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大煞手
粘成一团,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角,衣角在微微飘动,这情景,实在惨凉。
离开方才较斗的地方已有五丈之远,项真有如一尊石塑的魔像般挺立于黑沉沉的氲氤之中,他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大大的睁着,流露着湛然而浩壮的光辉,面孔上,依旧是一片近乎冷酷的淡漠之色,他那一身黄袍,自襟之下也已破裂得零零挂垂,斑斑的血迹可怖的溅满他的全身,三只闪亮的伞骨,十分清晰的插在他的肩头大腿,以及胁下,而笑狼俞甫的短剑,老天,正颤巍巍的嵌在他的左肩胛,项真的脸上却是一片冷漠的平静,宛如这些痛苦根本没有发生在他的身上,宛如他的知觉已经完全麻木了……
笑狼俞甫自己知道他的伤势是如何沉重,是的,在方才那血淋淋的,电光石火般的交击中,他己挨了五腿十一掌,多沉重的打击啊,像是魔鬼的诅咒,竟是如此眼睁睁的看着而又无法回避!
四周,惜落站着的黑手党徒们全已震慑住了,个个呆若木鸡,不知所措,他们怔骇的目注着眼前这幕惨剧,他们几乎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三位平素在他们视为柱石的首领人物竟全已在一个时间里倒了下来,倒得这么干净,这么利落,这么残酷啊……
缓缓地——
在最左面,靠近山沿石脊,一条人影慢慢的走了过来,他的后面站着近八十名黑手党徒,地下,横七竖八的躺着二十来具断肢飞头的尸体,两柄金灿灿的大龙角,一柄深深切入石质的地面,露出一截半月形的弯刀,另一柄,则尚嵌在一具黑手党徒的尸身上,整个角身差不多已完全戳切了下去,只留下一抹微呈拱形的金色脊缘在外,那具尸体双眼突出了目眶,映浮着死鱼似的晕彩,显然他死得不甘心,死得不瞑目,而他又如何甘心,如何瞑目?……
那条人影缓缓地走来,唔,他是通天猿万洛,他的黑衣肩胛处,有一条尺许长的裂口,裂口之后,更有一条与裂口长度相等的创伤,鲜血正汩汩滴溢,一滴滴,一滴滴的坠落地下——
有几个黑手党徒蹲得老远,他们怔怔的围着一个仆俯于地的身体,唔,那是红鼻子勾灰灰,看情形,勾灰灰的情景也十分不妙了……
于是,缓缓地,缓缓地——
通天猿万洛来在项真三丈之外站住,他的面色显得疲惫而深沉,凝注着眼前这魔鬼似的敌人好一会,他肃穆的道:“项真,武林盛传你是煞手一个,我一直不十分相信,现在,你是的,而且,你的身体全然蕴藏着残忍与恶毒,并非是血液与腑脏,你的血早冷了,早冷透了……”
项真的眸子里闪泛着一片古怪的光芒,他悠悠的道:“以命搏命,我姓项的用满腔的血对付你们这些黑手魅魔,万洛,占便宜的是你们,在刀口上舐血玩命的生活,万洛,你也会对你的敌人有恻隐之心么?”
通天猿万洛头顶上的一撮黄毛无力的垂贴在他宽阔的前额上,长长的双臂软软的微晃着,难涩的吞了口唾液,他沙哑的道:“你的形容十分美好,项真,你的确有如百步之蛇的毒牙,你称得上是块材料,但你必也明白,溅人血者,人必溅他之血!”
冷酷的一笑,项真忍住了肉体上一阵锥骨扯心的痛楚,他深沉的道:“当然,姓项的早已准备着这个时间,或是现在,或是将来,或者是你,或者是别人!”
通天猿万洛难看的抽搐了一下嘴唇,粗哑的道:“项真,就是现在了!”
项真摇摇头,缓缓地道:“万洛,你十分明白,我不会束手就缚,我们彼此都会有一个相等而却不公平的机会,是么?”
通天猿阴沉的道:“不错,但你机会并不太多!……”
笑了笑,项真冷漠的道:“说得对,而你,你已运用你的计谋达成了一部份的目的了,眼前,万洛,依你一贯的习性,你会早早便对我施以攻击的,但你为何不?因为你已受伤,你已眼睁睁的看到过我的功力,显然你的帮手尽已残命,没有一个人能在此刻对你有所协助,于是,你等着,用言语来拖延时间,在这当儿,你的人已去乞求救兵去了,假如我记得不错,你们黑手党尚有老大田昆与老三魔玉险未曾出现过,嗯?”
