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大煞手
晏立急匆匆的奔来启门,边叫道:“在外头,就在外头……”
于是,君心怕、包要花,还有甫从房中奔出来的,唔,晏立那位同甘共苦的一口子,四个人几乎全挤向门边,包要花一拦晏立两口子,还是让君心怕先出来了,西门朝午一见君心怕,不禁心头大赞道:“好,好一个世问少有的标致女子,看她美而不荡,艳而不妖,静而不冷,柔而不懦的神态,就必知是个难得的娴淑佳人无疑!”
心头想着,西门朝午连忙正容施礼,一口气道:“不才西门朝午,项真至友,项真兄弟便在后面!”
在这等焦渴殷切的节骨眼上,君心怕仍不失态,她在微怔之后立即盈盈还札,边轻细的道:“君心情见过西门壮士——”
说完了,她才将目光投向小桥的那边,而桥那边,项真正深深的,火热的,渴切的也凝视着她,一刹间,两人的目光像是胶着了,冻结了,那么痴,那么粘,那么激动的缠在了一起,宛如时光全然停顿,万物归向永寂;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存在,没有任何烦嚣相扰,天地之间就像只有他们两人,只有他们火热的凝视了;这瞬息,毫无掩隐的,毫无矜持的,两个人的情感迅速交流,爱意立即融合,连两颗心,也紧紧的拥抱成一颗了……
西门朝午含着微笑,默默的看着这一对饱经情感折磨与世事忧患的男女;有一种深深的怅触和体悟浸袭着他,这一瞬间,他像是突然明白了很多,却也宛似突然失去了很多,现在,他知道了男女之间“情”字的伟大,更了解了其中那股子可以使一切黯然失色的无比力量,这股力量是能以压制每一桩逆流的是毫无疑问的雄浑而浩荡的,它几乎能惊天地,泣鬼神……
本来包要花要冲上去拥抱项真,此刻,他也屏息站住了,晏立和他的女人更是连大气也没敢多透一口,并立着注视这令人弥足珍贵的永恒一刹,他们是过来人了,当然晓得这个时间他们应做什么——什么都不做,只需要寂静,无声无息的寂静。
于是,良久——
项真缓缓下马,一步步的踏上小木桥,他目光丝毫未曾移动的凝视着君心情那张姣好而清丽的面庞,低沉的,他叫:“姐……”
君心怡蓦然抖索了一下,颤颤的伸出双臂,幽幽的:“弟弟……”
随着这一声“弟弟”,君心怡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一声哽咽中泪水夺眶而出,同时,她飞一般狂奔了过去,项真也迎上两步,猛然将奔过来的君心怡搂入怀里,那么紧迫用力的搂入怀里!
君心怡几乎全身都瘫痪了,她把整个娇弱的躯体深埋在项真的臂怀内,面颊也贴偎于项真的胸膛上,现在,她可以清晰的听到项真的心跳,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还有,那炎热的体温,强烈的男人气息,这些,俱是那般熟捻却又如此陌生啊,但是,无论如何,君心怡已经完全满足了,完全释虑了,她知道,她又在项真的怀抱中找回了期冀,找回了希望,更找回了慰藉与爱,他并没有忘记自己,就像自己没有一时一刻忘记他一样……
多美妙而隽永的片刻,世上的千万对痴男怨女,所以会那般甘受情磨,甘忍情苦,所以会如此不顾一切的追寻他(她)们的期冀和理想,这股局外人看上去那般可笑可叹的傻劲,也就全在这相等的片刻中答复了一切了……
雪花飘落,洒在项真和君心怡的发梢,肩头,与鞋面上,洒在他们那两张激动而痴迷的面容上;项真低下头看着君心怡,君心怡也仰脸凝注着他,于是,他们都发觉自己深爱的人儿消瘦了,清减了,也憔悴了,是什么原因会如此呢?漫天的风霜?劳累的奔波?血腥的杀戈,或是生活的坎坷?不,是刻骨的相思,铭心的怀念,以及天各一方的煎熬啊……
苍哑的,项真道:“姐,我回来了……”
沾着泪的脸蛋儿努力漾起一抹苦涩却欢掀的微笑,君心怡抽噎着点头,哀怨的道:“你回来了……想得我好苦……”
用嘴唇摩挲着她的额角,项真悄细的道:“原谅我,姐,我不是有意的……”
喃喃的,君心怡像梦呓一样的道:“这些个日子以来……弟,你不知道我过得多凄清,多孤寂;白天黑夜全担着一颗心,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生怕你受了什么伤害……
醒着的时候想着,睡着的时候也挂着……或许你不会明白,弟,假如你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会独自活下去的……
我没有这个勇气……”
幽幽袅袅的倾诉着心底的话,而心怡是抑制得太长久了,隐憋得太长久了,她早就要向项真吐露的;在项真的眼中,君心怡就似是一株细弱的幼枝,一朵娇嫩的蓓雷,不能经风霜,不能经雪雨,她是那么柔细,那么温驯,又那么淡雅,她需要项真有力的双臂来环护,坚实的胸膛来遮挡,但是,令项真愧的,虽然在他尽力的维护下,这株细弱的幼枝,娇嫩的蓓蕾,却仍旧承受过多少磨难和酸楚啊……”
低徐地,项真怅然道:“姐,是我不好,使你精神上际负了如许沉重的痛苦,可是你要相信,相信我对你的思念,相信我心中对你的索怀……”
含着泪笑了,君心怡点着头道:“我相信,我完全相信,从在青松山庄的囚牢里,你告诉我你爱我的时候,我己把整个心交给你了……弟,随便你做什么,随便你对我怎样。
我永远都不会有丝毫猜疑的……”
微微有些抖索,项真道:“姐……姐……要我怎么说?
