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情仇缘
是天亮不久时,寺门半开。
由于还早,除了两个沙弥和一个老和尚在打扫外,不见半个香客。
那个老和尚只顾低着头打扫。
两个小沙弥却不时东张西望。
终于,两个弥沙头碰头,互相把扫帚扫在一起。
那因为,已有进香的人来啦。
是一白发老叟,还扶着拐杖,蹒跚着一步一步的挨来。
在老头身后十丈左右,并肩走着两个小伙子。
一个面黑如漆。
一个面黄如腊。
却是一般人家的后生打扮。
二个小伙子,快步抢前。
一个叫道:“老伯伯,咱来扶着您。”
真的上前搀扶老叟。
老头呵呵着,顿住拐杖,咳着道:“后生家,老汉虽然大把年纪了,已经一个人走了好几条街啦,就到了,烧香拜佛要虔心诚意,还是让老汉自己慢慢走的好。”
那个扶着老头的黑面小伙子只好放了手,道:“老伯好好走。”
人已快步向寺门走来。
另一个黄腊面的小伙子,仍是不快不慢的走着,低着头,不时眼光偷溜着老头。
两个小沙弥中的一个沉不住气,叫道:“有客人进香来了。”
是对老和尚说话。
老和尚状如未闻,仍是只顾打扫。
直到黑面小伙子到了他面前,老和尚才颤巍巍的伛褛着腰,强挺直上身,手扶住扫把,呵呵道:“小施主,好早。”
黑面小伙子笑着:
“咱俩是来结拜兄弟的,没有带香烛。。”
一个小沙忙接口道:“敝寺有嘛。。”
老和尚呵呵着:
“小施主——”
他眯着老眼,向后面看去,道:“还有一位老施主。”
面向老叟迎上去,笑呵呵:
“老施主,您来得好早呀。”
老头把拐杖往胸前一靠,合掌道:“老师父,老汉是来还愿的。。人老了,怕挤,只好提早来。”
老和尚也抛下扫帚,低头合什道:“善哉,大早一炉香,我佛最灵光,老施主,您请。”
老头笑呵呵:
“老汉生受了,已是十八个年头的老愿啦,唉!现在才来还,老汉是走了三天三夜,步行二百多里路来的,还算得虔诚。”
说着,一面蹒跚着向寺门走。
老头背上,还背着一个黄布香袋。
这是地地道道的老香客,偌大把年纪,不坐牛车不坐轿,又不用儿子或孙子搀扶照应,竟走了这么远的路前来还愿,这份敬佛的虔诚,比一步一拜去“朝山”
的善男信女还感人哩。
老和尚一面陪着老头走,一面数说着:
“恁地,真教我佛欢喜,老施主,我佛保佑,您老一定子孝孙贤,福寿绵长。。”
那黑面小伙子已经挽着黄腊面的小伙子,先进了寺门。
木鱼卜卜,清磐叮叮,还有奉经声,寺中僧众正在大殿中做早课。将及寺门石阶,老和尚近于耳语:
“魏施主已来过,他留下话,改在‘贾公祠’和您见面——”
老头只“唔”了一声,就走进了寺门。
老和尚又回头拾起了扫帚,做他的打扫事。
两个小沙弥沉不住气,又是头碰头,两把扫帚扫在一起。
一个低声道:“好多呀?”
原来,前面又有香客来了。
头一批,是四个。
第二批,是两个。
还有第三批呢,竟有二十个之多。
这三批香客,好快的步子,迅即汇合一处。
老和尚刚抬起头来,这三批香客已互相低语了几句,竟自分散开,沿着寺侧全边快步展开。
老和尚刚呵呵着:
“施主们早。。”
只存下第一批四个香客了。
怪!这四个香客,一式黄衣,连面上也被黄巾罩住。
其中一个冷声道:“老和尚,咱们是来随喜的,咱们老爷的夫人马上要来进香,你快打扫干净——”
老和尚呵呵着:
“是。。是那位贵夫人施主的女菩萨呀?对方不耐道:“别噜嗦了,咱问你,方才来过几个进香的?”
