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大煞手
项真平静的站在一边,神态安详得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就像他一直就那么悠闲的站着未曾移动过一样,现在,他正在轻轻拂弹着破烂衣襟上的一小片尘土,懒洋洋的,却又那么洒逸。
鹿望朴大笑着迎上,大拇指一伸:“好,果然好,项兄,在下今日真算开了眼界,你出手之间,简直快得像飞一样,呵呵,好像有几十个人在帮着你抡臂使腿……”
项真平淡的一笑道:“鹿尊主谬奖了,这是提兄存心相让罢了。”
提尧的脸孔又是一红,他推了推黑色的服罩,呐呐的道:“项大侠,何尊主之言不差,尊驾果是比在下强过太多。”
项真微微摆手,道:“武学之道,漫无止境,而且各有专攻,互有长短,谁也不敢讲一定比谁强,提兄,掌法造诣如此,已是大力不易了。”
提尧由衷钦佩的靠近了两步,满脸敬仰的道:“项大侠,在下于方才交手过程之中,虽是两次接触,却已倾注了全力,在下一共施出九十六掌,但是尊驾却几乎展出了两百掌之上,在同样的时间与空间里,也在同样的环境与地形上,尊驾的艺业竟超出在下如此之多,实在令在下折服,而且,假如在下未曾估错,尊驾似乎尚未尽全力……?”
项真微微一笑,道:“差不多也就是如此了,在下实也没有什么超人之处……”
提尧润润嘴辱又道:“刚才,假如以尊驾与在下的招术掌势来看,假如尊驾存心相折,在下只怕最少也要挨上五十掌以上,项大侠,在下虽然尽力防范,却宛如所有的攻击全部落到一个无底的网中,而这面网,却是尊驾在须臾间用一拳一脚结起来的……
老实说,提尧的感觉与形容都是十分贴切的,项真方才和他较手之时,确实未尽全功,仅只以他的另一种奇艺:“鬼影十三式”应对,他并未展出他最为擅长的“斩掌”,因为,武林中有很多人只知道他的斩掌是如何奇异玄妙,但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斩掌一旦施出,不见血就决不收手!而在一种印证武学的性质上说,施展斩掌是颇不适宜的。
这时,鹿望朴含有深意的一笑道:“提尧,你有没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沉滞感觉?而且,好像每一举手投足都全在对方的控制下施展不开?像是……呃,像是一个愤怒的孩子,用尽力气去打一个壮汉却又老被人家轻易推出去一样?”
提尧红着脸,面上的疤痕微微跳动,但是,他却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带着些少见的羞涩道:“现在,我总算知道‘皓月秋萤’的意思是比喻什么了……”
鹿望朴豁然大笑道:“小子,你栽在项兄手里并不算得丢人,在他手下翻跟斗的可说有千千万万,其中万儿比你响的更不知有多少哩。”
项真微微摆手,淡淡的道:“鹿尊主,好汉不提当年勇,何况,这些事也不值得提起……”
提尧恭敬的弯身为礼,低沉的道:“项大侠,不到海滨,不知云天阔,不登高山,不知山多高,感谢尊驾今日之指教,在下日后必将勤奋苦练,以求更进。”
项真颇为欣赏提尧这种不记挫折,不忘胜负的磊落风范,他赶上一步,握住了提尧的双手:“在为人与度量上来说,提兄,这比你的武术更强,有许多武林名士,在这一点上与你比较,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了!……”
提尧正想说什么,忽然觉得被项真紧握的手里塞进了些东西,他暗暗一试,又急忙往自己胸前探视,老天,那一双斜斜交挂的光杆钢梭竟已全然短少了一截,两只钢梭折断之处都在杆部,断处又是如此整齐平滑,似被一柄吹毛截铁的宝刃,平平切断一样,但提尧知道切断他这一双钢梭的东西不会是一柄宝刀,这是项真的手,一只在游动如飞中准确斩来,又丝毫未曾伤及他一丁点儿的手,当然,他更明白,假如项真要伤害他,那么,现在他已没有可能再站在这里了。
如此深沉的凝注着项真,提尧的独眼中,闪动着一股奇异而炙热的光芒,这股光芒强烈的,感激的,崇仰的,也是惊骇的。
一边,鹿望朴又看了看天色,呵呵笑道:“项兄,咱们可以走了,再耽下去天就要正午了。”
说到这里,鹿望朴装做没有发现什么似的道:“提尧,你的披风最好披上扣好,里面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
提尧怔了一下,随即领悟了什么似的朝着他的尊主微微苦笑,返身走去拾捡他的披风,提尧明白,自己钢梭被截断的事鹿望朴早已看到了,十九飞星能爬到今日的地位,嗯,照子果然是雪亮啊!
