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大煞手
卓立不动,项真冷然道:“姓申的,你这算怎么回事,我并没有答应你贾取欣的那一只耳朵可以由你顶替割下!”
强撑着站在那里,申老四抖生生的恳求着道:“项真……贾取欣已经伤病极重,只剩下一口气了,你又何必非要他那一只耳朵不可?我……我与贾取欣交情深笃,难道说,就不可代他交上一只耳朵偿债么?姑莫论贾取欣昔日与你所结之仇,也是因为他帮助我的原故才种下的祸源,就算我替他割下的耳朵也不是假的呀,项真,生死之好该有舍命之义,何况,我那只耳朵也是肉耸耸的一只真耳朵啊!”
注视着申老四,项真徐徐道:“申老四,你和姓贾的真有这种过命的交情?”
哭丧着脸,申老四惨切切的道:“一点也不假……如果不是我连累了他,今天贾取欣仍然是春风得意,做他的逍遥公子……全为了我,第一次被你伤了,而伤还未好,第二遭又在‘双义帮’里栽了跟斗,更被我拖累得亡命此地,惶惊终日,落到眼前这种形销骨瘁,缠绵病榻的穷途末路……这都是我害了他……项真,你想想,若是我们没有深厚的交情,他岂会如此割命帮我?人家已经仁尽义至……而我,我为他舍掉一只耳朵,又,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那边一直注意看情况演变的包要花与西门朝午也皆禁不住动容了,尤其是西门朝午,更扫除了心里对申老四的憎厌及卑视,转而有些赞起他来!
低沉的,西门朝午道:“包兄,看不出这姓申的老小子还真讲义气……”
颇有同志的点点头,包要花道:“不错……而他那两只耳朵一掉,反而把原先的野气去了三分,你听听,说起话来竟也文雅得多啦……”
西门朝午悄声道:“如今他哪里还有胆子发熊?……对了,包兄你琢磨看看,项兄会不会就此放那姓贾的一马?”
略一沉吟,包要花犹豫的道:“难说:公子爷最恨什么事人家越俎代庖,自作聪明,他横起心来的时候是谁也看不出的,表面上温吞平常,往往猛一下子就翻了脸……”
西门朝午却胸有成竹的道:“不过,依我看,项兄是会饶了那贾取欣的……”
眉毛一吊,包要花道:“何以见得?”
笑了笑,西门朝午道:“很简单,‘义’字一个,项兄生平最崇尚忠义之人,而那申老四,眼前就正像是这样的了……”
包要花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甬道的那头——项真已在一番闭目思忖下缓缓睁眼,然而,双目中的神彩却是柔和的,善意的,澄澈的,更带着那么一丝儿笑意……
就像一个囚犯在等待着审案者的宣判一样,申老四直挺挺一抖索的站在那里,满脸满腮是血,满襟满肩也是血,天气很冷,纵然在室内的也能冻得人打哆嗦,流在申老四身上的血迹,就这一会已然半凝了,半凝成一条条,一块块,一滩滩红紫色粘粘的血浆,看上去凄怖面而悲枪,两只耳朵,便那么干皱皱的,污黝黝的丢弃在地下,屋里的光线又黯,在这副哀的情景里,申老四那肥壮得可笑的躯体也失去了他原有的诙谐感,更变得那么孤单落寞与无助了……
看着申老四,项真道:“好吧,申老四,便容你代那贾取欣受过……”
喜出望外的踏前一步,申老四又是感激,又是悲楚的道:“多谢……项真,多谢了……”
微微仰头,项真又淡淡的道:“而且,我还助你歼灭‘双义帮’来犯之敌——假如他们真敢来犯的话!记住,申老四,是歼灭,而非抵挡!”
浑身一震,申老四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了,他傻子一样呆在那里,好久,才迷惘的,疑惑的,结结巴巴的圆睁着那双龟眼道:“项真……呃……你,你说什么?你可是在告诉我……要帮助我们脱过此劫么?”
项真平静的道:“不是脱过此劫,而是破除此劫,申老四,你需明白,逃跑不是解决艰困的最佳方法,那除非在万不得已之下才用,解决艰困的最佳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攻击,攻击,再攻击!”
