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牧虎三山






  危蓉双手互握于胸前,模样透着由衷的愧疚:

  “承你不记旧隙,以德报怨,于淫魔手下保全了我的贞操,而当你正要历险犯难、面对强敌的时候,我却不能效命伸援,毒魄,我深深觉得亏欠了你,但无论如何要请你谅解,你的仇家乃是我们的挚交世好……”

  毒魄颔首道:

  “我谅解,同时我对你也绝无丝毫埋怨之心,危姑娘,你有这个想法。我已很感激了!”

  退后一步,危蓉裣衽为礼:

  “二位,请容我告辞--”

  毒魄与南宫羽站起身来,分别抱拳致意,南宫羽且语重心长的道:

  “危姑娘,今晚之事,能不说,还是以不说为佳。”

  危蓉表情凝重的道:

  “我省得,南宫先生,我自会盘算另一套说词。”

  送走了危蓉,毒魄对着满桌的酒菜,竟有一种兴味索然的感觉,再也提不起半点食欲,他仰身倒上短榻,闭着眼,却连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宫羽不以毒魄那般的烦乱,他胃口还好得很,重新坐回桌前,依旧开怀喝酒吃肉,咀嚼有声中,他侧过脸来调侃毒魄:

  “伙计,你是怎么搞得?大姑娘一走,五脏庙也不祭啦?”

  毒魄双臂枕向脑后,闷着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兀觉得空茫茫的不落实……此与危蓉无干,你不要红口白牙的瞎扯淡,今夜之后,我和她又有什么牵连?”

  南宫羽又撕下风鸡的另一只腿啃咬起来,边含混不清的道:

  “你就先歇着吧,好好养足精神,过几天还得上阵拼命哩……”

  毒魄没有出声,南宫羽的话使他的思绪有了新的导向,他开始仔细考虑,数天之后的行动步骤将要如何,他不希望再发生任何闪失,而毕竟,他们才只有两个人。

  茅屋里沉静下来,唯一的声音,是南宫羽嘴巴进食时的响动,别看这位“七巧枪”独自个在吃喝,还真个乐在其中,津津有味哩。

  从“抱固岭”来“江都镇”,只有一条道路,这条道路,现在正婉蜒于毒魄和南宫羽的眼前,路面不宽,曲度大,亦算不上是一条够水准的路。

  毒魄挑选的截击地点,刚好是道路的一个拐弯角,右边有一座甚为陡斜的山丘,左边则是大片土坡,而道路转到这里就越发狭窄了。

  山丘不很高,大概上下三丈多的距离,丘顶生长着密密箭竹,伏在竹丛里,看远看低十分方便,但是,路上的人若待向上看,就不容易察觉什么,这是个相当适合打伏袭的所在,占有先发制人的地利之势。

  今天,十月二十三,此刻还是大清早。

  有薄薄的雾气迷漫远近、薄雾像纱,飘飘忽忽的浮沉周遭,吸入一口,沁凉寒冽,再由人的口鼻间呵出,又变成白茫茫的一团了。

  毒魄盘膝坐在一丛箭竹前,双眼注视来路,脸庞上没有丝毫表情,来路曲折,景色微显朦胧,许是辰光太早的关系,还不见行人上道呢。

  三尺之外,坐着南宫羽,他的枪囊斜倚膝头,嘴里哼着小调,样子十分轻松愉快,了无厮杀前的紧张凝重之态,一只手还随着小调的音律在打拍子……

  没多久,阳光自云层后透过来,雾也开始慢慢消散,人的身上一旦感觉到暖意,精神亦不由抖擞了。

  南宫羽伸了个懒腰,笑着道:

  “你在想什么,毒魄?”

  毒魄唇角勾动了一下:

  “我在想,那婆娘什么时候会来,以及她是怎么个来法。”

  南宫羽明白:

  “怎么个来法?”

  “嗯”了一声,毒魄道:

  “前几天我们不是研判过么?商鳖和他的人极可能将计就计,借阎四姑为饵,诱引我们入毅,如果这些人不是自痴,阎四姑此来就必然有所依持了。”

  南宫羽道:

  “你也知道他们不是白痴……”

  毒魄点点关头:

  “所以,我认为阎四姑设若仍然依照她的既定程序行动,这行动的本身便是一个陷饼!”

  南宫羽道:

  “这不正合你意?给他们来个猝不及防,借此机会再网罗几条大鱼……”

  毒魄沉沉的道:

  “唯一的顾虑,是我们的能力问题,鱼来多了固然可喜,但也要网得住才行!”