一名白衣大汉牵过一匹雄骏的黄马来,项真道谢了一声翻身上鞍,鹿望朴也嗯哨一声率着众人上马,后面,分出八匹马来,两条马为一组,前马后胯及后马前头已分别缚好了熊皮软兜的四只把手,十分平稳而安平,这八匹马驾着的四付软兜,开始缓缓的随着前面的骑队向前行去。
鹿望朴伸手拭去额际的汗渍,愉快的道:“项兄,再行三十里,就到了‘河头渡’了,咱们在那里可以打尖休息,午后赶上两个时辰,刚好在‘南镇’过夜,那里有几家干净客栈。”
项真笑笑,道:“是的,在下等也须寻个地方好好疗养一番。”
说到这里,项真忽道:“鹿尊主,你们好像与‘黑手党’的朋友结有梁子?”
鹿望朴略一沉吟,低声道:“不错,说来也着实丢人,在大草原里,项兄该知道本派有个‘大莽庄’?这大莽庄其实就是本派的最高发号施令之所,大莽庄前面的‘无双楼台,及九仞山上的‘青云阁’,只不过是等于分掌一样
项真点点头,鹿望朴在起伏的马背上想了想,又道:“大莽庄的‘犀玉楼’是掌门人居住的禁地,掌门人的内眷也都居住在‘犀玉楼’之上……”
嘴巴动了动,鹿望朴似是难以启齿,他窘迫的干咳了两声,道:“唉,这话实是不大好说,虽然目前武林中已有部份地方传扬了开去,我们还是奉令尽量予以掩饰。”
项真淡淡的道:“那么,便不说也罢。”
鹿望朴尴尬的一笑,道:“项兄休要见外,其实便是在下此刻不提,项兄早晚也会知道,在下只是觉得这件事谈起来有些令人发窘……”
他左右看了看,放低了声音道:“掌门人在三年前于返回大草原途中,救了一个倒卧在风雪里的负伤者,这小子当时奄奄一息,离着鬼门关就差一步路了,他被咱掌门人救了回去,费尽苦心调治好了,嗯,却端的是一表人材,又聪明,又伶俐,红口白牙蛮讨人喜欢,因此掌门人就收留他当个书僮,专门在‘犀玉楼’里服侍他,唉,哪里晓得这小子竟是个金玉其表,鼠狼之心的负义小人!在这三年里,他不但用花言巧语……唔,就称为是引诱吧,这小子不但引诱了咱掌门人的独生千金,更连掌门人珍藏的一盒‘紫玉珠’也盗走了,掌门人这一气之下,自是非同小可,因而在下等便奉谕出来追捕这个混帐,掌门人曾有严令,不论死活,都要带人回去……”
项真闭闭眼,道:“这与黑手党又有什么牵连呢?”
鹿望朴苦笑了一下,摇头道:“经过本派费尽心机打探的结果,唉,这小子竟然就是黑手党里第三把交椅的人物!当年他伤卧冰雪,不是像他说的遭匪人暗算,而是与仇家相遇被仇家搁在那里,两月前我们一共分出三路人马进入中土,前前后后,连那小子人影还未见到,已与黑手党干过六七遭了,这些鼠辈专门施展暗算狙击的手段,真是卑鄙无耻之极,适才经过乱石坡,在下因见那地方形势险要又恐遭到暗算,是而才有停马搜山之举,不想却天缘巧合,得遇了项兄……”
项真思索了片刻,道:“这诱骗贵派掌门人千金之徒名号可知?”
鹿望朴沉沉的道:“‘紫衣金剑,康玉德。”
项真用手摸摸额角,道:“此名似曾闻及,唔,他一定工于心计吧?”
鹿望朴恨声道:“当然,否则以掌门人那么精明的人何至于被他骗过?这小子在下曾见过几次是中规中矩,伶牙俐齿,表面功夫做的极佳;但是,主要的也是我们太过骄狂,更不会想到有人敢在无双派的总堂内做手脚,更没有考虑到这个小子有什么不妥,他甚至装得连鸡也不敢杀,说话老是细声细气,文静得和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差不多……”
项真牵动了一下唇角,安详的道:“敢问鹿尊主此行目的?”