简直被感动得要跪下去亲吻项真的脚面了,申老四热泪盈眶,情绪激荡,语不成声的道:“项真……你真是个君子……真是个英雄……我连做梦都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位至情至善的好人……”
忽然,他又泪汪汪的问:“但是,项真,你为什么会帮我?莫非是……是你可怜我们!”
摇摇头,项真深沉的道:“不是,江湖草莽,命虽然贱,却永远不要人家的怜悯,你,与我,全是一样!”
忘了失耳的伤痛,忘了身上的寒冷,更忘了自己的处境,申老四脸上的血与泪已溶成一团,但他却没有去擦,以有想到去擦,眼瞳中的神色是那么错杂,又那般迷蒙,他他呐呐的道:“那么……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呢?”
呵了口热气,在红冻的双手上,项真友善的看着他,以一种老朋友讲话的声调道:“很明显,申老四,只为了一个‘义字’;我生平最看得起的,就是重义尚信之辈,而我从来不曾发现,也未曾想到,你却正是这一种人,我看得起你,申老四,仅此一端而已!”
突然啊啊痛哭失声,申老四像个孩子般嚎着道:“我真混帐,真糊涂啊……把君子认做小人,将义士视同仇敌……项真,我对你了解得太晚了……太迟了……”
大煞手第八十九章 狠挫旧仇 强豪胆
第八十九章 狠挫旧仇 强豪胆
一拐一拐地,包要花走上前来,他拍了拍申老四的肩头,挫着那口黄板大牙道:“甭嚎啦,申胖子,收收泪吧,留点精神起来好准备对付‘双义帮’那些邪龟孙,再说,我们也够累够乏了,得歇上一歇!”
抹着泪,申老四呜咽着道:“包老哥,你不知道,我心里难过……我惭愧啊……我惭愧啊……我实在太对不住项……项兄了……直到现在,我才算真个明白了什么叫‘以德报怨’四个字……”
笑了笑,项真道:“言重了,其实,申老四,我还没那么深的涵养,更谈不上对你们是‘以德报怨’,你看,我不是仍旧取了你的两只耳朵做抵偿么?”
拧了把鼻涕,申老四感激的道:“项兄万莫如此客谦……以你我所结的怨,岂是一双耳朵便能抵消的?只怕要用两条命去顶也顶不满啊……我哥俩又落得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换了个人,还不早就棒打落水狗了,但项兄你非但未曾乘我哥俩之危,更饶过我们两条性命,又竟慨然允诺帮助我们解此大难,项兄啊,甭说我们对你素来有亏无益,便是一些无怨无仇的老朋友,只怕他们也不肯冒险帮这个忙啊……‘疾风如草劲,患难现亲朋’,如今,可就是这两句话了……”
走了近来,项真道:“罢了,申老四,不用再客气啦,你的左右耳伤需要立时上药包札,以免沾了秽物引起其他毛病,老包,麻烦你了……”
包要花吁了口道:“我晓得,你又要朝我身上派主意了!”
想了想,项真又道:“还有,你跟着去探探贾取欣的伤情,看看该如何医治?需要些什么药?马上叫那店掌柜到药铺去抓,办完了这些事,我们三个身上的这些零碎也得拾缀一下,说真的,我早就痛得有些挺不住了。”
包要花哼哼着,嘀咕道:“现在你才挺不住?我在老久以前就要躺将下去了……”
转向申老四,项真又道:“申老四,烦你带引包要花到你与贾取欣的房中,为你们二位上药治伤,还有,那店掌柜的独生女儿你马上给人家放出来,不要再折磨她父女俩了,这并不高明,知道吗?”
