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大煞手
青叶子罗柴恭应一声,膳堂中随即人影闪移,步履嘈杂,在项真与鹿望朴为首之下,纷纷快步行向甬道之后。
通道的后面,果然是一间摆置了炊具及食物的厨房,厨房后,有一段石阶通到下面河滨,此际时当秋未,河水退落,露出一大块黑乌乌的砂泥河床来,现在,可以看见河滨的泥沙上印满了紊乱的足印一路延展过去。
项真略将碎裂凌乱的衣衫拾掇了一下,猛一提气,人已飘出了六丈之外,他在身形悬空的当儿徐徐吐气,至力竭将落时又猛然再吸气,而就在他这吸吐之间,那条瘦削的身躯恍若一片羽毛般,随风连连闪出二十丈之外!
鹿望朴暗赞一声:“好深湛的‘腹翼移云’身法!”
一招手,他也有如脱弦之矢,起落宛如电掣射掠,迅速赶了上去,片刻间,他们两人已将身后一干无双派弟子丢落了好远。
河滨蜿蜒而去,时有突出的岸石伸展阻遮,脚印一路逸通向前,却依然不见半弧手提尧等人的踪迹!
项真与鹿望朴比肩齐奔,鹿望朴的一张面孔已露出了焦虑神仞,他悄然抹去鼻端沁出的汗珠,恨恨的道:“提尧这小子真是鲁莽透顶,也大贪功好胜,假如此次他吃了亏,我不活剥了他……”
项真跃过一处沙堆,淡淡的道:“年轻人皆是如此,不过,凭提兄的一身功夫,对方要放倒他,只怕也不是短时间的事,鹿兄不必大过悬虑。”
忽然,鹿望朴像是呻吟般叫了一声,前面,在河水够得上的沙滨,有三个白衣人卷曲于地,他们都俯卧在泥沙里,浑身染满了血迹,河水静静吻着他们的身体,每次浸过他们的身上,都带下去一片殷红的血水,他们如此安谧的将半个身躯埋在泥沙中,毫不动弹,像是三截没有生命的灰白木头……
没有生命?当然,活生生的汉子在眼前的景况下那样扒着,自是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鹿望朴双目似欲喷火,他唇角抽搐着,脚步几乎停了下去。
项真用力一拉他的手,停也不停的继续往前奔去,鹿望朴一口钢牙咬得咯咯作响,语声自齿缝里迸出:“那些畜生……那些畜生……”
项真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仍旧和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平静。
“在下业已看到,鹿兄,既成的仇恨无法挽回,现在应该做的,只是如何索回这仇恨的代价!”
紧咬着下唇,鹿望朴没有答话,二人又绕过一处突伸的岸石,前面,唔,是一片生长在泥泞中的白芦苇!
目光一瞟,项真已冷冷的道:“是了。”
“了”字在他舌尖上一跳,他已四肢齐展,有如一头大鸟般扑向芦花荡里,在一片随风摇摆的白色芦苇深处,嗯,几条人影正在飞腾扑搏,但是,却皆无声无息!
一片哗啦啦的水声夹杂着“噗哧哧”的践踏泥泞声,压倒了一大把芦苇,一个头束金环的无双派弟子胸前涌冒着股股鲜血仆倒在泥水中,紧跟着,另一个身穿灰衣的凶悍大汉也狂吼一声仰倒下来,一柄锋利而宽阔的弯刀,正自这大汉的小腹中拔出,还带着一大段瘰疬的肚肠!
项真的身形在空中一旋,已在倏落中一脚蹴翻了一名瘦小的黑衣汉子,芦花荡里无双弟子仅存三名,正在和五个身穿杂色衣衫的黑手党徒做殊死之斗!
目光一飘,项真已看见了半弧手提尧!提尧正在以他的绝技“半弧手”苦战着一个腰粗膀阔,满面横肉的高大汉子,这汉子,一双眼睛凶光熠熠,神态冷沉,最令人怵目惊心,便是他竞没有鼻子!面盘正中,只有一块冒着两个小黑洞的丑恶疤痕!
这胖大汉子的一身功夫又狠又辣,也是一双肉掌,出手之间却是狂猛无比,带着一股可以拔山撼岳的阳刚之劲,招式变幻得千奇百怪,周遭的芦苇纷飞,流水四溅,半弧手提尧被人家逼得迅速躲闪不已,看得出提尧已是招架不住,虽然,他仍然在咬着牙硬挺!
淡淡的一笑,项真鹰隼般扑向那没鼻子的大汉,身形一晃,一招“月蒙影”倏出倏收,胖大汉子随意一转,他穿着的灰蓝色长袍却“嗖”的被削掉了一块前襟!
