在江湖中,放出异彩来,此是后话。
※ ※ ※
且说铁头书生自离开渔梦山庄之后,但见一片白茫茫,大有前途无路之感。
但是心中一直怀念兰妹妹,如果她竟因此遭遇不幸,那自己将成为千古罪人,真是百死莫赎了。
他既无目的,也无定所,仅仅凭著一个信念,故也就一扫愁眉。
铁头书生不仅人物俊秀,且风姿威仪不减王者,服饰又更华丽,不仅使路人为之侧目,更引得村人围观。
因为步行在北方农村,不能不令人疑惑。
铁头书生也就故作不知,仍是缓缓地走,这时虽是初冬,但在阳光下亦感到一阵的暴热。
他不仅有著大海捞针之感,对自己的信心,也已渐趋摇动。
尤其若兰之所以会不辞而走,是否别有原因,莫非她情有所属,而自己反被她蒙在鼓里……
当下也微觉脸红心跳,不过他对若兰的感情,似有绝对信心,因为那双梦一般的眼波,只有他才体会得出。
“心”如无□之马,不停地分析、辩护,但脚下却未停,他离开渔梦山庄之后是第几日,他并未去想。
这时,什么事都不值得他去想,他心中所惦念的,只是兰妹妹一人,眼中所看顾的,也是只希望奇迹出现。
然而,这些都已过去,奇迹未曾出现,他似乎感到疲倦不堪,因为他已有一天一夜未曾休息。
虽然他内功高绝,有过一时半刻的调息,就可恢复疲劳,这一日一夜,他都奔驰在这辽阔的原野。
当疲劳的感觉尚未尽去,腹中也一阵雷鸣,铁头书生此时,也不能不承认为情所苦,任由你壮志凌云,豪气如虹,如被那斩不断理还乱的情丝所缠住,也将溶化在那梦一般的眼波内,柔情的泪水之中。
铁头书生陡然一惊,我若长此下去,万一遇见那些魔头们,如何对付,更有负恩师的期望。
故一面自责,一面再计划著今后的行动。
幸好这里是个小镇,怕不有数百户人家,北方在数百户之小镇,必有城墙围护,也必有一道护城小河环绕著。
铁头书生也未挑选,信步走入一家客栈之中。
以他的衣饰和举止,落脚在这中等客栈,连掌柜也在眉开眼笑,那些夥计,更是谄媚备至。……
铁头书生略用些饮食,也不管日正当中,就蒙头大睡,想藉此来恢复这数日来所消耗之精力,亦欲藉梦中,来遇见阔别的兰妹妹。
终于被一阵笑声所惊醒。
虽然他十分的不满,但那些事,听在铁头书生的耳中,比服下一帖清凉剂,还要舒服百倍。
顿时睡意全消,翻身坐起,外面正响著四更的更鼓,晨鸡也在初唱,隔邻数人,似乎酒意正浓,从谈话中,可以想见。
忽然一个尖声尖气,微带女人味的声音,说道:“大哥!我就不相信一个姑娘家,有这般高的武功。”
那人粗粗地答道:“这有啥不相信,我亲自当场看见,当日不仅周小虎和那些爪牙们受伤,当时还有几个更厉害的人物,丢人现眼,更有人死得不明不白。”
说时,不自觉地一拍脑袋。“喏!我若不是见机而退,如果强自出头,怕也不能同你们见面了。”
说得几人都拍桌大骂。“大哥!这口气,我们一定要寻回,那怕拚掉性命也在所不……”
不待那些人说完,粗嗓子又再响起。“贤弟们!并非哥哥我怕事,只是那小妮儿,武功高不可测,我再提一个人,邱老儿你们可有个耳闻。
不仅南七北五,黑白两道闻而色变,他在西凉道上,甚至蛮荒绝域,亦很少有人能敌,你们猜怎么著。”
果然他提到“邱老儿”三字,真好似恶神可制鬼一样,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那粗嗓子淡淡地一笑,“让你们也猜不出,邱老儿不仅口齿损人,掌上功夫更自狠毒,当他搬出本身绝技时,那小妮儿,并未还手。
但觉得在身上,发出丝丝白气,就将邱老儿震退,而他更不知难而走,更口齿不乾不净,还欲占点便宜。
惹得小妮儿性起,连连两掌,登时狂飙乱卷,石走沙飞,邱老儿已如断线风筝,劈起数丈。”
他的话,显然是欲藉邱老儿来掩饰自己,并非他胆小如鼠,以邱老儿尚且不敌,自己纵或逸走,也不算丢人。故语意间,夸大中而带严肃。
但另一个不知趣的家伙,却并未心服,“大哥!你且说说这小妮儿模样如何,下次我们遇上,也好有个提防。”
粗嗓子喝了一口酒,精神陡振,声音也提高不少。“不说那小妮儿的模样,就是我五六十岁的人,也真想挨她几掌,一身白缎衣裙,白色披风,真是芙蓉如面,杨柳其腰。脸蛋儿,吹弹得破。
怪不得有人说,宁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凭哥哥我,生平还没有遇见恁般出色的女子。”
说得众人,都似入魔似的,你一言我一语,但渐渐已听不清他们争辩什么。
铁头书生心中好生欢喜,因为隔邻所谈,那小妮儿非若兰而何,既然有了下落,我不妨在附近寻访。
他躺在床上,不由得幻出一连串的美梦,隔壁亦已酒醉人散,故整个客栈,也进入清静。
铁头书生此时已经睡意全无,但由于此际天色尚早,自己出去不便,故只得仍然躺在床上。
好容易天色微明,外面已有人走动,铁头书生召来夥计,一面梳洗,一面打听隔壁所住何人。
这个夥计尚未说出,隔壁忽然大声呼叫著。
登时全客栈皆为震动,乱哄哄地闹成一片。
原来隔壁诸人,一个个横尸当地,状极可怖。
铁头书生也伴同那些看热闹的人,前去察看究竟。
因为他明明听见那批人一直在高谈阔论,也听见他们喝酒谈笑之声,虽然他之后并未注意。
但那段时间,他一直躺在床上,当下也觉微微一楞,如果那时有人来做手脚,他岂有不知不觉的道理。
就是那人武功再高,也必有点声音,他此时的心情,也渐渐加重起来,显然这里还隐有高人。
故挤在人群中,想从几个尸体上,来找出点线索或可疑痕迹,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