  南宫羽笑一声道:

  “除此之外,还得防范被反咬一口,说不定里头就有几条大虎鲨!”

  不带丝毫笑意的笑了笑,毒魄道:

  “你记住我们的行事步骤了?只要依计进行,不管他是什么鲨,也笃定可以斩上几头,我们捞二个够本,捞两个便赚一个,包准赔不了!”

  南宫羽道:

  “放心,这么简单的狙击方式,我怎会记不住?你要不信,我再给你提一遍--由你打冲锋,我埋伏在此掠阵,并负有突袭对方党羽的任务,但除非得到你的信号,不可随意现身,下手的当口务必要快、要狠、要准,以一击毙命为原则……”

  半合着眼,毒魄微微颔首:

  “不错,但还有一条呢?”

  咽了口唾沫,南宫羽道:

  “那一条,八成是用不上。”

  毒魄道:

  “希望用不上,不过,我还是想听你复述一遍,免得节骨眼上又忘了。”

  南宫羽转过脸去,有气无力的念道:

  “一旦听到你发出突围的暗号,无论在何种情形之下,都要立即撤身,不得稍有延误,即使你当时陷入绝境,亦该视若无睹--”

  毒魄笑道:

  “很好,说得很清楚,南宫,言行要合一,当机立断,万勿迟疑。”

  南宫羽“呸”了一声:

  “少他娘提这一桩,你不觉得透着晦气?搏杀斗阵,先要有必胜必成的决心才行,却连如何逃命都打算好了,岂不是自触霉头?”

  毒魄气定神闲的道:

  “居安思危,有备无息,南宫,进有进之道,退有退之规,天下何来长胜不败之师,又何来永世称雄之人?预先铺好后路,乃是自保的合理安排。”

  哼了哼,南宫羽正想反驳什么,目光无意间掠过来路,不由神情一凛:

  “伙计,你看看,是不是那话儿来了?”

  毒魄移过视线,向下俯瞰,不错,道路远处,果然出现了一人一骑,人,模样依稀是个女人,胖大的女人,骑的却是一头大青驴。

  路上,只有这个胖大的女人,和她胯下的大青驴。表面上看,不见什么异状。

  现在,薄雾早已散尽,景色十分清晰,而望得到的山野田间,却只是一片沉寂。

  逐渐的,蹄声隐约传来,大青驴以不徐不缓的小碎步在奔驰,这头驴相当强健耐行,以至虽然背上负驼着那么一个大号体型的婆娘,亦不显得吃力。

  手搭凉棚仔细向前端详,南宫羽压低嗓门问:

  “是不是阎四姑那老虎婆?”

  毒魄没有回答,因为目前的距离,还不到辨清面目长相的时候,而且,他从来也不曾见过阎四姑。

  

  风云阁 独家连载



牧虎三山第十五章:旭血凝寒锋



第十五章:旭血凝寒锋

  大青驴终于跑到了近前,近到可以看清楚那个胖大女人面貌轮廓的程度。

  女人穿着一身大红大绿的衣裳,满脸横肉,浓装艳抹,又衬托着一副臃肿痴肥的体型,看上去不是妖娆,不是庸俗,予人的感觉更似恐怖--那种粗横的、野性的恐怖!

  南宫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喃喃自语:

  “我的皇天,竟是这么一个蛮婆……丑女人我也见过不少,但丑得如此离谱的,她还算头一个……”

  毒魄冷沉道:

  “这个女人另带着一股邪气,所以丑陋之外,尚有凶性洋溢。

  南宫羽低声问:

  “你能否断定她就是‘丈二红’阎四姑?”

  用力颔首,毒魄斩钉截铁的道:

  “不会错,就是她!”

  南宫羽迅速解开枪囊。

  轻轻的道:

  “既然你有把握验明正身,毒魄,咱们就准备动手吧!”

  “阎四姑这个女人,有她独特的体型面貌,与众不同的凶残之态,用不着事前辨认,光记住有关她的传闻描述,一见之下即可分明,南宫,这个婆娘如假包换!”

  南宫羽道:

  “远近差不多了,伙计。”

  双目凝聚,再三向周遭搜视,毒魄略显得迷惑的道:

  “奇怪,莫非真的只有她一个人?”

  南官羽狠着声道:

  “管他娘的有几多人,干掉一个是一个,毒魄,且先做了这娘们再说!”