老和尚道:“呀呀,三个,一位老施主,两位小施主——”
对方哼了一声:
“最好叫他们快点烧过香,快点走,你懂?”
老和尚只是呵呵着,没说话。另一个黄衣人阴沉地:
“并肩子,提着神儿,还是等着伸爪子吧!”
四人立即移步散开,来回走动。
两个小沙弥只顾低着头打扫。
老和尚合掌道:“贫僧就去告诉方丈。。”
一面丢下扫把,移着鸭子步,向内走。
“你站住!”
是一个黄衣人开了口:
“你只管扫你的地!”
老和尚停住了脚,转过身来,呵呵着:
“方才施主不是吩咐贫僧叫那三位施主快点。。”
黄衣人不耐的截口道:“没你的事,就让他们烧完倒头香再说吧!。。”
一二五
在寺里——那个老头,真的在礼佛通诚,对着金身菩萨,口中喃喃着。
实际上,却在传声叮嘱那个黑面少年。
那黑面少年,竟是傅震宇易容化装的。
他拉着黄腊面少年,朗声道:“来,咱弟兄先结拜,等尉迟玉和龙兄会面后,再正式依照古礼结义如何?”
说也好笑,全是一个楞小伙子的口气。
既云结拜,又在菩萨面前,又要等“正式”,岂非笑话这也是楞小子的”
楞劲儿”吧?
黄腊面少年,当然是连城璧易容化装的。
他虽然和化装老头子“四海游龙”符振扬与傅震宇走在一起,却是怀着一肚子的鬼胎。
在表面上,他是“四绝诸葛”汪浩然的门下,对“四海游龙”符振扬执侄辈礼,和傅震宇当然是同辈,何况,他与尉迟玉曾经与傅震宇,以及丑鬼龙武有过一番亲近呢。
他在方家堡被擒,原本是“阶下囚”的身份,可是,符振扬马上就当“误会”,把他这位“连贤侄”放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格于环境,为了表演逼真,也口口声声尊称“符师伯”
了。
他何尚不想伺隙求逃。
但是,当时方家堡正当与“绝绝教”交手,干戈连结,烽火漫天,在那种情况下,他明白,如果在那个时候抽身,不论他找什么藉口,都会自露马脚,不如静以观变,才是最安全,最聪明的做法。
他原来还寄望于乃师所属席卷方家堡,做着大功告成的幻梦。
等到事实粉碎了他的幻想,已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也正是方不同把符、傅、吴三人迎回方家堡,大雨倾盆中,他眼看江北群雄近千人,加上方家堡的上下,倾堡出迎符振扬等于大雨中,那种“荣耀”
使他又羞又妒。
接着,符振扬和群雄周旋应对,又与方不同,吴不名等密议一番后,便表示要找寻符学谦而辞出,留下了“寒山孤客”
吴不名,把他与傅震宇带走。
他当然只有“附骥”如例。
私心却时时分分盼望乃师及所属及时出面把他救走。
而且,他认为符振扬、傅震宇和他同行,正是“落单”的好机自己就是最好的“目标”。
只要碰到了“自己人”一打暗号,立即可以通风报信给乃师,也是突袭,符振扬与傅震宇的最佳时机。。
他想是想得好,尽管他想得好,认定乃师一定会采取行动可是,出他意外的,是一路行来,直到洛阳,竟没有发现有“自己人”露面。
他在符振扬的指示下,不得不改换容貌、装束,一同来到“东大寺”。
他随时,随地,不忘记注意周遭有无“自己人”出现,不论他如何掩饰得好,也瞒不过符振扬与傅震宇。
符、傅二人当然心中有数,除了暗叹他大好青年,迷途陷溺外,实际上,符、傅二人也正在要藉他而引出“大鱼”来。。
现在,傅震宇要同他在神前结拜了。
本来,他对傅震宇确实有几分敬佩之意,但是,格于师命,方在立场不同,除了奉命外,他自己实在不敢真正和傅震宇及龙武等“对手”结义的。
特别是在菩萨面前,那年头,神权大于天子,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神目如电,谁也不敢轻于违誓背盟。
可是,他也没的“拒绝”的理由。
他迅忖道:“反正不是‘正式’结拜,用不着滴血起誓通权达变,也无所谓。。”
傅震宇已经先在拜垫上诡下,礼过佛后,双掌合什,念念有词:
“咱们傅某某,生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兹与连城璧兄义结金兰,桃园学步,菩萨鉴察,此后,誓同甘苦,患难相扶,如有背义,必招天诛,甘受神戳。。”
在一旁的连城璧听得心惊肉跳,一面也作势要在神前和傅震宇并肩脆下,一面右脚在地面不住划点着。
为何?他在用脚指头在连“写”着“不!不!不!”