要我怎么表示和对你的依恋与思切?这段漫长的时光,想得我好苦……”
轻轻用细长而深嫩的手指比在项真唇上,君心怡温柔的道:“我知道,弟,我全知道……有好几百次,我在梦中见到了你,我不顾一切的告诉你我是如何盼望你归来,我是如何舍不下你……我想,纵然我们隔着千万里遥远,在同一个梦中,我们的心意必会相通,你也一定会听到我向你说的那些傻话,弟告诉我,你全听到的?”
项真深沉的道:“是的,我全听到,就如现在一样清晰,一样真实……”
于是,在泪波莹莹中,君心怡喜悦的笑了,她怜怜的又把脸蛋儿依贴到项真胸前,项真更用力的环揽着她,在雪花缤纷里,在寒冷的空气中,他们似乎已完全忘记了身外的一切,整个天下,除了他们彼此之间心的呢喃,灵魂的倾诉,肌肤的接合,宛如就没有别的了,任什么全都已那般虚渺,任什么全都是如此空寂,整个空间幻为一粟,而他们,便依偎在这一粟里了……
很久,真的很久……
包要花拖着一双厚棉鞋走了上去,他轻轻拍了拍项真的肩头,哑着嗓子道:“公子爷,别只顾着你姐,就算老朋友全不要了,也得替人家远道伴你而来的贵客着想哪!天寒地冻的,愣在外头算是怎么回子事?”
悚然惊悟,项真如梦初觉般放开了怀中的君心怡,他一张俏俊的脸容火赤赤的发热,窘迫的道:“老包,你好?——”
皮笑肉不动的一张牙,包要花道:“嗯,你还记得我好不好?你这一去可真叫痛快,把全付担子朝姓包的肩上一搁,妈的,包老爷就差点没闷憋了气!”
双手紧紧握住包要花的手,项真诚挚的道:“这些日子来,老包,多谢你对君姐姐及晏立两位的照拂,多亏你了,否则我又怎么放心得下?”
嘿嘿一笑,包要花骂道:“少给包老爷来这一套,妈的,你就吃定了我耳朵软不是?老久不见鬼影,一回来就先搂着姐姐亲热,把他妈生死之交的老弟兄全抛到泰山的那一头了,这口乌气,是可忍孰不可忍……”
松了手项真连连作揖道:“对不住,对不住,老包,我这厢给你陪罪了,保证下一次决不这样,久别初见之后,一定先搂老兄你亲热……”
佯板着的粗脸一掉,包要花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拖过项真,紧抱着,“啧”“啧”“啧”,一连在他面颊上香了好几下,又用力一拍项真肩头,咧开嘴巴,欣喜的道:“他奶奶个狗熊,这一遭你可是出足了风头啦,帮着无双派缃横南北,上阵好杀!”