这“嗖”的一声,似是一记闷雷响在胖大汉子的耳边,他全身一震,“霍”的大翻身倒仰而出,双目死死的盯在项真身上。
项真站在泥泞之中,朝对方笑笑,道:“勾灰灰,久违了。”
满脸的横肉动了动,勾灰灰疑惑而愤怒的盯着项真,声音如破锣般粗厉得刺耳。
“你,你是谁?”
半弧手提尧大大出了口气,哑着嗓子骂:“勾灰灰,这是来为你送终的阎王!”
勾灰灰充满轻蔑与不屑的瞥了提尧一眼,冷森的道:“说,你是谁?”
突然地,空中人影一闪,鹿望朴已轻如落叶般掠至一侧,他看看提尧,沉稳的道:“伤了没有?”
提尧面孔一热,用手扯扯罩眼丝带呐呐的道:“没,没有……”
鹿望朴哼了一声,怒道:“还不去协助弟子们歼灭那些黑手畜生!”
匆忙答应一声,提尧迅速转身跃出,勾灰灰双目一瞪,朝前踏了一步,项真笑笑,也往前移进了一步。
蚯蚓似的青筋蓦地暴浮在勾灰灰额角,他脸孔上失去鼻子的部位——那块紫褐色的疤痕,也骤而充满了血丝,看去就宛如随便自一头猪的身上撕下一块肉贴上去一般,那么狰狞与丑怪!
冷厉的瞪着项真,他沉沉的道:“敢拦我勾老五的路,不会没有来头,小子,报名!”
项真目光注视着自己结了血痴的双手十指,淡淡的道:“未学黄龙项真,拜见前辈勾老五。”
“哗啦啦”的踏着泥水退后了一大步,勾灰灰的一双猪泡眼睁得险些突出了眼眶,他愣愣的瞧着项真,好半晌,神色又逐渐阴沉下来!
“姓项的,难得你有此雅兴找到我黑手党头上,不过,你可曾考虑到你这一插手的后果么?”
项真扬扬眉,平静的道:“当然,大不了是一条命。”
他顿了顿又笑笑道:“不过,我这条命却须你们赔上很多条命才行,说不定,嗯,阁下就在其中!”
勾灰灰莫测高深的哼了哼,而一声惨叫恰巧这时传来,他像是没有听到,神色冷板板的。
“项真,你会后悔的!”
项真摇摇头,道:“多少年了,做过千万件这种事,但,我从没有后悔过,因为在这些年之前,唔,我已考虑很久!”
一旁,鹿望朴暴厉的道:“来吧!勾灰灰,就由无双派的尊主鹿某人陪你耍上一耍!”
冷冷看了鹿望朴一眼,勾灰灰道:“姓鹿的,你无庸毛遂自荐,勾老五早就知道你这匹夫是谁!”
狂笑一声,鹿望朴闪电般扑了上去,照面之间就是十掌十六腿,大侧身,一片银芒匹练似的回斩,满空的芦苇粉飞,尚带着隐隐的风雷呼啸之声!
勾灰灰大吼一声,庞大的身躯却那么利落的闪旋而出,上体微仰,双掌已狂烈的斜劈而回,劲势雄浑,力可碎石断碑!
满空的泥水四溅中,鹿望朴的弯刀纵横绕舞,寒光似锦带落霞,又是凌厉,又是猛辣,与勾灰灰的一双肉掌刹时打得难分难解!
项真抿抿唇,懒懒的道:“勾灰灰,你这掌上功夫确是有两下子,但却不够快,记得高手相搏,一发之差也足以断生死,分胜负!”
鹿望朴横着狠刀,挫腕仰挑,刀身酒出片片的精芒,勾灰灰连抢五步,大旋身,双掌轮推,劲风澎湃中,他冷森的道:“姓项的,勾老五不在乎你也下来!”
微眯着眼,项真瞧着二人电光石火般互相攻守了十余招,他安详的道:“别心急,好友,你可能还有机会的。”
七尺之外,一蓬鲜血溅了起来,一个穿着短马甲灯笼裤的汉子跄踉奔出几步,又像瘫了似的委顿水中,他的后颈,翻裂着一条可怖的伤口,热血突突直涌,看情形,这个黑手党徒的性命也快要出窍了……
红鼻子勾灰灰面色冷漠,直如未见,仍以他沉猛的招式与鹿望朴往来周旋,掌力在冷芒中绞缠,人影在白头的芦苇丛中掠飞,瞬息间,双方已较斗了三十余招。
老实说,鹿望朴为无双派“血字门”的首要,在无双派中也是第一流的高手,于白山黑水之间,提起“十九飞星”的万儿来,凡是道上朋友没有一个不伸拇指夸声“好”的,他的一手“旋云十三式”刀法配上十三枚焦钢六角飞星,着实挫败了不少武林名士,“鹿望朴”三个字挂在人们口边就似是三个响雷,但是,他此刻力敌勾灰灰,却竟十分吃力,虽然,目前他已稍微占了些上风!
