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情仇缘






  “今夜,是方家堡百年来第二次大劫,却是方不同生平最痛快,最高兴的一夜!”

  话声中,半里外灯火通明,照着一行人马如飞驰而来。

  另为一抹疏林隔了视线,也可以估计少有一二百人。

  一下子如此惊师动众,显然是主要因为“四海游龙”符振扬的缘故。

  符振扬哦了一声:

  “难为方堡主还有这份豪情胜慨!”

  吴不名笑道:“振扬兄,也难怪,你多年隐迹,今番游龙复出,来到方家堡,就等于挽回了方家堡的一场大祸,岂止方不同由衷感激!。。”

  符振扬接口道:“吴兄,我只感到汗颜无地而已。。”

  语未竟,目蕴泪光。

  傅震宇当然明白符叔叔这时的心情——他一生宁静致远,淡泊自甘,不求名,不求利,而只寄情山水,凭三尺剑,一腔血,为人间打不平,为江湖主正义,为武林扶正气。

  他为朋友不辞关山涉跋,万里奔波,终年浪迹天涯,只是为了一个“义”

  字,认为理所当然,尽到他的本份,可以舍妻弃子,宁负不孝之名,放着家庭温暖,天伦之乐不享受,为了谁?

  是为了符某人的知己朋友,也是为了傅家和其他三家,主要的还是为了整个武林的拨乱反正。

  他为了别人,忘记了自己,以致老父受人暗算,惨死非命,尸骨无存!

  他为了别人,义仆遭劫,毙于强敌爪牙之手。

  他为了别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他为了别人,只存下一身子然。

  他还面对着更艰巨的明天,负担不可测的打击与诬陷,污蔑。

  他面临娇妻不知下落,爱子生死未卜。。

  现在,他站在寒风凛冽,一片凄清,空气中仍有火药硝烟气味的荒野中。

  时在天光前最暗的四更至五更间,头上乌云低压,大雨欲来。

  身边,一位是他的至友之一“寒山孤客”吴不名。

  另一位,就是他的故友与盟兄之唯一后嗣的傅震宇。

  前面,是数行如血火炬,向他奔驰而来,欲迎他的人马。

  为首的,是北国武林,坐第一把交椅的“关东大豪”方不同。

  紧随在方不同身后的,是江北武林的精英高手。

  他后面,是茫茫无际的黑夜,崩塌下陷的地道,一直延伸到那片墓地乱葬岗。

  这就难怪“四海游龙”符振扬,任他铜铸铁打,特立独行,在百感交集之时,也要英雄泪下了。

  “寒山孤客”吴不名也受到感染,出神的呆呆发怔。

  傅震宇旁观者清,他又何尝不难过?眼看方不同等一行已快到了,恐符,吴二人失态,忙作岔言,震声道:“符叔叔,方堡主和各位前辈来了,正好和方家堡主大家合计一下料理善后。”方不同人在二三十丈外,双手高拱,大呼大吼:

  “符大侠,吴大侠,傅少侠,咱们来接你们了。。”

  人已大步如凤,当向符振扬飞身抢到。

  符振扬双袖一台,迅速地顺势拭去将掉落的英雄痛泪,向前抢出三步,拱手道:“不敢当呀不敢当,小弟十分惭愧,竟为巨奸兔脱。。”

  方不同已铁臂大张,一把抱住符振扬,激动地大笑震天:

  “振扬兄,振扬兄,总算又见面了。。哈哈哈。。”

  他不住地摇撼着,虎躯抖颤,笑声如裂石穿云,豪情万丈。

  可是,笑声未罢,大张的虎目中,热泪如泉倾泻,竟如小孩子一样泪如雨下,只差号陶大哭。

  这份心情,是人的本性——有血泪,有良知,有道义,有正气,发于本心深处,喜、怒、哀、乐,自然显露,没有一点矫饰。

  符振扬强笑道:“各位,符某无德,致有今日,任何不幸,有涉及犬子者,皆振扬之过,还望各位多多包涵、曲谅担待则个。。”

  跟随方不同赶来欢迎符振扬等的近二百位江北高手,一致抱拳拱手,肃立行礼,同声道:“符大侠言重。”

  “咱们见过符大侠。”

  “俺们不会错怪符大侠,只有高兴再见到符大侠重上江湖!”