通天猿万洛掩饰的用手摸摸面颊,干涩涩的道:“项真,你聪明过度了,这并不是好事!”
项真没有表情的摇摇头,道:“你心中必然焦急,为何你的帮手至今尚未到来!他们就快来了,说不定已在途中,你很想现在就动手,但又怕力不足以阻我,是么?万洛,不用担心,以后,你会有机会的。”
通天猿万洛几乎不可察觉的在暗中做了一个手式,于是,极为缓慢的,默立在周遭的黑手党徒们已经开始了缓慢的移动。
奇异的一笑,项真道:“你想开始了?对的,而我也将要离开,这笔帐,看情形今夜已无法结算,万洛,咱们后会有期了。”
往前迈进一步,通天猿万洛有些急切的道:“项真,在江湖上你也算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到了待要分黑白,定生死的关头你却想拔脚逃走?日后你还想在道上混么?”
项真冷凄凄的道:“不错,你知道我项真是条好汉子,但你更应知道我项真并不是莽汉一个,不会愚蠢地钻进你早已备好的圈套之中!”
说着话,项真已霍然转身,通天猿万洛一只黄炯炯的眸子突地杀光涌现,他面孔的肌肉一硬,咬着牙暴扑向前,口中同时大叫:“黑手所属,圈住他!”
早已蓄势待发的黑手党徒们齐齐发出一片吼叫,自四面八方不要命的扑了过来,鬼头刀的寒光闪泛生辉,宛如一只狠毒的魔眼!
于是——
项真闪电般转了回来,双手急扬,厉叱道:“大龙角!”
冲掠向前的通夭猿万洛已经尝试过对方那大铡刀似的暗器滋味,闻声之下悚然一惊,扑前的势子猛地一挫,狼牙棒绕空飞舞,身形同时流鸿似的斜斜跃出!
只这一刹已经够了,项真狂笑一声,双腿一绞倏弹,四名黑手党徒风筝断线似的哀嚎着飞摔而去,紧跟着他们震跌出去的身体,项真已大鸟似的腾空掠起,在空中略一盘旋,宛如流星闪耀的曳尾,那么不可拦阻的飞逝于浓黑的夜色中。
暴吼如雷,通天猿万洛急追几步又废然而止,他满脸涨成紫红,跺着脚大骂:“都是一群饭桶,死人,窝囊货……”
那边,坐在地下奄奄一息的笑狼俞甫,忽地发出一阵令人毛发悚然的凄厉笑声,他的两支眼睛直愣愣的注视着项真掠去的方向,满口鲜血随着笑声喷溅,他张开双臂,“扑通”一声迎面倒在地下!
惶乱得不知所措的黑手党徒们惊恐的叫了起来,骇然叫着:“四哥不成了……四哥不成了啊……”
每一个字都宛如一只钢针刺在万洛的心坎上,每个字都似是一声旱雷响在万洛的耳边,他冷汗涔涔而下,额上的青筋突突浮跳,像痴了一样愕呆的挺立着不言不动,这短短的一夜,他仿佛已经历过数十个人生了,而这每一度的人生,又是何其凄惨,何其匆促啊……
远处,在已成废墟颓垣的无畏山庄侧洼的方向,正有百条人影如飞赶来,他们奔跃得如此急切,如此慌忙,显然是心悬于此,通天猿万洛知道来的人们是谁,但是,晚了,晚了,只这一步之差,已经差得太过悲凉。
蜡黄的面孔上浮起一抹凄然带泪的笑,万洛沉重的坐倒于地,这一夜的浴血激战,到底是胜了呢,还是败了?多少的生命,多少的希望,都在这一夜之间殒落与破灭,未曾觉得收获了什么,而确实地,又何尝收获了一点点什么呢?
东方的天际,已有淡淡的,苍苍的鱼肚白色透现,而冷冽的空气中飘浮着血腥,飘浮着残酷,又是一天开始了,不能吞咽的,新的仇恨也在新的一天里下了种,萌芽的时候,将已不会太远……
大煞手第二十七章 赤衫映林 仇上仇
第二十七章 赤衫映林 仇上仇
清晨的空气冷冽而鲜净,有一层薄薄的晓雾浮沉在远近,浮沉在斧阳河的河面,浮沉在碑石山下,迷迷蒙蒙的,湿沥沥的,似一片无声的叹息,而这叹息,融合于淡淡的乳白色中。
脚步有些跄踉,项真憋着一口气跚跚独行,身上的伤口是如此痛苦,但他仍得打起精神注意四周的动静,他明白,在这种情形之下,万一的疏忽便将造成终生的遗憾,而他不是这种喜欢造成遗憾的人,他还有很多事情未了,很多很多……
远远的,他已看见那片林子,那片他们在攻扑碑石山前曾经隐伏过的林子,林子遮掩住的侧面,就是那块洼地了,马匹都藏在那块洼地之中,只是,不晓得此刻还在不在?
