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之轨迹by久能千明





只剩5天。凯伊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起了一阵晕眩,他把两手扶在电脑上撑着,同时在心里想着这个时间。 
或者该说还有5天呢?所有的精神集中在眼前的难题而忘了其他的事情的时候还好,每当紧绷的神经突然切断时,就一定会袭上来的虚脱感,使得凯伊跌坐在椅子上。他勉强激励自己,把力气注进就要无力地跪下来的膝盖上。 
凯伊无意识地正要将头发拢起时,发现这个动作跟三四郎很像,便紧紧地握住举起的手。或许是常常看三四郎这么做吧?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被他给感染了。 
凯伊为拢起青灰色的头发这个动作所具有的跟自己不搭调的粗野感发出了苦笑,随即又将表情绷了起来。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想这些事情。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他告诉自己,沉重地袭上全身的虚脱感是因为太过劳累之故。然后他用力地抬起头,重新开始作业。 
和电脑之间的感应就这样消失了。珊德拉和洛德开不了口问这件事!而三四郎更不可能提这件事的。 
至于凯伊,他不认为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还可能做到这个需要非常集中精神的事情!而且他现在也没有力气做了。 
做了又怎么样?每次这件事掠过脑海时,他总会这么想。 
和电脑感应,接触它隐藏的感情。然后我打算怎么做? 
如果失败了,事情也就这样了。就算成功地感应到了情感,也不见得就找得到密码。再说不管失败或成功,自己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了。 
凯伊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愿去想三四郎看着他的那种眼神。 
这原本就是个成功率很低的赌注。就算我没有这么做,也没有人会责怪我的。 
真是讽刺啊! 
凯伊那几乎没有任何血色的嘴唇微微地笑了,如果不是正处于这种不能有片刻犹豫的艰难时刻,凯伊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在乎了,因为这样,他的笑是苦涩的。 
“凯伊。” 
听到三四郎隔着电脑呼唤自己,凯伊抬起头来正想回应他。就在这时候,那股强烈的感情电波又粗暴地刮搔着凯伊那极度过敏的神经。 
“……唔。” 
凯伊把正要回应的话吞了回去,拼命地承受这个冲击。机械性地增幅而突然出现掠过的被安组在电脑里的感情,仿佛使尽全力地想把微弱的讯号传进来似的,不停地苦恼着凯伊。 
猛烈的悲哀和微微的愤怒。这个凯伊已经非常熟悉的情感,就跟他现在的心情相似,最近,在冲击过后所残留的情感也不知道使自己的,抑或是入侵者的了。 
凯伊没有办法处理自己的心情。他害怕知道自己真正在想什么?想做什么?他把逃避一切都归咎于目前的状况。 
现在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对他而言,是一个太过方便的堂皇理由了,而事实上目前的状况也是这样。然而,那不知道是属于谁的感情,用极其冰冷的手刮搔着凯伊的精神,连他想逃避的事情都挖得千疮百孔。 
够了! 
凯伊紧紧握住搁在电脑上的两手,压抑住就要狂叫出来的情绪,瞪着那个看不见的对手。真希望这件事赶快结束,不管以任何形式都无所谓。 
趁自己还没发现自己的懦弱和脆弱之前,趁没有人发现之前。 
凯伊死命地不愿去承认自己心中有一种期待时间结止的心情。 
只剩5天。还有5天。 
凯伊念咒似地喃喃低语,同时抬起头来想要回应等着他回答的三四郎。 
……又来了吗? 