  一片热情,一片友谊。

  却是字字出于肺腑,句句表于寸衷。

  符振扬大为感动,一声颤抖的:

  “振扬先谢过各位!”

  声未竟,两行英雄痛泪,籁籁而下。

  方不同猛拭泪,大笑道:“今天是大家最高兴的时候,众家兄弟,先回堡去。。振扬兄,咱们走,除了少数弟兄在追击免子外,都在堡中引颈恭候,大家都等着您哩——”

  一转头,伸出大手,叫道:“不名兄,傅老弟,来!来喝酒去!”

  符振扬拭泪含笑,道:“不名兄,傅贤侄,到堡中再与大家见面。。”

  一仰面,又道:“雨快来了!天快亮了!。。”

  豆大的雨点,已经洒下,雨阵中,两行火炬,冉冉地移向方家堡。。”

  ×× ×× ××

  大雨滂沱中,谁也没有注意,竟会有人由地道中爬出,留下一声使人心酸的长叹,吃力地伛着腰,向乱葬岗那面冲去,略一停顿,在已崩塌的人口处注视了一会儿,猛顿脚,消逝于凄风苦雨中。。” 
 



一二○


  在“铜雀台”遗址下面的宫殿里。

  明珠焕彩,灯烛交辉。

  衣香鬓彩,穿梭着衣分三色的彩女宫娥。

  她们个个花容严肃,神然紧张。

  黄衣武士,肃立如泥塑木雕。

  有一种无形的肃杀气氛,使人看得眼晃,竟会见得到,甚至可以闻嗅出来。

  宫女们在忙着设席与布置陈设。

  在每一个甬道转折处,出入处,都有二名至四名黄衣武士走动着,个个都是面无笑容。

  在进入这座汪浩然地下“行宫”

  的第一道出入口——也即是连城壁上次进入的地方,是两个黄衣老者,在行走着。

  两人都是心事重重,烦燥不安地来回走着。

  终于,一个开口了:

  “老大,真是岂有此理!咱们为了一举拿下方家堡,主公为此煞费苦心,先经过多年的布置,连方不同那厮备而不用的地道都由主公派人潜入,化了近一年的工夫,加装了许多玩意儿,怎么吃定的鸭子会到口的又飞了?真是叫人莫名其妙啊!。。好不气闷人也!”

  另一个哼了一声:

  “老二,少舌嘈,你,怎么变成老太婆一样尽是叨唠废话?”

  两人因为说话,停住了身形,面对面了。

  两张好凶恶丑陋的面孔,除了同是一头纷披的灰白头发外,一个残眉鹰目,削鼻凹腮,面如白毛僵尸,透出冰冷的神色,一副讨债模样。

  一个是蟹面阔嘴,微露獠牙,招风耳,深目浓眉,左颊一道三寸长的刀疤,右腮有一撮豆大的黑痣长毛,神色极狞厉。

  原来,正是乌蒙五魅的老大和老二。

  前者是老大严百川。

  后者就是常百乐。

  常百乐舐舐发焦的嘴唇皮,沉声道:“老大,咱是在想主公下一步会怎样做?咱们老三、老四和老么,不知怎样了?”

  严百川皮笑肉不笑的道:“谁知道主公袖底乾坤?据我看来,这一次我们是王金龙嫖窑子——玩光了家当啦。”

  “怎么?”

  常百乐噢了一声:

  “老大,你也说丧气话了?”

  严百川死人断气似的:

  “你认为武大郎玩猫子——多少还有个鸟?”

  常百乐狠声道:“老大,这一次,固然是咱们十多年来第一次吃了大亏,大姑娘生孩子一一丢人到家啦,可是,明明是十拿九稳的事,怎会一下子唏里哗啦,落得这个收场?咱们该仔细打个商量,也许,等下可以向主公回话,讨个喜欢。”

  严百川点头道:“老二,你这句话,还有理,算是你难得的一次聪明起来了。”

  常百乐道:“奶奶个熊,咱认为十有八九,一定是姓魏的和姓郑的出了庇漏儿,不然,再不济,也不会栽得这么惨!等一会,如果老三与老四、老么没赶回,有个他妈的七差八错,咱们一定要向主公回话,先追究老魏和老郑的失责!”