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项真小心翼翼的朝林边掩去,肩头的那柄宽刃短剑他已经拔了下来,伤处也用一块袍襟草草包扎,殷红的血早已湿透了那块袍襟,结成一片暗紫的痂块,身上的三只纯钢伞骨他却不敢贸然拔除,天晓得这几只鬼玩意儿戳进多深,项真深恐拔下来会使他喘不动气
靠近林子了,项真轻轻俯卧卞去,十分吃力的用手肘向前移动,于是,当他爬行到一丛蔓生的矮小杂树之后,耳朵里已听到了隐隐的人语之声!
咬咬牙,项真由杂树的树枝缝隙间往外瞧去,几丈之外,果然正有七八个全身穿着大红衣衫的壮汉在指手画脚的谈着话,他们持着一式的“两刃斧”,头扎一式的红包中,一面说着一面往这边行来。
舐舐干裂的嘴唇,项真又仔细的朝别处搜寻,唔,林子里还不只这几个人,更远的地方,在树干的遮掩处,时而可见人影晃动,有穿红衣的,也有穿黑衫的,他们像正在搜索什么,但是,看情形却不十分在意,行动大刺刺的东转一下西弯一下,手中的兵刃随随便便的往草丛矮树里拨弄撩扫,一副血战之后的胜利者姿态。
七八个红衣大汉在项真卧隐着的矮树之前途巡了几次,其中一个生着双斗鸡眼的大汉伸了个懒腰,困乏的道:“折磨了一大晚上,都算搞得差不多了,他娘的,这些无双派的小子倒是有种得紧,硬是一个个蛮干到死……”
另一个面色青白的汉子掂了掂手上的两刃斧,打着哈哈道:“可不是,我们扑到那块洼地里,他们的马儿拴在那儿,看马的约有十来二十个,照面之下这些家伙吆喝着已排成了一列,我当时心里还在奇怪他们在搞啥玩意?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天爷,一阵钢梭已飞了过来,前面的弟兄眨眨眼就躺下了一大片,好几个还在地上痛得打滚,疤痞子也完蛋了,他却干脆,一只钢梭透喉而过,一点罪也没受,只是那模样儿好生可怕……
斗鸡眼一阵哈哈,戏谑的道:“这敢情好,听说他的那个姘头马寡妇一直对你不错,可就碍着疤痞子不敢和你交往,这一下子你小子可以放开胆去敲门了……”
青白的脸上涨起一片通红,这汉子“呸”了一声,骂道:“少他妈满口胡诌,疤痞子眼还没有闭上……”
哼了一声,另一个小麻子一晃两刃斧,恨恨的道:“大清早就他妈一口荤腥,也不怕鬼来缠你们?林子后还躺着上百条尸骸,都是凶死的呐……”
斗鸡眼吐了口唾沫,道:“老子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犯得着你来担那鸟心思?”
站在前面的一个大块头不耐烦的喝了一声,骂道:“吵什么?都操他妹子活腻味了?晚上攻杀的时候你们怎的没有这大精神?头儿叫咱们来搜索对方残余,却不是叫你们来斗嘴的!”
小麻子下巴一伸,不服气的道:“李头目,山下的一批敌人已被黑手党的弟兄和咱们的大头领杀得人仰马翻,溃散一空,看守马匹的那几个也被我们围上去宰得一个不剩,哪还有什么残余可搜?完全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那狗熊似的大块头牛眼一瞪,怒道:“麻皮,你敢用脑袋担保没有漏网之鱼?他妈的吃饭还会掉下饭粒儿,你就敢有这么大的口气?人家一共不足六十个人,咱们与黑手党却栽了两百多,不知道脸红还以为有光彩哇?”
小麻子没有再顶撞,却小着声音嘀咕:“他妈个老叫驴……”
大家都不吭声了,大块头恶狠狠的朝每个人瞪了一眼,吼道:“走了,都瘟在这里好看?”
七八个红衣大汉跟在那名大块头之后,又懒洋洋的往前面行去,他们才走,又有两批人搜了过来,同样的在发着牢骚,毫无顾忌的彼此嘲谑谈笑,他们只是在应付公事,做个样儿,他们都以为激战已成过去,现在是摆场面耍大爷的时候了,他们却不知道,一头伤虎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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