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大煞手
是在应付公事,做个样儿,他们都以为激战已成过去,现在是摆场面耍大爷的时候了,他们却不知道,一头伤虎正隐伏于侧,虽然那是一头伤虎,嗯,却也吃人的呢。
项真默默的伏着不动,从那几个红衣大汉的口里,他已经大略明白了山下的战况结果,无可置疑的,无双派这次进袭碑石山黑手党老巢的行动已经完全失败,纵然他们失败得多么轰轰烈烈,失败得如何有代价,但却总是败了,而倒下去的人,自古以来便与悲凉结着不解之缘。
败了,败了,这场失败,自然也包括了项真,虽然他已尽了力量挽回,他已发挥出最大的寡而敌众精神,但结果却仍然如是,洒的血,残的命,在这时看来,又是何等虚迷与空幻!
静静的伏着,不知道再度过去了几批人,林子里终于静了下来,没有说话的声音,没有脚步的声音,没有衣衫擦过枝权的悉嗦声与间或的铁器撞响,甚至连鸟儿的呜叫和虫儿的卿吱声也没有,是这么静,静得像一个露天的坟场。
又等待了一会……
项真用那柄短剑拄地,吃力的站了起来,现在,他已断定林子里再没有敌人了,于是,他缓缓的移动脚步,向林的那一边穿行过去。
走着,项真一面思潮汹涌,记挂着飞翼金木等人的安危,不知他们逃出了对方的追袭与截击没有?烈火金轮商先青等人俱皆有着一身高强的武力,该也不会如此轻易的便葬身火窟吧?还有十九飞星鹿望朴、展百扬、提尧等人……他们平昔极为机警,又那么充满了生命力,他们都不是夭折之像,生命之火更不该熄灭得那么快……
左脚踏着一段枯枝,“咔”的一声轻响使项真悚然惊悟,他急忙往一棵树后躲去,前面,即是林外的一片荒地了。
将面颊贴着瘰疬的树皮,冰凉凉的,项真凝眸往前探视,前面,果然有上百具血淋淋的尸体排列着,有穿红衣的,黑衫的,白袍的,但是,他们穿着的衣裳尽管各异,却皆相同的染着满身血迹,清晨的空气里浮溢刺鼻的血腥味,这气味是这般怪异,却又这么令人心中悸动,那些尸体静静的排列在一起,静静地,他们已经没有仇恨,没有思维,更没有感触,现在,他们是如此平和的躺在一起,平和得令人凄楚,方才的红眼相向,方才的拼杀格斗,仿佛已经是很长远以前的事了,长远得趋向迷茫……
有两个红衣大汉在看守着这些尸体,他们离开这些尸体远远的,就像生怕这些死人会忽然爬起来向他们索债似的,看得出他们的表情在憎恶中还透露着惴惴,是的,虎死如绵羊,人死,便像老虎了哩。
身子摇晃了一下,项真咬咬嘴唇,竭力使虚疲的身躯站稳,然后,他慢慢的走出了树林。
两名红衣大汉正在低声嘀咕着什么,其中一个已猛地发现了有如一个幽灵,不,有如一个厉鬼般的项真!这大汉事出不备,吓得怪叫了一声,手上的两刃斧也“当啷”掉了下来!
另一个一见同伴如此,面色也一下子发了青,他急忙回头一看,不禁骇得心腔“扑通”一跳,慌忙退出去两三步!
项真步履有些蹒跚的行近,神色沉重的凝视着地下并排着的尸体,缓缓地,他抬起眼睛来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呆若木鸡般的大活人。
两名红衣大汉瞪着眼,张着嘴,不知所措的与项真对望着,好一阵子,其中一个才动了动,嗓子发沙的道:“你……你……你是干什么的?”
项真指指地下的尸体,平静的道:“我是他们其中一些人的朋友。”
那大汉嘴角抽搐了一下,艰涩的道:“他们……他们哪些人?”
项真笑了笑道:“是那些穿着白袍的,无双派的!”