鹿望朴叹了口气,道:“直捣黑手党老巢。”
项真摇摇头,道:“鹿尊主,非是在下冒昧;假如贵派仅是各位去攻击黑手党总舵,只怕力有不逮,黑手掌方面在下虽不熟悉,但日常也曾略有闻及一二,他们力量虽然没有贵派雄厚,却也十分不弱,黑手党内高手众多,黑手党徒个个剽悍残野,况且他们与其他黑道帮派皆有连系,而贵派却是远来攻坚,只怕弄得不巧会蹈入深陷难出之境
鹿望朴浓黑的眉毛微结,沉重的道:“项兄所言,在下亦曾考虑过,但是掌门人令出如山,岂能不从?在下只想头一步先逼那康玉德交出人宝再说,不一定非要立即流血。而本派‘铁字门’‘卫字门’的两路人马亦可在七日后会齐于‘斧头山’下,大家重做磋商后再定他策,在下想,这样力量会扎实得多了。”
项真望着两旁缓缓移后的景色,耳朵里响着清脆的蹄声,他的思维深入了一个问题里,半晌,他慢吞吞的道:“鹿尊主,只怕那康玉德不肯交出贵派所要的东西来。”
鹿望朴苦笑道:“这个结果是极为可能的,但是,他就要准备流血残命了。”
项真平静的道:“贵派只想将人宝取回便行了么?”
鹿望朴摇摇头,道:“这只是第一步,待到没有后顾之忧时,第二步就要生擒或是活捉那康玉德,方才在下已经讲过了。”
项真咬咬下唇,道:“贵派若是如此打算,只怕一场血战将无可避免……”
微喟了一声,鹿望朴道:“这亦在吾等预料之中,如若情势演变至那一地步,也只好如此了,但是,不论吾等此行胜负,无双派将决不会再容黑手党生存下去;吾等便是全军覆没,无双派之杀手必将源源自大草原涌到!”
项真一叹道:“黑手党如果知道不可力敌,他们必会游说敦请其他黑道同路协助,那时,不在无双派地盘之内,贵派只怕也将损失惨重,哦,在下直言无忌,尚请鹿尊主莫予责怪。”
鹿望朴笑了笑,道:“事实如此,在下感激尚来不及,又怎会责怪项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这些乏味之事,且待日后再谈,倒是项兄及令友等须先找个地方好生疗养一段时间才是。”
项真淡然道:“不错。”
静静的,马蹄声敲在地面上,声音是如此踏实清脆,就宛如敲在人们的心坎上一样,鹿望朴瞧着项真的目光中似有所求似有所言,但是,他嘴唇蠕动了几次,终于又将一肚子话咽了回去,眉宇之间泛起一层隐隐的,却极为浓重的忧郁。
项真早已注意到鹿望朴的神态,而且他也明白对方想说些什么;这使项真十分困扰,多少也带着些为难,他深深知道黑手党是个什么样的江湖组织,方才他告诉鹿望朴的一些有关黑手党的事,已经十分含蓄了,并未曾将黑手党一般的情形详细托出,而看情形,无双派对黑手党的内幕似乎也只是知个轮廓,并不过于了解,老实说,黑手党是武林黑道中最为歹毒的帮会之一,他们不是爷们组织,不是哥们伙,从老大到爪把子,一共有十个领导人物,个个都是狠上加狠,滑上带滑,每人的一身功夫也都是拔尖儿的,黑手党的势力范围遍及两河一带,做的全是运盐及劫富户的暗盘生意,偶而也替人客串一番刺客凶手的行当,不过,收的很子却极为可观;他们从来不讲江湖规矩,更不谈情感道义,利之所在,赶尽杀绝;一旦与人结仇,不纠缠出个生死存亡决不肯罢休,用的手段更是阴诡残酷,恐怖至极;因此,江湖同道,谁也不愿意招惹他们,而他们做案亦极少越出两河一带,自黑手党创立以来,已有近十年的历史,他们不但没有遭什么严重打击,反而更形坐大,两河地域,简直成为他们的禁域了。
项真自出道以来,虽然威名赫赫,却从未与黑手党有过纠葛,但是,他未吃羊肉却也见过羊在满山跑;黑手党的一般情形,他耳闻目见,知道得极为不少,无双派固然强极一时,但他们远兵攻竖,猛虎离山,若真个的干将起来,只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逐渐的,一行人已越出乱石坡的范围,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