三四郎感觉到正要回应他的凯伊突然又哽住气息不说话了,便隔着电脑窥探着凯伊。 
尽管凯伊极力地想掩饰,可是三四郎知道他正拼命地抵挡着随着搜寻司令而来的情感波涛。自从捕捉到来自青的通讯之后,次数不断增加的情感波涛似乎抢走了仅靠精神力量支撑着肉体的凯伊的力气。 
三四郎要绕到前头去扶住凯伊其实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他也想到,他至少可以让努力忍着痛苦,全身僵硬去承受折磨着他的那股情感波动的凯伊轻松地坐下来。 可是,结果三四郎动也没动,决定等着凯伊自行重新振作起来。因为他了解,自己出手相助反而会使凯伊伤得更深。 
三四郎盯着在电脑前面紧咬着牙关忍受煎熬和不耐的凯伊。在短暂的怒气退去之后,他只剩下被背叛的感觉。 凯伊彻底拒绝三四郎的态度让他比以前更感到焦躁。 
一方面也是因为不习惯去挖掘别人的内心深处思索事情的三四郎,没有像凯伊那样被自己的想法观念所伤,没办法理解那种复杂的心情。 
所以,他不但觉得凯伊的行动难以理解,而为此感到焦躁的自己也着实不可思议, 
佣兵总是超乎常规的。说像一匹狼也不难听,总归一句话,这种人可以说是管理社会中超出法制之外的人。由于多半都从事危险性高的工作,所以得到的薪水也相对地高出许多,但是就层次来讲,佣兵可以说是相当低等的人。 
不管其个人能力有多高,对负责指挥的人而言,对他或任务不能宣誓效忠的人都被视为消耗品。不管科学多么进步,文明度多么高,人类的意识和社会构造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改变的。 
三四郎从来不认为自己的立场艰难,而他也已经习惯这种待遇了。对他来说,阶级或社会中的层级并不重要,所以他对此事并不在意。 他的自尊是在别的方面,对于被规则或人际关系绑得死死的人,他是打从心底感到不屑。 不管是工作时多么合得来的伙伴,只要工作一结束,他就又回归到一个人的生活。 对靠一副身躯活下来的三四郎而言,不执着于某个人大概是他在不知不觉当中学到的自卫方法。反过来说,或许就是因为他对人际关系极端地淡泊,因此才能持续做这种工作。 
或许是这种性格使然吧?他从来不曾为某个女人而停下脚步。他充满精力而健壮,血气刚于一般人,所以爱上一个人很容易,而要和一个人分手更快。在心情的转换上,乍见之下三四郎比任何人,甚至比看起来冷静的凯伊都要来得快速……照道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三四郎和凯伊一样不关心他人,但两者之间又有些不同,对三四郎而言,凯伊的存在简直如同一团谜雾。那个出生在月球上的绝美青年,跟他以前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大不相同。 
在决定不再跟凯伊扯上任何关系之后,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他呢?当时为什么要伤凯伊那么深呢?三四郎自己也不明白。 
三四郎也知道,自己在凯伊眼里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像凯伊那样的人怎么会如此地在意他呢?三四郎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为什么能超过其他任何一个人而伤凯伊伤得如此之深呢?老实说,他也害怕知道。 
原本一开始跟凯伊就是错误的组合,他们的个性差太多了。要不是搭档系统的撮合,他们甚至是两种连碰面的机会都没有的不同人种。 
可是,为什么偏偏又这么在意他呢?明明都还没原谅他的背叛行为的,明明都用那么残酷的方法伤害了极为自傲的凯伊的。 
“……思考事情就交给脑筋好的人吧!” 
因为开始正经地想事情而感到晕眩的三四郎,以他干脆的想法将思绪停顿下来。 
“不管怎么说, 5天后应该会有答案的。” 
三四郎在心底嘀咕着,将视线落在手上,开始继续灵活地工作。 
再怎么急、再怎么不愿意,时间就要到了。 
想着当时的事情让自己显得狼狈不堪,简直是浪费时间的事。 
而且等被逼到无路可退,不能去思考多余的事情就由身体去决定自己真正想做什么吧! 
与其左思右想去找答案,不如交给身体去行动。这是他独特的结论。 
到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事请了。 
从这个意义看来,或许也可以说三四郎在等待时间的到来。 
“……什么事?” 
好不容易重新振作精神的凯伊从电脑后面问道,声音仍然没什么变化。三四郎不得不对他的意志之强大表佩服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在时间到来之间,可能做得完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真是老实的家伙,凯伊若无其事的回答让三四郎不禁苦笑了一下。 
绝不虚张声势、冷静而准确,而且绝对不会乱了步调。 
这样的个性使得旁观的人反而觉得喘不过气来。 
“5天后就知道了。” 
说的没错。 
所有的一切,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样自我确认之后,三四郎就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了。 
“我是洛德。” 
好一阵子两人都没有再交谈,正当他们正专心于自己的工作时,突然内部通讯器上映出了洛德的脸。即便是透过小型摄影机都可以看出洛德的脸色不正常。 
“发生什么事了!” 