申老四唯唯诺诺,一个劲的点着头答应,项真催促他与包要花进房去了,他又叫过那瑟缩一偶,吓得面青唇白的店掌柜,和善的道:“掌柜的,现在全没事了,你的女儿那个大块头会马上为你放出去,如今我们全在你店里暂歇着,当然,一切费用照算之外我们还会加赏头,你用不着怕,我包管不会伤你毫发,你立时去给我们烧水弄饭,并另开一间较大上房出来——”
说着,项真探手入怀,取出一锭重有五两的小金元宝来,一把塞进那如皇恩大赦般的黄脸掌柜手里,又道:“这是五两金子,先拿著作我们的膳宿之用,等一下,可能还得麻烦你出去买点药材——”
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也看多听多了江湖中事,这位黄脸掌柜从侧旁观察,已经大略看出一个梗概来,那两个挟持他女儿的凶神,与后来的这三个人似有旧仇,又恰巧在这陋店狭路相逢,那先来两个中的磊亿头不是后至三个人的对手,被逼着自行削去双耳,后来的三个人便饶了他,如今已尽释前怨,结成朋友,后来的三个人还为先来的这两个人看病治伤,而且,他们好像更联成一致,准备合起来再对付另外的什么的江湖帮会中的人……现在,他看得出项真颇似这些人中的为首者,而项真非但仗义释放了他被囚的女儿,又付给他超过现价多多的费用,更对他如此和颜悦色,此际项真吩咐他做事,店掌柜的休说满怀感激,一心情愿,就算叫他跳火坑,只怕他也会高高兴兴的往里跳呢……
连声答应着,店掌柜诚惶诚恐的道:“是,是,小的全省得,你老放心便了……”
点点头,项真笑道:“好了,你先去忙吧——”
店掌柜刚刚走出去几步,项真又叫住了他,望着他那张迷惘的黄脸,项真低沉的道:“外面还有三匹马,掌柜的,请你多加照料,入厩喂食,另外,在我们离开之前,你最好不要挂起招牌做生意——我恐怕会有点小麻烦会发生,当然,在这段期间,你所有的损失,我们会加倍赔偿!”
呵着腰,店掌柜忙道:“便如你老交待,小的全照着办……”
挥挥手,项真疲乏的打了个哈欠,这时,静立一侧良久的西门朝午才徐步踱了过来,他笑吟吟的道:“项兄,方才这件事,你处置得完善极了,真个仁义兼顾,面面俱到,又周全,又干脆,如果我这‘千骑盟’交给你来带,一定比我领着他们更有规律,更有成效多了!”
项真摇头道:“当家的休要高抬了我,这点小小手段又算得了什么?而断私怨与率众人又自截然不同,完全是两回事,如若我去带你的‘千骑盟’,当家的,不给你搞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才怪……”
哈哈大笑,西门朝午道:“几曾何时,我们的‘大煞手’还是这等谦怀若谷的啊,哈哈哈……”
拱拱手,项真道:“客气了。”
阒这家客栈的前厅与甬道之间,他们随意闪聊的片刻,店掌柜的已匆匆过来请他们到收拾好的房间休歇,跟在店掌柜后面的,还有一个二八年华的布衣裙钗,这个少女生得瘦瘦伶伶的,却还白净,眉宇之间,依稀有店掌柜的神韵生像,嗯,这便是那位曾被申老四囚禁过的店主独女了,她如今显得有些憔悴与疲累,还有惊恐未消的余悸,店掌柜叫他女儿叩谢过项真与西门朝午之后,父女两人,又急着另行张罗菜饭去了。”
进入那间拾夺得十分整齐的宽敞上房中,合著衣,项真便小心翼翼不使身上伤口触动着躺到床上,他长长吁了口气,沙着嗓子道:“当家的,我先小睡片刻,等下你别忘了叫醒我……”
坐在桌前,西门朝午笑道:“就凭你那种机灵法,还用得着人叫呀?只怕有个风吹草动也便吵醒你了……”
懒洋洋的,项真道:“如今不敢说了,我实在够困够乏,而这一身大小创伤,也拖累得我像散了骨头样……”
点点头,西门朝午道:“你睡吧,我在这里静坐一阵,有事我会叫醒你的。”
徐徐闭上眼,项真轻轻的道:“当家的,记得我们等会要一同换药扎伤,只怕今晚就会有事!”
西门朝午道:“好的,项兄,你可知道‘双义帮’有些什么好手能人?”
项真躺在床上,话声有些朦胧了:“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但我也并不轻视他们,阎王好对,小鬼难缠……”
无声的一笑,西门朝午不再说话,他取下他隐于长袍内的“铁魔臂”来搁在桌上,找了一块旧布,开始静静的,仔细的擦拭起来……
夜,深沉。
“小安埠”只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小镇集,没有多少人家,而偏僻地方的民风民情又是淳朴而敦厚的,他们习惯着亘古以来的传统生活方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何况,现在又正是瑞雪纷飞,大地冰冻的严冬季节,没有活可干,大家也就休憩得更早了,这个时候,“小安埠”上是一片寂静黝黯,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街道上,连条野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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