说到这里,他侧首朝一旁抿唇微笑,脸蛋儿晕红的君心怡作了个鬼脸,笑哧哧的道:“君妹子,你别吃醋,未来项公子那张小白脸只是给你专权香的,老包有僭,占个便宜啦……”
君心怡的颜容越发嫣红了,就宛如白腻的冻玉上抹了一层胭脂,美极了,也艳极了,她羞涩的垂下颈项,怯怯的道:“包叔叔就会说笑……”
木桥这时又是一阵摇晃,“咯吱”“咯吱”的踩响着,西门朝午大步行来,他向包要花一抱拳,豪迈的道:“要等着项兄来引见只怕得冻僵了,不才还是毛遂自荐吧,这位兄台,不才“十臂君子”西门朝午!”
赶忙还礼,包要花笑呵呵的道:“我就是包要花;方才当家的与君妹子见面扬万的时候我已经听见了,可真是心头一愣,人的名树的影儿,‘千骑盟’的大当家果然气态轩昂,威仪非凡,呵呵,久仰了,久仰了……”
西门朝午道:“不敢当,包兄大名,不才亦早闻项兄屡屡提及,包兄,你是项兄的生死至交,西门朝午放胆说一句,也就是不才的生死至交了!”
赶忙拱手,包要花道:“多谢抬爱,当家的,这就叫一见如故哪!”
豁然笑着,西门朝午跟着道:“又叫相见恨晚喽!”
旁边——
晏立跟他那口子已拜见过项真,项真拉着他的一双大手频频摇动着,正在兴奋的说话:“……晏兄,你昔日的伤势全好了吧?这些日子来一定闷得慌?你和你意中人也该找个时间正正名份了……”
晏立傻呵呵的笑着,他的那口子却羞红了一张秀气的清水脸盘儿低下头去,包要花嘿嘿笑道:“不劳你这小子放马后炮,君妹子与我已经作了主给他们正式成了亲啦!”
怔了怔,项真道:“已经成了亲啦?在哪里行的礼?”
包要花一指后面的房子,道:“就是这儿!”
有些迷惘了,项真道:“就是这里?谁主的婚,谁证的媒?有喜堂么?请过客奏过乐么?下了聘没有?”
“嗤”了一声,包要花道:“哪来这么多啰嗦?不过么,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老晏和他那口子不讲究排场,可是婚礼亦称得上正正式式;我主的婚,君妹子为的媒,喜堂就布置在这房子的正屋,洞房设在大厢,请了两位附近包办婚丧喜庆的锁呐手来吹吹打打了一番,房东全家正口是贺客,至于下聘与嫁妆,我把我的一块古玉配赠给老晏权交赵妍儿为聘礼——老实说,我全身也只有这点玩意儿还值几个子了——而君妹子便把她的一只金风钗送给赵妍儿做为嫁妆,行礼如仪之后大家吃喝一顿,送他们进入洞房也就一切定案啦;老弟,这头婚事呢,简陋是简陋了一点,但意义却和任何盛大铺张的婚礼一样隆重,至少,至我与君妹子,对老晏夫妇来说是如此……”
一侧,晏立呐呐道:“本来,我坚持要等到恩公回来才行礼,但……但包前辈一定要早些为我与妍儿完婚……”
晏立的浑家——赵妍儿——也羞羞答答的道:“我也是这么说……没等恩公回来我们就先……先行了礼,实在对不起恩公……”
微微一笑,项真恳切的道:“没有关系,我虽遗憾没来得及赶回亲自参加你们的百年之礼,但我仍然更虔诚的祝福二位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况且,包老哥与君姐姐在场。
与我亲身参与毫无两样……”
包要花怪叫道:“妈的,公子爷,人家新人一双冒着这等风雪出来迎你,就是三两句空空洞洞的颂词就拉倒了?未免太便宜点吧?乖乖的,给我赏点见面礼,别太寒抢了
晏立连忙双手急挥,惶然道:“不,不,恩公万万使不得,如此一来就见外了,在下夫妻两命全乃恩公所赐,天下奇珍异宝虽多,却那有恩公赏予的贵重?包前辈,请你劝说两句,在下夫妻实是汗颜承受……”
项真平和的一笑,道:“晏兄,这是礼貌,也是规矩,应该的,我不善虚套,因此也说实话,一点小小的礼物,聊表寸心,东西并不值钱,但礼轻情谊重!”
晏立急道:“不,恩公,在下实是承受不起……”
猛拉了晏立一把,包要花皮笑肉不动的道:“妈的,你看你这付婆婆妈妈的样子,公子爷又不是给你金山银矿,你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我说公子爷哪,你要拿什么就快点,别光在那里穷磨蹭!”
于是,在项真的轻笑声里,他伸手自怀内摸出一方两寸大小的羊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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