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情仇缘






  外面应道:“早已伺候。”

  东方青白抬手道:“二位请。”

  一行到了前面花厅,只见连城壁与尉迟玉二人正由二位师爷陪着闲谈,一见主人出来,都移目起立。

  东方青白一面致歉道:“为了犬子,弄得大家不安,老夫失陪了,久甚三位勿怪。”

  一仰下巴,目光向两个师爷一凝,道:“傅少侠呢?”

  连城璧沉声道:“傅兄正在外面散步。”

  东方青白噢了一声,看着两个师爷道:“还不快请。”

  两师爷躬身向外走。在锦幔后,已摆设三席,水陆并陈,象牙筷,白玉杯,食具皆是窖瓷,俏婢十二,各捧金壶,真是豪门场面。

  安琪姐妹,相视一眼,没来由,螓首半低间,已把连城璧与尉迟玉看了一眼。

  这时,傅震宇正在栅门外,背着手来回踱着,好象难得悠闲。

  其实,他已经把那辆马车的前前后后,都看过了。

  并且,还传声和那个小叫化冒充的车夫交谈过,他和小叫化,都是心情激动的很。。

  虽然有两个守门的大汉,外加一位师爷在旁,隐有盯人之意,无奈傅震宇根本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只是在散步而已,连开口也没有,能对他怎样?

  那车夫始终低着头,更没有挑眼的地方。

  谁又知道傅震宇和小叫化,都是心事重重呢。

  好容易,那两位师爷扬声出来,“傅少侠,请入席,敝东翁在恭候。”

  傅震宇笑了一笑,道:“我就来。”

  当他由二位师爷陪同,到了花厅时,南宫秀也已在座并专为他引见了二位姑娘,互相介绍了姓氏,她俩落落大方地向他们三人衽裣为礼,傅震宇与连城璧尉迟玉拱手客套了几句。

  二位姑娘由那位黄衣丽人与另一位紫衣丽人陪着入席。

  东方青白与傅震宇等三人同席。

  另一席,是另两位师爷和一个秃头胖子,是“锦绣别墅”的总帐房,也可说是总管家,姓匡。

  能作为当今富甲江南,应酬八方,钟鸣鼎食的豪门巨富家的首席管家,当然也不是等闲人物,也可以说是仅次于主人的手下的头号人物,集三位师爷,一位管家,加上主人与内眷亲自奉陪,在“锦绣别墅”说来,已是极难得的荣宠,罕见的贵客。

  傅震宇已对姓匡的总管暗中留意。

  他心中当然明白,此人不简单,必有特别过人之能,看他外表,十足的脑满肠肥土财主,如果堆笑上脸,十足的大肚弥勒佛,可是,却极少能看出他有表情,但又不见阴残冷酷,证明是一城府深沉的难惹角色。

  但是,此人是在大家入席时,才施然出现,对主人及客皆是淡然,绝无巴结,献媚的俗态,东方青白只简介一句:“这位是寒舍匡总管。”

  别外二位师爷,一个皮笑肉不笑,一个开口就哈哈,都是十足的老奸巨滑,也只知一姓时,一姓阳,和“赛留候”南宫一样是“幕宾”身份。

  傅震宇对不时哈哈,谈笑风生的阳师爷及难得开口的时师爷,都不十分注意,却全神贯注在匡总管的身上,暗中察看他的一举一动,而两位姑娘,也正在暗中对傅震宇留着神呢。

  他心中忖度着——

  由此人身份,地位而言,该在南宫秀之上,决不在南宫秀之下,如果说东方青白对南宫秀特别倚界重视的话,姓匡的总管该是并重的左右手,也是东方青白最恰当的心腹,不然,就不会托以一人之下的重任。

  可是,东方青白竟似对他冷淡,抑是一家人不拘这些?或是有意疏忽,使客人对匡总管不予注意?