芦花荡外,响起了一片哗啦啦的水声,阳光反映出一片金芒闪烁,二十多名无双派弟子已赶了过来,他们用大弯刀劈斩着芦杆,迅速包抄向那几个残余的,尚在与提尧等人做殊死斗的黑手党徒而去!
勾灰灰左右侧晃,借提晃之力连续出掌,口中沉沉的道:“黑手儿郎,逃!”
那四名浑身浴血的黑手党徒如逢大赦,呼啸一声,亡命般奔逃向芦苇深处,半弧手提尧大弯刀猛劈落空,厉声叫道:“半圆,流鸿!”
踏着泥水追上去的无双弟子随即停止了追击,迅速向两侧散开,形成了一个延展幅度甚大的半圆,提尧目注那四名慌张分拨着芦苇逃奔的敌人,突然大吼一声,扬手射出一枚钢杆尖梭,随着他的出手,二十多名无双弟子都同时拔梭掷射,阳光之下,只见繁芒流烁滴溜溜如银蛇飞舞,四名奔逃中的黑手党徒蓦然在泥水中弹跳起来,却又哀嚎着摔倒水里,每个人的头上,背后,四肢,都深插着六七只尖锐的钢梭,他们在乌黑的流水里扑腾,转辗,嚎叫,殷红的血,染得周遭泥泞一片黯紫!
在鹿望朴的大弯刀之下,勾灰灰倾力攻拒着,他已看见自己手下的悲惨下场,但是,他那张凶恶的面孔上却没有一丝激愤的表情,行动依旧狂悍凌厉,在污浊的水花迸溅里,两人又游斗了三十招!
项真搓搓手,道:“勾灰灰,你不想逃命么?”
勾灰灰猝然向对方施出一招“双撞掌”,紧跟着又是一招“大跳打”,在鹿望朴的回转掠闪里,他狞声笑道:“项真,假如勾老五想走,你们也拦他不住!”
项真霎霎眼,道:“当然,但你可以试试。”
十九飞星鹿望朴大吼一声,大弯刀左右交挥,霍霍砍劈,卷起漫天的银电精芒,那么歹毒的攻去,四周的空气在打着小小的旋转,尖利的呼啸自刀刃上溢出,似冤魂的泣嚎,唔,这正是他“龙云十三式”里的“彤云六环”刀法!
大笑着,勾灰灰上下翻飞,掌出如浪,波波缀连,式式相贯,只避不退的拆拦还攻:“鹿望朴,这才够得上味!”
猝然一刀中锋直戳,鹿望朴上身侧仰,在仰身之间,也未看见他有什么特殊的动作,三团拳大的物体,吐射着蓝汪汪的六角星芒,闪电般飞击向勾灰灰上中下三盘,而当这三枚飞星方才映现空中,他借着转旋上身之力,又是三枚飞星电射到敌人左右及头顶三个部位!
“噫”了一声,勾灰灰蓦地跃起,在虚空中滚桶般侧横飘出,双掌同时暴探,在满空的飞星迸射中,鹿望朴口咬弯刀,两手齐挥,十三枚泛着蓝光的精钢飞星已摇曳不定的布成一面多角度的罗网交射卷上!
半空中,勾灰灰庞大的身躯蓦而颤抖了一下,他猛一挺身,竟然如一只脱弦的怒矢般笔直冲上去六丈多远!
项真冷冷一笑,叫道:“勾老五,你逃不掉!”
叫声里项真轻飘飘的凌空拔出寻丈,他身形一曲一卷,又突地舒展,就宛如一条云中的黄龙冲飞而去,那么美妙及凌厉的扑向勾灰灰!
勾灰灰在空中一个翻滚,整张面孔已在这刹那变成青紫之色,一脸的横肉紧绷若欲裂开,他一双小眼像带着血般死瞪着项真,右臂一抛,一条五尺多长,三寸宽窄的布带已摔了过来,这条布带鼓鼓的,分成一截一截,仿佛病蛇般懒懒缠向项真的上身!
眉梢子一扬,项真冷冷一叱,掌后似欲回千百年来流逝的时光,那么狠辣而快速的倏出猝收,身形同时斜掠向右方——
布带响起一声沉闷的涨裂声,一片白蒙蒙的灰粉似浓雾般簌簌笼罩迷漫,而另一声极为低哑的,呻吟般的哼卿亦几不可闻的传入项真耳中,他闭住呼吸,窒着嗓子低喊:“快躲!”
逆着风,项真一口气凌空掠出十七丈,目光一扫,下面的无双派人马亦已纷纷奔出,个个掩着口鼻,鹿望朴刚正在绕过烟雾企图继续追敌!
项真就势一个盘旋,双臂前进,两脚急蹬,瘦削的身躯箭也似的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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