傅震宇通诚已毕,直身起立,傻笑着:
“连兄,该轮到您了。”
连城璧慨然向拜垫屈膝——
他刚要通诚如仪,倏地双目一直,眼光向左面溜去。
那是一个黄衣人背着手,正缓步仰头,沿着殿左走廊,好像在瞻仰金身佛像似的,施施然走过去。
连城璧心跳如捣,暗道:“来了!既然八大护法中有人到了,必然不止一人,可能恩师也到了?。。”他又惊又喜,忍不住冷眼向化装还愿的老头儿符振扬一瞥。
,符振扬这“老头”正在对菩萨一面大叩其头,一面嘴中喃喃如数黄瓜,道茄子的卿咕个不住。
连城璧为“老头”那种“敬神如神在”的恭敬诚敬样子感染了,心中涌起一阵内愧而慌乱。
只听在他身后的傅震宇开口了:
“怎么啦,老大?。。”
连城璧忙沉住气,一本正经的沉声道:“老二,你站开些咱在默默通诚着呢。”
傅震宇真的应声退出丈外。
连城璧也真的念念有词,好像“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啼嘟”似的“通诚”起来。
实际上,他正在运用“蚁语传声”对那个背对着的黄衣人说话。
他问黄衣人:
“我们的人来了多少?”
黄衣人也以传声回答:
“云台之数,还有后援。”
“云合”
二十八将,即是已经抵达“东大寺”的共有二十八人之多。
何况,还有援兵继到?连城璧心中大喜,胆气一壮,接着传声问:
“主上来否?”
“未奉谕示,可能马上赶到,因为,主上有不便面对‘点子’的苦衷。”
这一点,连城璧心中有数。
“点子”者,当然是指符、傅二人。
乃师汪浩然不便和符、傅二人直接面对面动手,也是意料中事。
以连城璧之知师莫若徒而言,他认定乃师一定会来。
他根据什么?
一则符振扬与章大钧二人为乃师多年来苦心欲得始甘的两个“对头”。
眼前,有“四海游龙”在又加上一个身具“四大绝学”之一的傅震宇,如此重大的“点子”,乃师既然已经派出这多人钉梢而来,当然是寄望于一击成功的。
乃师一定不会错过这种难得良机,即使不便直接出面,也必赶来主持策划,在暗中操纵大局。
只是,不知道乃师将以何种方式出现?乃用什么方式对付符、傅二人而已。
连城璧既然知道自己这边的人已经守株待兔,到的人已不少,乃师又随时会赶到,无异吃下了定心丸,心中一兴奋,就不自觉地隐现于眉宇之间了。
那个黄衣人,正是汪浩然“八大护法”之一。
他虽背对着符、傅、连三人,作则览左边十八罗汉的九尊金身状,毕竟凛于“四海游龙”之威名,做贼心虚,只怕露出破绽,不敢多作逗留,联络事毕,便要退出。
偏偏上来一个知客僧人,对他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是要拈香?抑是许愿?”
黄衣人在一进大门,就已把黄巾面罩取下——他当然是经过易容化装的,浓眉大眼,紫金包脸,五六十岁左右年纪,虬发绕颊,卖相不错,很像是干镖局的达官“镖师”模样。
他大模大样的唔了一声:
“咱家是在等。”
知客僧人呵呵着:
“施主只管随喜,随喜,等会请人齐堂尝尝敝寺的素什锦,板刀削面条,素八样。。”
黄衣人颔首道:“等下一定叨扰宝寺法斋。”
“喂,和尚。”
是傅震宇发话了:
“什么板刀面?好像是江湖黑话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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