  再逐一思索当代武林中,上一辈的成名的人物,正邪两路黑白二道,不但想不出姓匡的来历,这时阳,二位师爷,也茫无头绪。

  设非三人乃无名之辈,或师父隐迹时尚未成名,就是假托名姓,否则,以恩师见闻之博,加上傅震宇自己也已在江湖上萍踪三年,决不会对此三人,毫无所知之理。

  他本想传音向连城璧与尉迟玉询问是否知道此人?但是,已经入席,主人和南宫秀就在咫尺面对,不可失仪或使人动疑,也只好藏在心底。

  东方青白自捧杯起立,欣然作欢声道:“今朝何幸,承二位姑娘凤驾枉顾,傅贤侄等三位少侠莅止,麟凤呈祥,都是后一辈中杰出人物,老夫不胜欣慰,引为退隐林泉十年来之第一件高兴的事,莫嫌粗肴淡酒务必尽兴。”

  他自己一仰脖子。

  先照了底,虽无丝竹管弦之奏,女乐侑酒之雅,主人当尤患大时,乃不失江湖豪气,前辈本色,亦足见虚名难以幸致了。

  安家姑娘,当然只是玉杯沾唇而止,傅震宇等已慨然倾杯相向。

  “酒过三巡,菜上六道,仍是闷酒,宾主之间,陷入沉默,显然,主人方面在考虑措词,宾客方面也不便先发议论。

  这好象家常欢宴,气氛宁静,各人的心情,只有各人明了。

  整个“锦绣别墅”,也是外驰内张,由高大的粉墙掩去了内面的动静,好象什么事也没有。”

  骨子里,却是紧张之至。

  首先是大批高手,在紧急部署,一半留下,分布在四面八方,作应变之计,虽在白天,也有兵临城下,刁斗森严之势。

  另一半,全部向四面扩大搜索,集中注意力在任何可疑一个人物身上,因此,凡是穿着稍岔眼,容貌有使人注意的行人,都几乎受到监视与试探。

  武汉三镇,已是沸沸扬扬,满城风雨,那因为东方兄弟被人毒打的消息,迅即传扬,由于打人的地方,又是金粉渊薮,酒色风流的琵琶楼,王孙公子的销金窟,那地方,是有钱人的去处,一般人,只有望帘门而垂涎的份,平时东如流水马如龙,在这种地方,又当着元宵夜,祭神节,人山人海之时,东方兄弟竟被人打得遍体鳞伤,在一般人听来,真是天大奇闻。

  要知道“锦绣别墅”不但财雄势大,在江汉间的人们眼中,无殊帝王,神仙,巴结都来不及哩,叫人羡慕,何况东方兄弟又会武功,被人一传说,就成了神明,可是,一夜之间,这个“偶像”被人打倒了,“锦绣别墅”中人“毫无办法,连打人的人也没找到,茶房酒肆,街头巷口,谈的都是这件事“再被人加油添酸”绘声绘影的一说,就更是耸人听闻,有的说是为了“琵琶巷”中的“绝色”而起,有的传说是为了觅仇而起,整个武汉三镇,像倒翻了一锅热粥。

  在客栈,酒楼间,已惊动不少江湖客,纷纷集中浮江去“龟山”想弄清事实真相。。

  因此“锦绣别墅”中,云板连响,不时一叠声的传报:“客到。”

  这一来,可就显出那位“匡总管”的“重要性”和“能力”来了。

  只见他端坐不动,只淡淡的吩咐下去:“有请,只说东翁有事不便分身,一律请到‘迎宾馆’流水席招待。”

  还有,是吩咐手下的:“视来客身份,妥为接待,着令宾馆主事弟兄随时通报情况。”

  手下的人,早已暴喏退去。

  他徐徐起立,端着酒杯,亲自向傅震宇敬酒。

  傅震宇起立与他“对”了三杯,笑道:“总管指挥若定,不辞怠慢其他来宾之嫌么?”

  匡总管笑了,慢吞吞的道:“客有先后,事有缓急,三位少侠与二位姑娘,是我们现在唯一的贵客,决不容许别人打扰,等席散后,我再出去。。”

  话声甫落,云板连响九下。

  东方青白咳了一声:“是谁来了?”

  外面步履声急,朗声报道:“‘九连山庄’史庄主与二位公子,一位千金驾到,请主人出迎。”

  南宫秀目光飞闪,道:“是史庄主?东翁非移驾不可。”

  东方青白一面起身,一面笑道:“他难得来,怎么这么巧?听说他在五天前过江北上,竟过门不入,又来得这么快?。。”

  匡总管接口道:“东翁且只管陪客,我与南宫兄代迎即可。”

  一面飞快地向南宫秀递了一瞥眼光。

  他自己不等东方青白表示,掉头外向。

  东方青白刚噢了一声:“还是我自己去,老史有点小心眼。。”

  南宫秀已起立笑道:“东翁不是说史庄主日前过门而不入么?礼尚往来,有我与匡兄出迎,并不算失面子。”

  “东方青白哦哦道:“也罢。。”

  南宫秀已大步紧随匡总管之后,出了花厅。

  东方青白刚坐下,傅震宇轩眉笑道:“史庄主夙以‘施风刀’名震江湖,今日能够识荆,也不失为快事!”