  毒魄霍然起身,匆匆丢一句话:

  “记住我们行动的步骤!”

  语声未落,他人已猝而腾空九尺,凌虚打了一个半旋,双臂敛处,身形有若膺隼俯冲,以那种快得无可言喻的快速扑向山丘下的目标!

  大青驴正在悠游安闲的得得前奔,骑在驴背上的阎四姑亦了无警惕之状,当毒魄的下扑之势仿佛一阵狂飚般卷到,四周的每一寸空间业已笼罩于他的攻袭范围之内,有若一面黑色的罗网骤然扣罩,劲力匀布,无懈可击!

  阎四姑但觉一股突起的强风兜顶而来,罡气回涌,口鼻皆窒,遮眼的是一片扩散的黑,黑里透一抹寒心的亮,她立即知道大事不妙了。

  “祭魂钩”暴劈如电,锋刃割裂空气,发出那种尖位似的锐啸,周四姑跨在驴背上的身子没命翻滚,“叭”的一声闷响过处,接着就是毛驴的长声悲嘶--好大的一头青驴,只在一惊之下整个躯体便已分成了两截,花花绿绿的内腑肠脏顿时倾泻遍地,驴的上半身在路中,下半身竟到了路边,尽管驴身分了家,四只不相连的蹄子却仍然抽搐个不停……

  喷了满头满身的驴血,阎四姑居然奇迹般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她慌忙从地下爬起,踉踉跄跄往后退出五步,口中杀猪似的大叫:

  “是哪个瞎了眼的龟孙王八蛋,竟敢暗算你家亲娘祖奶奶?你是不想活啦?!”

  毒魄冷眼望着浑身上下、赤红斑斑的阎四姑,阴沉沉的道:

  “你是‘丈二红’阎四姑?”

  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阎囚姑两眼鼓瞪,活脱一头吃人前的母老虎:

  “正是老娘,刚才抽冷子打暗算的杂碎,可就是你?”

  毒魄道:

  “不错,是我,那头大青驴代替了你尸分两处,实在遗憾。”

  阎四姑怒火徒升。

  粗厉的吼叫着:

  “我操你的十八代血亲,我又没招你惹你犯着你,莫不成你吃多了猪油蒙了心;竟不分青红皂白冲着老娘下毒手?!”

  毒魄毫无表情的道:

  “你不够机伶,阎四姑,否财,你便不会直到现在还摸不清我是谁。”

  朝地下“呸”的吐了口唾沫,阎四姑张牙舞爪的道:

  “你是谁?你倒不妨说说看,你他娘会是谁?”

  毒魄道:

  “我有个女人,叫做‘飞星’。”

  大大愣了一下,阎四姑随即打了个寒噤,脸上累累的横肉往上吊起:

  “毒魄--你是毒魄?”

  毒魄淡淡的道:

  “我知道,提起可怜的飞星,你就会想到我。”

  阎四姑的舌头像在发硬,出音含混:

  “姓毒的……你、你想怎么样?”

  毒魄平静的道:

  “飞星怎么样,你就怎么样,道上有句老话--血债血偿!”

  呼吸刹时变粗浊,阎四姑鼻孔张大,像是肺里的空气不够:

  “姓毒的,者娘出身于‘鬼王旗’‘豹房’,名列杀手之属,好歹也见过世面,算个人物,你以为凭你这几下子,就能唬住老娘?”

  毒魄厌倦的道:

  “‘鬼王旗’算不了什么,而‘豹房’之后尤其阴毒卑鄙,下流无耻,像这类武林渣滓、江湖魍魉,早该赶尽杀绝、挫骨扬灰!”

  阎四姑口沫四喷:

  “天打雷劈的,你是嫌命长了,当着老娘的面辱骂‘鬼王旗’,你有几个脑袋?”

  毒魄微微扬脸:

  “和你一样,头颅只有此一颗,胜得了我,你拿我头,胜不了我,我拿你头!”

  额门上浮起青筋,阎四姑似乎豁出去了,态度渐显泼辣:

  “飞星那骚货真有法子,迷入迷得这么死脱,她自己早进了鬼门关,阳间世上,却仍有野汉痴心供奉,还打谱替她卖命哩!”

  毒魄冷冷的道:

  “这是爱,恒久不渝的爱,不像你们,只懂和猪狗一般的交配!”

  阎四姑双臂挥动。

  大吼大叫:

  “少他娘把肉麻当有趣,爱?什么叫爱?爱个人老鸟!莫非你不交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