  严百川鹰目一瞪,盯住常百乐,道:“你根据什么?岂是没根没据,可以信口胡言的?你可知道,老魏和老郑是一对什么货?他们的嘴皮子,比我们会说,一肚子的坏水,也比我们多,你,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找苦吃啦。”

  常百乐道:“老大,您怎么前怕狼,后怕虎了?”

  严百川哼道:“老二,老魏与老郑,比虎狼还要难惹,千万别出歪主意,免得惹火烧身!”

  常百乐悄声道:“老大,咱们兄弟五人,总不能让老三他们自赔上三条命,咱认为,皆因老魏和老邓未能依照主公预定的步骤配合好,以致乱了阵脚,后又乱发信号,使咱们投入陷阱,结果,是咱们自赔上近二十条命,却一无所得,最倒毒的,是连本来已经到手的方家两个丫头,也被他们夺回去了!这不是输到脱裤子么?

  严百川哼道:“放马后炮,又有什么用?现在连主公也是。。没好气,张飞不笑周仓黑,还是别火上浇油,自找没趣的好。”

  常百乐哈牙道:“不成,咱们非咬姓魏的和姓邓的一口不可!”

  “为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他们在方家堡,好不舒服,养兵千日,用在一朝,轮到他二人该立功之时,却反而把主公的大计,多年的苦心布置一概弄垮了害死了这多人,当然要两个家伙还个理来。”

  严百川冷冷地:

  “老二,你别丢人啦,试问以他二人之智,如果碰到意外的事,强中自有强中手,怎可怪他们而且他们也可找出理由为自己辩让,何况,主公神目如电,如果真是他二人吃内扒外,漏了机密,瞒不过主公,自有他们好受的,用不着你空发狠。

  常百乐如泄了气的猪尿泡,直发怔道:“真是叫人气闷不过严百川倏地嘿嘿阴笑道:“老二,你等着瞧,他们二人还没有回来,大家都已陆续回来了,如果等一下,他二人还不来,又没有报告上来的话,十九是他两人“该死”了,主公一定会有表示,说不定,咱们会被差遣去找他二人呢!”

  常百乐哦道:

  “要得,还是老大的脑瓜子灵,嘿嘿,该他两人晦气临头了!

  话未了,猛住口,他和严百川同时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是有人来了,很迅疾的破风声至。

  眨眼间,便由百十丈外掠到了附近,也就是已到了二人的头顶上。

  严、常二人立时听出来的是二人,身手很行。

  只听有人轻噢了一声:“世才兄,好险呀,我们真是虎口馀生了,真是太惭愧了,误了主公大计,有何面目去见主公和众家弟兄?——”

  一个深沉缓慢的声音:“是出我们估计之外,突然之变,非是我们不尽力,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面的,只好向主公领罪了谁会想到符振扬和章大钧会突然到了方家堡?还加上那个姓吴的,事已至此,只有向主公请示后,再图报复了。。”

  另一个声音接口道:“也只有这样了,还无人钉梢,该下去了!”

  接着,是清脆三击掌的声音。

  严百川与常百乐已听出正是切齿痛恨的“活曹操”魏世才与“妙手伯温”

  邓中仪来了。

  二人迅递了一个眼色。

  严百川轻喝道:“口号——”上面低声应道:“啊瞒!”

  “烧饼歌!”

  “阿瞒”,就是一“活曹操”魏世才的代号。

  “烧饼歌”,也就是“妙手伯温”邓中仪的代号。

  除了他们自己人外,谁也听不懂,想不到的,这是他们特定的“暗号”

  以免有个万一,碰到对方假扮冒充的人,可以用这种,“口号”问答,立知复伪。

  因为,这汪浩然“行宫”所在,进出也特别严密,可称水也泼不进。

  上面也沉声问:“下面是那一位?”

  严百川冷声道:“护字一号———”

  常百乐接口道:“护字第二号!”

  上面沉声道:“原来二位护座,辛苦了。”

  常百乐哼道:“请问咱们老三、老四、老五怎样了?”

  是魏世才回答:

  “他们三位护座未赶回来么?”

  常百乐没好气地:

  “回来,还会请教?”

  魏邓二人隐约已听出语气不善,邓中仪答道:“我们二人只是主持‘内线’,不清楚外面的事。。”

  “很好!”

  常百乐接口道:“恭喜二位功成回来,是否要通报入内,远接高迎?”

  魏世才反而冷笑道:“彼此,彼此,二位乃“从龙”

  之臣,这下主公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