  东方青白道:“当然要为贤侄等引见,说来,南庄北堡,也与令尊及汪大侠有旧,也不算外人。”

  傅震宇暗想:“偏是你会套交情,却不知正邪不并立,冰灰不同炉之理?

  熏犹展器,我这个‘贤侄’实在做得太委屈了。”

  再想起昨夜在“黄鹤楼”偷听东方兄弟与两位姑娘的对话,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冷眼向安琪姐妹看看去,不料,她俩四道波凌,也正向他投射过来,使他心中一动,忙避开眼光。

  他原以为是无意中的接触,但是,他立即觉得她俩似乎是有意的看他,尤其是安琪姑娘,一瞥柔光中,他能感觉到还有不可形容的“启示”,是幽怨?是传情?是暗示什么?他一时无法体会得到不可捉摸的主题。

  他不敢再投去眼光,那因为身在客位,当着主人的面前,他绝不能有使人“起疑”的任何失态,那是失礼之事。 
 



五十三


  连城璧突然朗声说:“咱有一点请教主人,能否据实见教?”

  东方青白细目发凝,含笑道:“老夫是知无不言。”

  连城璧沉声道:“先谢过了,咱听道上人说,‘南庄’史庄主和主人是亲戚?”

  “不错!”

  连城璧仰面道:“还听说史庄主和二位令朗有‘江南四公子’之称?”

  “是的,那不过是一般俗人客套罢了。”

  傅震宇暗道:“姓连的倒知道的不少,可见处处留心,所知可能不在我出道三年来的见闻之下。”

  冷眼一瞥,两位姑娘正在凝神倾听。连城璧沉吟了一下,又道:“还有一点,似嫌冒昧。。”

  “那里,老夫一向不拘小节,有话只管说。”

  连城璧一剔眉,震声道:“据道上传言,史庄主与‘北堡’宫堡主雄心万丈,有再拉拢同道,共创五大家之说。。”

  “这个么,大约是空穴来风吧?”

  “不!据说其中就有贵主人在内,且是坐镇中央。”

  傅震宇暗道:“果然不简单,只是为何在这个时候询问?”

  东方青白哦哦道:“江湖朋友,就是嘴皮太快,这点,老夫承认有人提出此议,却无具体结论。”

  “不!主人恕咱直言谈相,道上纷传,却说得活灵活现,并指出为期在尔,只等安排妥当,向天下宣告而已。”

  东方青白胖脸扭动着,道:“得,得道听途说。。就算有这回事吧?少侠是由何处听来的?”

  “风闻已非一日。”

  “那么,令师当然知道。。”

  “是。”

  “令师有何高见?你和尉迟少侠又有何定论?”

  “客气,咱们是想先证实一下,如主人已经承认,当先听取主人高论。”

  “少侠认为有所不当么?”

  连城璧看了傅震宇一眼,大声道:“傅兄也在座,咱窃以为期期不可!”

  “愿闻不可之理由。”

  “第一,如此议实现,不言可喻,是要取代昔年四大家的地位,在道上亮出旗号。”连城璧目光一注东方青白道:“如此,主人就先对不起傅兄了。”

  东方青白道:“有理,愿闻第二。”

  “第二:如五家旗号亮出,等于轻蔑四大家后人无能,无力重振家声,傅兄与其他三大家的后代,如何自处,情何以堪?”

  东方青白笑道:“少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既然是以五家并称,即表示与四大家无关。”

  “主人差矣,多一家,也不过掩耳盗铃而已,各人心底有数,这不是可以一手掩尽天下耳目的。”

  “还有,提此议人,是鉴于十多年来,四大的的后代寂没无闻,武林纷扰又多,如果我们能树出旗帜,使众望有归,不失为造福同道,减少流血之事。。”

  “也不尽然,当年四大家专打不平,以天下为公,排难解纷为已任,以义服人,德威皆备。。”

  “嗳!”东方青白佛然截口道:“少侠是认为老夫等条件不足,是么?”

  “主人勿以辞达意,王道与霸道有别,如果此议一成,势必各占地盘,划地为界,徒然更增纠纷,必至终无宁日。?