两名红衣大汉吓得一跳,双双退后一步,失掉兵刃的那一个也急忙抢前将地下的两刃斧拾了起来,壮着胆子大吼:“你你你,你好大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投进来,你难道不知道无双派已经全军覆没溃败散逃了么?你却竟敢摸到这里装神扮鬼?赶快丢下兵刃受缚省得爷们给你生活……”
项真望望手上的短剑,低沉的道:“让我为这些无双派的勇士们默哀片刻,事完了我问你们几句话后便走,决不打扰二位。”
两名大汉不禁一愣,其中一个色厉内荏的怪叫道:“咦,咦,是他妈听你的还是听我们的?你已是败军之将,阶下之囚,却还容得你有主张?快快跪下受缚,动起来手来你是白搭……”
项真朝这两名红衣大汉古怪的一笑,道:“不要叫嚷,乘我还没有心烦的时候,闭上嘴巴,你们想想,如果我怕你们,我便不会到这里来了。”
互相对望了一眼,不错,项真说得有理,但他们也已经发觉了项真身上的创伤,于是,两位仁兄胆气一壮,慢慢的朝上靠了过来,个头较大的那个瞪着对方手中之剑,恶狠狠的道:“成天打雁,还会叫雁给啄了眼吗?朋友,不用装了,丢下你的剑,乖乖跟我们回去……”
项真摇摇头道:“你们实在愚蠢,赤衫队无人了,凭你们也能成气候么?”
两名大汉一使眼色,正待突起发难,项真已淡淡一笑,倏然抖手,那柄宽刃短剑“霍”的反射出去,“咔嚓”一声,两丈外一株人腿粗细的柏树应声齐腰而断,短剑闪耀着夺目的蓝莹光彩,仿佛具有灵性一般滴溜溜的旋转而回,项真左手一伸,那柄锋利无匹的短剑,已那么恰到好处回到了他的手上!
这一手卓绝的武功显露,不由把那两位仁兄骇得几乎屎尿齐流,两个人大大的一哆嚏,“噔”“噔”“噔”连退三步,眼睛一下全发了直!
抿抿嘴,项真疲乏的笑笑,道:“好好站在那里不要动,等一会我问你们几句话,你们都会活得很长久,不要像那棵树一样被拦腰斩断——”
顿了顿,他又加一句:“假如你们与我合作的话。”
于是——
项真回过身去,低下头,默默哀悼着地下无双派的死难者,片刻后,他沉重的轻声道:“无双弟子英魂不远,今日之仇,我项真答允必为你们索回……”
说罢,他移步向那两个大汉走近,就这几步路的距离,他的面色已寒了下来,有如一层严霜浮布,衬着他浑身斑斑的血迹,披散的髻发,利刃似的目光,那形容,真是狠毒而残酷!
两名大汉手足无措的呆在那里,豆粒似的汗珠顺额而下,嘴唇蠕动着,甚至连拔腿的力量也没有了,他们都还记得方才那株柏树被凌空斩断的情形,项真说得对,他们都不想和那棵柏树有同样的命运!
项真站住了,静静的望着眼前这两个几乎魂飞魄散的敌人,缓慢的,却十分暴烈的问道:“赤衫队此次围袭无双派,为首者是谁?”
两个人惴惴的互瞧着,嘴巴蠕动了几下,一副欲言又止之状,项真抬起手中短剑,轻轻以食指摩裟剑刃,淡淡的道:“谁答得慢,谁的脑袋搬家……”
“家”字尚在项真舌尖上留着一丝尾韵,两名红衣大汉已齐齐一抖索,争先恐后唾沫溅飞的惶然大叫:“是大头领‘九鬼飞叉’焦雄……”
大煞手第二十八章 伤虎之威 两个半
第二十八章 伤虎之威 两个半
凝视着寂静的林梢,项真血污斑斑的面孔上有一股令人颤栗的冷气,他没有表情的笑了笑,道:
“焦雄?他与黑手党有什么牵连!”
两个红衣大汉嗫嚅着,神色极为尴尬,项真淡漠的道:
“我在问你们的话!”
较高的那个汉子似是横了横心,他咬着牙道:
“大头领与黑手党的龙头是插过香头的弟兄!”
一双眼睛煞气毕露的盯向那较矮的汉子,项真道:
“你们出动了多少人马?由几个头儿带着?”
被项真目光盯着的汉子不自觉的感到后颈窝有些发凉,他畏缩的退了一步,祈援似的看着他的同伴,那个个头大的汉子嘴巴动了动,项真已冷冷的道:
“我在问谁便由谁回答!”
退了一步的那位仁兄苦着脸孔,硬起头皮,嗓子干涩的道:
“我……呃,我们出动了五百多弟兄……由焦大头领、陶二头领、白三头领亲自带着分成三股行事,一股埋伏在碑石山后路;一股隐藏在无畏山庄附近,另一股随同黑手党的曾老么扫荡山下的敌人……我们便属于最后的这一股,每股约摸有一百五十来个人……”
项真嘴角撇了撇,道:
“够了!”