距离通讯器比较近的凯伊回答。 
“图书馆的电脑没有反应了,暗号解读机也不动了。” 
绕到前面来的三四郎和凯伊闻言对望了一眼。 
“大概是主电脑的自我防卫机构作动了吧?” 
“可能是吧!” 
电脑认为洛德寻找密码的作业妨碍到它,所以加以阻挠了。这是电脑为保护自己和保护命令的消失,这可以说是思考型电脑的广义解释。 
“我是珊德拉,我听到洛德的话了。我这边也不妙了。” 
随着珊德拉的声音响起,原本映出洛德的内部通讯器也映出了珊德拉的身影。 
“因为超乎寻常的加速,引擎机构已经处于超负荷的状态了。我试着想办法降低速度,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再这样下去,推进器保不了5天的!” 
珊德拉紧张的声音在天花板挑高的侧面甲板舱里回响着。 
“你说保不了5天?” 
三四郎不禁皱起了眉头,一旁凯伊也咬住嘴唇。 
“三四郎,马上到这边来……” 
珊德拉的声音突然中断了,映在画面上的洛德和珊德拉的脸也随之消失。 
“通讯装置也断了。” 
“看起来像是。” 
知道怎么紧张骚动都无济于事,因此两人的声音仍然非常地平静。凯伊和三四郎叹息似地低声说道,互望着对方的脸。 
这时候,平常让人不至于意识到的船身轻微的振动突然变得让人难以忍受,两人不约而同地环视着四周。 
“你的意思是……” 
珊德拉不安地喃喃说道。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请听我的指示进行。” 
凯伊的声音很沉着,对待会儿将要进行的事情没有一丝丝的不安。 
“能不能等一下?我希望有一点思考的时间。” 
洛德因为疲劳和压力引发了偏头痛,他压着太阳穴,嗫嚅地呻吟着。看来凯伊冷静沉着的态度似乎没有办法消弭洛德和珊德拉的不安。 
“你说什么?现在还有思考的时间吗?你听着,我们要切断主电脑的动力,让新电脑作动。然后等我们取回了指挥权,就马上踩刹车,让船调回头。一开始的计划就是这样呀!” 
三四郎眼见洛德和珊德拉如此地犹豫,不禁用锐利的眼神瞪着他们。 
“我原先是很赞成的。可是,在没有检查程式和试行运转电脑的情况下,就把新电脑当主电脑来用,这是最初的计划里面没有的啊!” 
“原本将调查行星用的电脑拿来当太空船的主电脑使用,就是一件相当冒险的事情。而且又在没有进行过反馈作用的确认之下就突然让它作动,这未免太有勇无谋了吧?” 
“最后的时间来得比我们预期得快,我们也没办法呀!当我们悠闲地检查电脑的时候,引擎部分早就烧掉了!” 
“所以我主张以两人为一组,一边做组装,一边进行检查,你为什么就是不能认同呢?” 
“连接电脑的工作就由我跟三四郎,而洛德跟凯伊则一边确认程式一边组装,这样应该可以缩短时间的嘛!” 
“珊德拉说的没错,我也承认没有时间可以拖了。但是,一旦把主电脑切断之后才知道新电脑不能用的话,这艘船就完全失去控制了。我觉得非得慎重一点不可。” 
“!” 
三四郎辩不赢他们,只好粗暴地咋着舌。就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他们说的才是正确的,所以真的要议论起来,自己的气势就显得不足了。 
“两位说的没错,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可以照珊德拉所说的,检查和操作同时进行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可是,一定要有一组人前往舰桥,在指挥权移到我们这边来的同时就转换太空船的方向不可。也就是说,我们没办法让两组人员同时进行工作。” 
“既然如此,就由我来看电脑吧!珊德拉负责动力的裁断和连接,怎么样?” 洛德大概是觉得与其交给凯伊和三四郎,不如自己动手吧?他提出了这个方案,珊德拉在他背后猛点头。 
“电脑内部非常狭窄,珊德拉怎么进得去?你那自以为傲的胸部会堵住的!” 
“你说什么?” 珊德拉柳眉倒竖,三四郎耸耸肩,转过身去。 
“姑且不说珊德拉能不能进得去,实际作业的是我跟三四郎。能不能请你们相信我跟三四郎,让我们去完成工作!” 
“可是……” 
洛德还想辩驳什么,站在他身后的珊德拉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