两个红衣汉子顿时如释重负,急切的齐声道:
“好汉,那……那我们可以走了?”
摇摇头,项真道:
“不,是我可以走了!”
说着,他转过身,仍旧以那柄宽刃短剑支撑着躯体,一步一步艰辛的离去,他走路的模样是如此蹒跚,如此沉重,又是如此疲困与虚脱,以致让人看起来只要轻轻一推便可以将他推倒,但是,那两个红衣汉子却连想也不敢朝这上面想,宛如在那个创伤累累的身体上还附着一个隐形的恶魔一样,只要他不再转回头来找麻烦,他们已是烧了高香啦。
离开了林缘,离开了那些狰狞而丑恶的尸体,项真咬着牙根,忍受着身上火炙一般的痛楚,酸辛却又勉强着自己尽速走着,今天是个好天气,有阳光,有青天,有阵阵带着寒意的晨风,可是,他的心里却浮漾着不能平的气忿,笼罩着血淋淋的悲恨,多少人的生命业已在昨夜化为灰烬,满腔的豪情幻为乌有,往后,跟着来的,必定是更惨厉的,一场连着一场的杀伐,谁也想索回这笔债,谁也咽不下这口气,而为了什么呢?真正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荒野里静荡荡的,像是一干虫鸟也被夜来的拼斗所吓窒了,这条路便如此死气沉沉的拖得老远老远,没有个人影马踪,任是浴着早上这暖洋洋的阳光,却仍然宛似一条晒不醒的灰蟒。
项真为了避免敌人的追骑,没有沿着大路走,他只管拣荒芜的庄稼地里蹙着行着,地面凸凹不平,枯萎的草梗与叫不出名字的杂树零散而荒凉的生长着,碑石山在后面,逐渐离他远了。
抹一把额头的汗水,项真长长吁了口气,他吃力的坐了下来,仍插在他身上的三只伞骨颤巍巍的摇晃着,直摇得他面色发白,嘴唇泛青……
这三只骨伞都有尺多长,扎在肉里的至少也进去了三寸,伞骨是精钢打造,射着蓝汪汪的寒芒,肋侧的这一只还好是偏着上去,如果是直生生的透了进来,只怕一条命已留不到如今了。
休息了一会,项真轻轻做了几次较深的呼吸,然后,他用手上那柄剑插向地下准备站立起来——
他的两腿刚才伸直,腰还没有挺直,后面,在荒地的一个斜坡那边,忽然有一阵隐隐的叱喝叫喊之声送了过来,声音隔得还远,不过,却是十分清楚,而且正朝这边接近!
微微怔了怔,项真的目光疑惑的投向了那边,喃喃的道:
“又会是哪一路的人马呢?这声音像是在追赶逃亡者……”
蓦地,他似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才站起来的身体又急忙艰苦的伏了下去,双眼仔细瞧着那片斜凹下去的荒地,他伏卧得太急切了些,以致伤口裂处又扯得他痛不堪言,但他却顾不得了,可能又有什么奇特的事情要发生了呢。
于是,当项真还没有确定他的意念的时候——
荒地的陵脊上,突然有一截身子露了出来,这截身子刚露出来,他的下半部却衔结着另外一截身子,项真看得一愣,直待那条影子完全映人他的眼中,他才恍然大悟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是由两个人组成了一个躯体,上面这个双腿太短可以说只是两条细细的,有如萝卜粗的大肉筋,但是两只手臂却又长又粗,下面这一位两腿和常人无异,甚至更为强健,两条手臂细弱得几近于无,仅是垂着两根藤尾一样的象征品罢了,于是,两个人叠接在一起,没有腿的那个跨坐在有腿的脖颈上面,有腿的那个则驼着没有腿的,猛然一见,这形似“人”形的怪物却是手腿俱全,相互辅助,更显得臂益长,腿益健,又比寻常之人高出了一大截!
现在,这两截人组合的一个整体正往这边慌忙奔来,两个人的面孔长得极为相似,一样的黄中泛黑,粗肉横生,一样的阔嘴大鼻,额上佩戴金冠,唔,看情形还是无双派的人物呢。
坐在肩上的那个匆匆回头望去,边急躁的大叫:“鲁风,你快一点成不?后面的孙子已追上来了……”
下面这个两腿又加上劲,却累得喘吁吁的道:
“你少鸡毛子喊叫,跑的又不是你,你又怎知这是什么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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